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心中不停跟自己說著“冷靜冷靜”,再掙紮站起身。三個小孩都蓬頭垢麵,身形差不了多少,夜晚中,壓根無法分辨誰是誰。


    她快速交代一下:“我去找吃的,你們陪著娘。”


    原身親弟大娃使勁兒點頭,淚流滿麵:“大姐你快些,快些!”


    不是她不想快,是真的快不了。


    站起身,宋禾才真正知道這具身體到底有多弱!


    每走一步,胃裏就抽痛一下,仿佛在叫囂著再不進食,便直接結束工作。


    “荷花啊,別走了,省點力氣吧哎。”有人看到她晃悠過來,好心提點一句。


    “這會兒誰家有糧食……省省力氣,都是命啊。你得養著自個兒,你沒了,你弟妹怎麽活?”


    說話的是宋荷花的鄰居李嬸子,她和宋家要好,看到這一家一個接一個死去,心中觸動極深。


    宋禾迫使自己流出眼淚,“李嬸,我娘餓得不行了,你家還有沒……”


    “沒了。”李嬸子捂著肚子,有氣無力:“我是真想救,可我怎麽救?我家綠蘭今天下午走啦……走前還喊著餓。”


    說著,她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宋禾頓時呆怔,綠蘭是李嬸小閨女,平日裏很是疼愛。今天下午原身昏睡了過去,全靠原身母親拖著往前走,所以還真不知道李嬸家的綠蘭已經走了。


    她此刻說不出話來,正要轉身去求其他人時,李嬸突然道:“今日沒了三個。”


    沒了三個?這就代表著根本沒人能擠出糧食來幫助別人。


    宋禾定定神,往那幾家有菜刀的人家走去。


    見慣了這種場景的人眼睛眨也未眨,聽到宋禾的哀求,神色未變。


    說實話,宋禾接受了原身的記憶,卻沒有代入原身感情,要說多傷心是沒有的。隻是這是一條人命,即使求到糧食的概率不大,但她怎麽也得試一試。


    可腳如灌鉛地走了一大圈,都未找到半點食物。


    直到一個抱著孫子的老婦人豎起眉毛凶巴巴瞪她一眼,然後惡聲惡氣罵道:“沒吃的沒吃的!吵死了,明天還得趕路呢!都要死的,有這時間回去多看幾眼!”


    宋禾趕緊彎腰道歉,在下一秒,卻看到有個東西飛到腳邊。


    她表情未變,若無其事地拾起來,再次衝她深深鞠了個躬。


    “哎苦命啊苦命,今天你死,明天就我死……”


    “這幾天沒有路過有人煙的地方,人是一個一個沒。”


    “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明兒能到安省嗎?”


    “做夢呢。”


    “那就快些到下一個村子吧。”


    被吵醒的人大多兔死狐悲,絕望的情緒慢慢蔓延至所有人身上。


    宋禾表情悲傷,腳下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來到巨石旁,悄悄看眼周圍,然後抖著手將握緊的拳頭打開。


    是地瓜皮。


    三個小孩還在小聲哭泣,宋禾蹲下身,摸了摸她脖子。


    好一會兒,她心中一咯噔。


    緊接著撲在她胸口,聚精會神,屏蔽一切聲音聽著心跳聲。


    汗水順著兩鬢流下,大約過了七八分鍾,宋禾僵硬地直起身子,麵容煞白。


    她嘴唇顫動,對著三個小孩,嘴巴說不出話來。


    沉默片刻,宋禾繃緊的身子變得癱軟,撐著扁擔起身,慢慢走到一起逃荒的一個同村赤腳醫生那兒。


    醫生姓嚴,見到宋禾過來,沒等她開口,就起身道:“走吧。”


    以前他是救人活,現在他是看人死。


    “死了。”嚴醫生淡淡道,“拿塊布給宋嬸子蓋上。”


    宋禾點頭,從行李掏出塊布來。


    布是原身奶奶在逃荒前就準備好的,活了幾十年的老人,早早就預見到這逃荒路上的艱險。


    “荷花,你得好好活著,活到下個村子就有救了。”嚴大夫在走之前歎息道。


    好好活著嗎?


    宋禾坐在地上,望著這輪與後世一模一樣的月亮,她真覺得自己活不下去。


    她這會兒甚至想找把刀來自殺得了。


    都穿越,怎麽她就這麽苦?


