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心頭念叨幾遍,隻覺怪熟悉的,她猛然想起來,上次做夢,夢到離雲小紙人喊出了一個名字。


    他喊的就是洛驚禪!還說那是他的一位故人。


    她這還是個預知夢呢,居然真有洛驚禪這麽個人,且跟夢中一樣,在他們正吃飯的時候,洛驚禪就來了,妥妥是來蹭飯的。


    古青桑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她的道侶,則是琅琊仙宮掌門洛雁歸,兩人育有一子,名為洛驚禪。夢裏的洛驚禪醜得看不出人形,爹有時說夢是反的,現實裏長什麽模樣,阮玉還有點兒好奇。


    竹林外,一個聲音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阮玉轉頭看離雲,“能嗎?人多熱鬧。”她倒是對洛驚禪感興趣,奈何她不是竹園主人,不能越過離雲仙長來做主。


    離雲吩咐身邊的小紙人去將洛驚禪請進來。


    不消片刻,一個紫衫男子從小徑上緩緩行來。


    夕陽斜下,晚霞透過竹葉的縫隙灑落在他身上,為暗淡濃鬱的紫色上鍍了一層碎金。恰有清風吹過,竹葉飛旋,落於他發梢肩頭,更趁得他豐神如玉,倜儻出塵。


    阮玉心道,這神仙顏值,不愧是第一美人的兒子,比起莫問,也隻差了那麽一點點。


    離雲則是一臉震撼。


    這才多久,洛驚禪的身子骨都快將養好了?猶記得初次見時,他被壓在廢墟底下,宛如一具風幹了的屍體。


    上次靈汐仙君替他檢查身體不是說他的腿傷得最重,腿部靈氣經絡全斷,至少得溫養百年才能恢複如初,怎麽現在都能走了?


    洛驚禪給離雲二人行了個拱手禮,他將手裏提著的那壺酒舉高,笑著問:“不知我這紫紅華英,能不能換一雙筷子?”


    離雲看一眼阮玉,用眼神詢問阮玉的意見。


    紫紅華英是魔淵裏獨有的酒水,一兩酒便要上百上品靈石,離雲是喝不起的,這會兒雖然想嚐嚐,但火鍋是阮玉準備的,還得看她的意思。


    阮玉指著身側空位說,“坐。”


    洛驚禪緩步走到阮玉旁邊,正要坐下,腿腳一抖,險些摔倒。這一幕,倒叫阮玉覺得有幾分熟悉,仿佛夢中場景再現,當時莫問在餛飩小攤前,起身時也是差點兒沒站穩。


    怎的,美男子都腿腳不好?


    她手上沾了紅油,這會兒也不好去扶人,隻是問:“你沒事吧?”視線落到他腿上,有寬大的下裳遮著,阮玉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妥。


    洛驚禪彎腰,手按在桌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笑了一下,“沒事。腿還沒好,不宜走動。”說完,他身後出現了一把帶輪子的木椅。


    緩緩坐到自帶的木椅上後,洛驚禪還輕輕捶了兩下腿。


    阮玉說:“既不宜走動,你幹嘛走著過來?”


    洛驚禪也不隱瞞,一本正經地道:“我覺得那樣出場更帥。我過來時那陣風,便是我自己吹的。”


    阮玉微微錯愕,隨後衝洛驚禪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就這麽兩三句話,洛驚禪就獲得了阮玉的好感。


    “吃呀。”阮玉將一副新的碗筷遞給洛驚禪,“別客氣。”


    那伸過來的玉手白得泛光,與夢域之中的場景重疊,讓他心跳驟然加快。


    夢域裏,他隻顧著喝湯,都沒好好看她,隻記得手指相觸時,她帶著體溫的指尖柔軟細膩,讓他重燃了生命的火光。


    “多謝。”他接過碗筷,沒敢去碰她指尖。


    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情緒,沒承想就聽到她說,“你手也不好麽?”


    目光對視,洛驚禪看到阮玉眼裏已有了水光。


    洛驚禪腦子裏嗡嗡作響,無數情緒在心胸碰撞,讓他渾身緊繃,連眼睛都充滿血絲。


    “她是在憐憫我嗎?”


