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仙宮裏還有老鼠和蟑螂。


    這誰還睡得著啊!


    觸感太過真實,阮玉猛地睜開眼,隨後整個愣住。


    前方是一片海,殘陽如血,懸於海天交接處,搖搖欲墜。她躺在濕漉漉的沙灘上,時不時漫上來的海水衝刷她的身體,打濕了她半邊身子。


    衣服都能擰出水來,難怪冷得厲害。


    幾隻螃蟹在沙灘上排著隊走,阮玉咳嗽一聲,螃蟹轟然散開,飛速地躲在了附近的石頭底下。


    看來,剛剛從她手背上爬過的就是螃蟹了。


    阮玉:螃蟹好,螃蟹烤起來還蠻好吃的。


    她又做夢了。


    夢到一片海,吉兆!


    海納百川,一望無際。


    說明做夢人心境上有了很大的突破,接下來無論做什麽事都會順風順水,諸事皆宜。


    這麽一想,阮玉就高興起來,她一高興,也不覺得冷了,一個念頭起,就給自己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褲腿還直接紮到了膝蓋上。


    阮玉赤腳踩著泥沙,腰上還掛了個竹簍子。


    她打算多撿點兒螃蟹。


    剛好學會了火係法訣,等下用仙法烤螃蟹吃,看看是不是仙術烤的螃蟹更香。


    不多時,阮玉就撿了滿滿一簍子螃蟹,她看到海邊有塊大青石,顛顛過去坐石頭上,正要用起馭火術烤螃蟹,就發現石頭邊緣的水坑裏飄著一抹白。


    那是——


    離雲仙長的小紙人。


    巴掌大小的紙人泡在水裏,表麵都起了皺褶。一個浪湧上岸,將小紙人推進了青石縫,等到潮水落下,它又隨著浪花回到水坑裏,反複幾次下來,紙人看著更破了。


    小紙人飄在那裏,好似腦門上戳了個慘字,瞧著可憐兮兮的。


    阮玉:“叫你白天欺負我,夢裏被我報複了吧。”


    話是這麽說,阮玉仍舊小心翼翼地將紙人撈起來,她在紙人身上試驗了一下剛剛學會的清風訣,幾次下來仍沒把紙人吹幹,想來是學藝不精。


    做夢也改變不了自己學渣的事實。


    多試幾次,靈氣都快沒了,阮玉索性把紙人曬在了青石高處,叫它自生自滅。


    等把紙人平鋪放好後,她繼續烤螃蟹吃,在夢裏也過得有滋有味。


    “我還活著?”離雲睜眼,視線恰好對上天幕。


    他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頭頂陰雲密布昭示暴雨將至,海風潮濕腥氣頗重,這一切都意味著,他還被困在夢域之中,未曾逃脫。


    是啊,宗門那麽多大能都沒能逃出去,他哪來的本事,能從執道聖君的夢魘裏順利脫身?


    夢魘裏的一切都無法用常理來推論,這裏充滿了荒誕和恐怖,根本找不到出路。


    濃烈的血腥氣和煞氣便能影響人的心神,叫人徹底淪入此間,成為魘氣的一部分。離雲深吸口氣,心想,死在夢域,也能算是以身殉道了吧。


    “血氣、煞氣……”等等,怎麽還有股香氣?


    離雲艱難轉動視線,結果就看到旁邊一個穿明黃色衣裳的女子正蹲在那裏烤螃蟹。


    那明豔的黃色,是這昏暗天地裏最溫柔的火焰,讓人下意識想要追逐靠近。


    離雲艱難地追光而去,他渾身濕噠噠的,腳步搖晃,越走越覺得腿軟,身子也越來越低矮,仿佛整個身體從下往上,緩緩消融一般。


    離雲:那光亮果然是陷阱。


    它在吞噬我!


    僅存的意識讓他想要後退,然而身體卻不受控製地繼續前行,於是此刻的離雲感覺自己割裂成了兩部分,以至於,身體都發出了被撕裂開的輕微聲響。


    阮玉聽到了一點兒動靜,她轉頭一看,眉頭蹙起。“剛把你曬幹,怎麽又自己走到水裏去了。”


    這紙人有點兒蠢。


    離雲愣住,“阮玉?”阮玉跟他一樣,被拖入了同一個夢魘之中!據說夢域裏的夢魘是千千萬萬個夢境碎片凝聚而成,能在裏麵碰到一起的幾率,大約比五靈根修得大道還低!


    所以,這個阮玉是假的吧。


    他得保持清醒。


    想到這裏,離雲努力平複心情,默念清心訣。


    他杵在原地默念法咒時,阮玉已經小跑過去,將雙腿都徹底沒了的紙人撈起來帶回了火堆邊。


    阮玉:“你既然活過來了,就自己坐這兒烤火吧。”


    “我之前把你放那曬沒給你烤,是怕控製不住火候給你燒起來了。”


    現在紙人都醒了,總不會把自個兒點著。


    直到此時,離雲才意識到自己變成了紙人。魘氣洶湧,無數個聲音充斥在他腦海之中,讓他神識混亂,像是被人捉住,強行跟其他神念糅合在了一起。


    “我成了紙人?”他頭重腳輕地靠著一個螃蟹殼,喃喃低語:“我是離雲。”


    守住本心,才能在夢魘裏堅持得久一些。隻不過,這些應對之法都是外麵的人推測出來的,入了夢魘的人,一個都沒能出去,在裏頭到底要如何自救……


    離雲心頭也沒譜,他神情恍惚,隻能一遍一遍地重複,“我是離雲。”


    阮玉聽他嗡嗡的說話,隻覺得腦瓜子都疼。


    她沒好氣地說,“知道了,你是離雲,你是離雲。”


    本來腦子一片混沌,隻循著本能在呢喃的離雲神識一輕,那些無孔不入的雜音紛紛退去,隻剩下一個清洌的聲音,“你是離雲。”


    晨光驅散迷霧,清泉洗盡泥垢。


    離雲陡然驚醒。他詫異地看了一眼把蟹腿咬得咯嘣響的阮玉,心頭冒出了一個猜測:難道她真的是阮玉!