    “姐,娘也餓死了是嗎?”宋禾懷中傳來啜泣。


    小孩沒有安全感,在母親被布蓋上後,就如同驚弓之鳥,除了不肯離開母親身邊外,三個人都緊緊抱著宋禾,都得貼在她身上。


    “死了。”宋禾沒有騙他們。


    “不過別怕,隻要我活著,就會讓你們好好的。”


    但若她也死了,那就沒辦法了。


    第3章 金手指現


    她不是神人,即使真實年齡比原身大上不少,也無法保證能將三個小孩一個不落地帶到李家村去。


    想到這兒,宋禾先是放片已經被捂得溫熱的地瓜皮到自己口中,然後平均分成三分,悄悄塞到三個小孩口中。


    “噓。”


    “得小聲些。”


    宋禾手疾眼快地捂住小妹的嘴巴,這小孩餓得不行了,剛才驚喜得快要叫出聲來。


    三個小孩齊齊點頭,這在後世都扔於垃圾桶的地瓜皮,在此刻就是他們的珍寶,是無上美味。


    先得含一會兒,然後再輕輕地、細細地咀嚼,咀嚼到化成渣,融化於唾液中時,再一點一點地慢慢吞下。


    “乖,睡吧。”宋禾摸摸三個人的頭,蓋緊被子,陷入淺睡。


    無論發生什麽事,第二天的太陽照樣升起。


    人呢,也得向前看。


    在幾位同村人的幫助下,宋禾挖了淺坑,將原主母親埋葬。


    臨走前,她記緊位置,若有日後,那便還可以遷移墳墓。


    十月正午的陽光曬人,宋禾戴上草帽,用布將整個臉包住,隻剩下眼睛與鼻子在外頭。


    為了趕路,她今兒早上就拿幾條布條把腳肚子綁得繃緊,又燒了開水,放在竹筐中。


    同時,她在開水中添加了浮萍粉末。


    宋禾今兒一大早起來去打水時,在一片偏僻的水窪中發現浮萍。


    這個在農村中喂鴨吃的植物,還有另一種大用途,那就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給人體提供一些微量元素。


    宋禾將浮萍處理幹淨後放在石頭上用火烤幹,然後磨碎放到開水中煮,煮熟便可直接喝。


    沒辦法,人長期饑餓會導致營養不良,身體內的各種微量元素都缺失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宋禾在大學時常看野外求生類的生存視頻,所以看到浮萍後,就立刻想起浮萍能夠提供微量元素的這種功能。


    反正……也不曉得有沒有用,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一行人在烈日底下行走,艱難程度遠比宋禾預估的來得更加困難。


    大地被太陽烘烤得升溫,人體內的汗液不停分泌,最後順著頭發,流進脖子中,浸濕裹布,滴落地上。


    宋禾無數次想放棄。


    她為什麽要受這苦受這罪?對比想想,在幼兒園給那群小孩喂飯擦屁股的生活簡直就是天堂!


    如果此刻穿越大神願意讓她回去,她保證毫不猶豫的回去。


    甚至給她一把利索的刀,她都能收拾收拾了結了自己。


    隊伍從早晨太陽還未升起時出發,一路基本未停,直到傍晚太陽落山時,才尋找到一處寬敞的地方休整。


    所有人餓得肚子發出鳴叫,迫不及待地將能吃的東西塞到嘴巴中。


    今天他們幸運地發現了幾叢蘆葦,宋禾跟著其他人挖了不少蘆葦根,續了不少人的命。


    “砸吧砸吧。”


    吃蘆葦根的時候,把它想成甘蔗,也算苦中作樂。


    夜晚,宋禾找幾根柴火,帶著三人在人群邊緣找個偏僻的地方坐下,然後去李嬸子家借了火,點起一個小火堆。


    這不到一天的時間裏發生太多事,宋禾還真沒認真看過這幾個小孩。


    這三小孩都差不多大,生日隻差整一個月。而且三人長得相似,龍鳳胎不像父母,反而像舅舅。


    宋禾覺得外甥像舅這句話還是有點兒道理的。


    “姐姐,好了嗎?”


    大娃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宋禾手中的蘆葦根,手指放到嘴中吮吸個不停。


    宋禾實在看不過眼,把他那髒得沒眼看的手指從嘴中拉出來。


    “講些衛生,吸手指很容易肚子痛的,這種情況我可沒辦法給你找醫生治。”


    大娃看著自己的手呆愣片刻,頗有些舍不得的將手藏在袖子內。


    然後認真道:“沒藥吃,不敢生病。”


    宋禾點點頭,剛想順口誇獎他,就聽他又道:“奶奶就是生病走的。”


    “還有爹。”


    說話的是原身舅舅的獨子米寶,他因為今天跟著隊伍裏其他小孩吃過一次樹皮,最近聲音有些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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