說罷,就步子輕快地往門外走了出去,衣裙上繡著的飛花蝴蝶晃進了趙赫延的眼睛。


    -


    馬車上,黎洛棲卻沒什麽笑,雙手撐著臉,看著桌上的點心也沒胃口。


    “少夫人怎麽了?”


    一芍覺得?情緒有問題。


    黎洛棲腦子裏想著趙赫延出門前跟?說的話,不要這樣,不要那樣……


    ?當時差點就說了句“夫君那麽囉嗦幹脆跟我一起去啊!”


    幸好讓?截住了,可截住後呢,心裏就沒來由堵著。


    ?問一芍:“你見過世子騎馬嗎?”


    一芍笑道:“世子領兵出城時,身後千軍萬馬葳蕤浩蕩,他上朝從不坐馬車,就是刮風下雨也是戴著鬥篷……”


    說到這,?語氣頓了頓,有時候回憶越好就越傷人的。


    黎洛棲卻笑了聲:“那應該是頂好看的。”


    一芍不知道怎麽安慰,話一出口就鼻子發酸了,黎洛棲歪頭:“我這個做夫人的都沒難過,你要是哭了,我可就懷疑了哦。”


    一芍立馬止住悲傷的勁頭,表示?對世子絕無二心除非?嫌命長!


    可剛剛收住,又讓黎洛棲的另一句話給勾出了難過。


    “我嫁過來那天聽父親叫小叔子三郎,那前頭至少有兩個兄長或者姐姐吧?按照嫡長子的繼承順序,夫君既然是世子,那他要麽是大郎,要麽前頭有大姐……”


    “世子是二郎,大公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黎洛棲臉色一僵,沒敢再往下問,但一芍似乎知道?眼裏的意思,低聲道:“是戰死的。”


    ?心頭猛地一跳。


    馬車顛上了土道,晃得?心神不寧,緩了好一會。


    “那……”黎洛棲抿了抿唇,“世子有什麽朋友嗎?”


    一芍覺得少夫人對世子的事情感興趣是好事,但不知道為何?每一個問題都踩中要害。


    “從小要好的玩伴有兩個。”


    聽這話黎洛棲眼睛亮了下,小時候的趙赫延?沒見過,想他在竹馬麵前應該不一樣吧……太熟了就會像男孩子似的呢……


    “一個是先皇太子。”


    黎洛棲臉上的表情凍住了,先皇太子死的那天,揚州城掛滿了白布。


    現在的大周朝皇帝則是先皇弟弟的兒子,帝王家的事向來複雜,掀過不談罷,“那還有一個呢?”


    一芍看向少夫人:“當今聖上。”


    噢……謔……


    黎洛棲張了張嘴,消化了好一會,所以?的夫君是在押寶嗎,不論哪個朋友總有一個是天子。


    ?又不由自主想到趙赫延的臉了,永遠沉冷,就連笑的時候眼睛也是冷的,透不進光。周身縈繞著孤寂,而且很防備,黎洛棲包括但不限於被他拿刀指著、掐脖子、咬脖子……


    跟隻蟄伏在陰暗裏的獸狼一樣。


    果然交的朋友都不一般,害……


    馬車突地一個顛簸後刹了馬蹄,黎洛棲下意識抓住扶手。


    一芍推開車窗往外瞧,“少夫人,到馬場了!”


    黎洛棲本來心情還在消化?夫君那簡單又極端的人際關係,對馬場的好奇心不大,直到一芍扶?下車,再一抬眼,銀裝素裹,一望無垠的雪白曠野直衝視覺。


    不是想象的風吹草低見寶馬,而是千裏冰封下獨行的鐵騎,?往日裏也是讀書的,隻會背“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隻認字,不懂詩。


    一芍見少夫人愣住了,笑著輕聲道:“我們都說這一片是世子打下的江山。”


    黎洛棲提著裙擺和披風朝前跑去,頃刻間有了被桎梏許久得以呼吸新世界的自由,?都恨不得喊兩嗓子!


    可沒等?喊呢,前頭就有人走了過來,深黑色的騎馬勁裝,高挑得來又不魁梧,?定睛看去,是個女的,眉眼比尋常女子都深邃,鼻梁高挺,像是混了外族血統。


    朝?走來時,像男子一般握拳:“在下月微,見過世子夫人。”


    黎洛棲客氣地點了下頭,就見?走在前麵,說話語氣幹脆利落:“這邊是軍營馬場,少夫人在這裏挑了馬後,到後頭軍眷馬場上練習,別緊張,我會帶著你的,聽我的就行。”


    “軍眷馬場?”


    月微“嗯”了聲,“侯夫人讓辟出來的。”


    “噢。”


    看來定遠侯府很體恤將士呀,都考慮到給軍屬謀福利了,挺好的。


    “那這裏就不該是誰的江山。”


    黎洛棲回頭朝一芍笑道:“是大周朝子民的江山。”


    ?話音一落,跟著月微來的幾位軍士都愣了愣,旋即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讓黎洛棲跟上。


    馬廄邊,月微帶著?巡視了一圈,一隻隻精壯彪悍的,黎洛棲別說看了,靠近點都怕被咬到。


    一直走到馬廄盡頭,黎洛棲朝黑鐵門瞟了一眼:“那邊還有嗎?”