    她不知這是夢魘的領域,心神未被動搖,所以,不受魘氣影響。隻是這份無知無懼,不知道能堅持多久,這夢域裏的東西,肯定會露出它的爪牙,到那時……


    離雲不過閃過這麽個念頭,就感覺周圍一陣陰風起,麵前的火堆濺出一粒火星,朝著他飛了過來。


    他根本躲不開!


    阮玉眼疾手快地用手一擋,將火星掃到一邊後道:“你聽到什麽聲音沒?”


    離雲:來了,來了!


    夢魘裏的東西來了。


    第10章 我湯呢


    身後原本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灘,不過轉眼間,沙灘上就出現了一個小村落,寥寥炊煙升起,匯入天上墨色雲層,不過片刻,就讓那小村落顯得陰氣森森。


    阮玉將火堆熄滅,站起來往村子的方向走。她剛吃了不少肉,有點兒口渴。海邊沒清水,她想了幾次都沒憑空變出清水,如今有了村子,可不就有水了。


    說不準,還有熱湯可以喝。


    離雲小紙人在地上吼:“別過去!”


    “危險,那村子有古怪。”


    阮玉:夢裏的離雲仙長真是膽小怕事。


    莫非是白日見了他被人用掃帚打傷的緣故?


    她原本不想管他,扭頭看到小紙人可憐巴巴地站在沙地上,他身後是暴漲的海水,剛剛燒烤的地方已經被海浪吞沒,要不了多久,那浪就能吞掉他。


    阮玉問:“你來不來?”


    小紙人愣了一瞬,瘋狂點頭。


    阮玉倒回去將他撿起來,隨手放在了兜裏。


    離雲發現靠近阮玉之後,那些魘氣幾乎感覺不到,他恢複了一些力氣,精神更是好了許多。於是離雲哼哧哼哧地爬出了阮玉的口袋,他順著她的腰一路往上爬,最後在阮玉肩頭坐下,怕坐不穩,離雲還抓了阮玉一縷頭發。


    天色很暗。


    村口的老槐樹被風折斷了枝丫,樹葉散落一地。


    阮玉腳踩到樹枝上,發出喀嚓一聲脆響。坐在她肩膀上的離雲小紙人用青絲蒙了頭,瑟瑟發抖。


    魘氣已經入體,他的恐懼被無限放大,以至於現在成了個膽小鬼,原本想坐在高處觀察幻境盡一份力,如今……


    恨不得重新藏回阮玉的口袋裏,閉眼默念靜心法訣,看都不看外界一眼。


    阮玉入村,她剛繞過老槐樹,眼前環境一變,瞧著是出現在了漁民家的小院裏。


    麵前的地上躺了一排排翻著肚皮的死魚,空氣裏都是讓人作嘔的魚腥味。


    離雲也注意到了那些擺得整整齊齊的魚。


    被那一雙雙死魚眼睛盯著,無數惡念和恐懼順著視線交匯處衝入他的識海,離雲嚇得魂不附體,他本能地想藏起來,等回過神時,人已經重新回到阮玉隨身帶著的口袋裏,他甚至將那小福袋口子的束繩都拉緊了。


    阮玉看著滿地死魚,笑吟吟地道:“年年有餘!好兆頭呀。”


    她站在原地,伸手一指,“這條大的,魚頭熬湯,身子做個魚火鍋正好。”


    “這個清蒸、這個紅燒,小的油炸,炸到兩麵焦黃,裏頭的小刺鮮香酥脆,我一口氣能吃一大碗。”阮玉手一揮,便將地上的魚給安排了,躲在福袋裏的離雲隻覺得周遭的陰冷消失,魚腥氣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鬱的香氣,能把肚子裏的饞蟲都給勾出來。


    他從福袋裏慢慢冒頭,恰好看到麵前擺了一桌子菜,酸菜魚、麻辣魚、紅燒魚、炸魚、魚頭豆腐湯……


    阮玉吃得津津有味,絲毫沒被魘氣影響。


    這人,心可真大啊。若她能一直這般,是不是說明,他們有機會破除這個夢域,重回人間?


    希望剛剛冒頭,屋內就有幽幽人聲傳來。


    說話的人語速拖遝,聲音沙啞,單從聲音上判斷,應該是個年邁的老人。


    老人:“湯……湯好了嗎?”


    “還在熬。都熬了幾個時辰了,那肉還是紅的,煮不熟。”回話的人聲音年輕,說話的語氣幹巴巴的,刻板生硬,像是一條拉緊了的直線,沒有任何起伏。


    老人:“把火燒得再旺一些,柴,將村裏的柴都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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