    月微:“那邊是公馬。”


    黎洛棲:“……”


    好叭,就在?轉到另一處馬廄時,步子忽然頓了下,側眸問?:“世子的馬長什麽樣的?”


    幾個將領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黎洛棲狐疑道:“我不能看嗎?”


    月微輕咳了聲,眼神朝另一個將領瞥了下,黎洛棲看那個人正要往外走,頓時警覺道:“怎麽,世子不來馬場,你們就欺負他的馬了?!”


    ?這話一出口,大家頓時緊張起來,這聽著就像欺負?似的,他們哪裏敢啊——


    黎洛棲已經走了出去:“帶路吧。”


    趙赫延的馬不在聚養的馬廄裏,單獨辟了帶花園的小院子,風吹不著日曬不到,閑來無事還能四處散步,主子不在了也沒人敢動。


    黎洛棲遠遠看著就覺得愜意,直到?進了馬房,瞥見一道桃紅色的身影,眉毛就挑了起來。


    那女人一邊給馬兒喂幹糧,一邊還抬手摸馬兒的耳朵,一副跟?最親了的樣子,直到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那一身桃紅色騎馬裝才扭了過來。


    熟人相見,路走窄了。


    黎洛棲不說話,等著對方解釋。


    劉清越拍了拍手,笑道:“黎娘子會騎馬?”


    黎洛棲想罵人,但?忍住了:“騎也不是跟你騎。”


    劉清越:???


    月微怕黎洛棲誤會,直道:“劉娘子今日在馬場練箭,就來看看白蹄烏。”


    劉清越的婢女給主子端來了洗手盆,見?慢條斯理地洗著,一副女主人出入自由的姿態,黎洛棲當然不會被氣到了,不然吵架就吵不贏了:“這裏不是軍眷馬場麽,劉娘子怎麽也能進來?”


    對麵的劉清越擦手的帕子頓了頓,而旁邊的婢女臉色都不好了。


    月微卻直接道:“劉娘子是薛將軍的未婚妻,按理說可以進來。”


    聽到這話,黎洛棲看劉清越的眼神頓時有了些意思:“噢,原來如此,恭喜恭喜啊。”


    不知怎麽地,劉清越臉色就沉了下去,擦手的帕子朝木桶一扔,人就徑直走了出去。


    黎洛棲倒是奇怪,嘀咕道:“我說錯什麽了嗎?”


    這麽甩布,就像甩臉子一樣。


    有些不尊重人耶。


    一芍低聲道:“薛將軍在從軍前是劉國公府上的工匠,後來被咱們世子提拔入軍營的。如今發了跡,就求娶了國公府的大小姐,婚期剛定。”


    這番話信息量有點大,黎洛棲朝月微笑道:“原來’薛將軍’三個字對劉娘子的殺傷力這麽大,學會了。”


    月微:???


    第24章 .配種了嗎·?


    黎洛棲的視線落在馬房裏的這匹白蹄烏上,通體栗色,頭細頸長四肢修健,長得比其他看見的駿馬都要高,骨骼肌肉起伏間,能看見內裏積蓄的爆發力。


    “這是大宛國進貢的汗血寶馬,日行千裏,奔徙耐力和速度都是最頂級的。”月微說著,朝馬的肩膀處看去:“少夫人請看那裏,白蹄烏的皮膚很薄,肩部和頸部汗腺發達,奔跑的時候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動就?顯現出來,所流出來的汗也是血色的。”


    黎洛棲是第一次見,有些好奇就不由自主朝前靠,月微下意識攔住她:“少夫人小心!”


    她愣了下,就見月微欲言又止。


    彎月眉稍微挑:“所以這匹馬就連靠近都得分人?”


    月微輕咳了聲,顯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一芍皺眉道:“那為什麽劉娘子還能喂馬?”


    這個問題顯然就很為難人了,畢竟回答不好就是挑撥離間罪……


    黎洛棲卻淡定地接了話:“劉娘子的騎馬箭術都是世子教的,白蹄烏認識她很正常。”


    隨從的軍士們頓時鬆了口氣,可算不用答題了,隻一轉眼,就看到黎洛棲往堆放糧草的地方走去,月微下意識護在她跟前,陡然間攔在馬廄前的白蹄烏發出悶悶的嘶鳴,仿佛是一種警告。


    黎洛棲把地上散落的糧草撿了起來,“我不是要靠近,別緊張。”


    月微斂下了眉眼,往後一退,這下馬倒是不躁動了。


    黎洛棲看著眼前這匹高大座騎,忽然冒出了個問題:“這匹馬跟了世子多少年?”


    她朝月微說話時,彎腰撿起馬邊的糧草,雖然有馬廄攔著但是大家精神高度緊張——


    “兩、三年吧……”


    黎洛棲點頭:“那也是功臣了,長得還那麽好看,血統又高貴,配種了嗎?”


    眾人:“啊?”


    黎洛棲撿完了糧草站起身,轉身聽他們說話時,卻見他們一個個驚恐萬狀,月微的手都抬起來了——


    “少夫人,你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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