    曾經的他修為高深,前途無限,可被困夢域三百年後睜眼,一身修為盡廢,雙腿經絡斷裂,路都走不了幾步,連個凡人都不如。


    隨母親返回琅琊仙宮,這個昔日琅琊派最耀眼的天才,被無數人以同情、失望、憐憫的目光看著,那些眼神宛如利刃,一刀一刀的淩遲他的心。


    身為琅琊派掌門的爹,正要迎娶新的妻子過門。


    新娘是藥王穀的傳人,為了求藥王穀的修士治療他,他娘不得不向對方低頭。然而,他們母子二人都那麽忍辱負重了,那些人依舊不肯用心給他醫治,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時間。


    不得已,娘才帶他離開,重回仙雲宮。天下最好的醫修就在琅琊仙宮和仙雲宮,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而呆在仙雲宮,呆在忘緣山,有再次被卷入夢域的危險。


    但他選擇了留在忘緣山,就是因為,他從古青桑那裏知道,在夢域裏救他一命的女子就住在忘緣山上。


    他想見她。


    沒想到見到了,她卻與其他人一樣。


    他受夠了這樣的目光,那眼神如帶著倒鉤的刺,刺痛他身體的同時,還將他體內藏匿的暴戾給勾出,叫他險些控製不住自己,表情逐漸猙獰。


    阮玉雙手不空,身邊的小紙人已經跳到她臉上替她擦淚。


    她沒注意到洛驚禪的異常,而是說:“手不好也沒關係,有小紙人伺候呢。”說完,嘴張開,就有一隻小紙人往她嘴裏塞了一筷子菜,她原本一臉得意,大概太懶太囂張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讓她被辣椒嗆到,連連咳嗽,淚又止不住地流。


    “咳咳,你能吃辣嗎?不能就向離雲那樣,在旁邊放一碗清水涮著吃。”她一邊流淚一邊說:“我今天辣椒放多了點兒。我哭不是因為難吃啊,是有點兒辣。”


    看她一邊吃菜,一邊喝冰鎮果茶,還一邊吐舌頭的樣子,像極了旁邊那隻吐著舌頭的紙狗。


    洛驚禪千瘡百孔的識海平靜下來,他學阮玉的樣子將袖子卷起,“正好,我能吃辣。”


    旁邊袖子肥大的離雲猶豫良久,還是忍住了卷袖的衝動。


    他是仙宮弟子,宗門有規定,衣衫不整是要罰抄門規的。


    小紙人幫洛驚禪布菜。


    看到碗裏的蘑菇,洛驚禪連忙說:“等等,這是紅玉幻菇,有毒的!”


    阮玉:“我知道啊,吃不死人。”她一臉惆悵,“仙雲宮隻許吃素,我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這蘑菇,吃起來跟肉一樣。”


    阮玉興高采烈地跟新入夥的同伴推薦,“真的很好吃,你嚐嚐嘛。”


    他看清了,那雙眼裏有淚,卻並無同情。她在分享她喜歡的食物,而那食物,哪怕是有劇毒,此刻的洛驚禪也難以拒絕。


    他下意識地舉筷,將蘑菇夾起,正要往嘴裏喂,就發現自己的手被離雲給拽住。


    離雲一臉無語。他拽著洛驚禪的袖子,看著阮玉說:“洛道友傷了元神,這種紅玉幻菇你我吃了影響不大,他吃了就麻煩了。”


    說完又幽幽看一眼洛驚禪。


    清醒點兒吧你,為了口吃得,連命都不要啦?


    第67章 吃肉


    洛驚禪最終還是沒能吃下紅玉幻菇。


    他看阮玉吃得香,飽滿的唇因為太辣而變得嫣紅,視線就有些移不開了。


    洛驚禪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欲望。


    他的元神被魘氣侵蝕得千瘡百孔,充斥著無數人的噩夢、恐懼、欲望,自我變得格外的脆弱,丁點兒欲念波動,都會在魘氣的影響下無限放大。


    夢域裏近三百年的歲月被血腥、殺戮、死亡和痛苦填滿,而麵前女子,是那不堪回首的黑暗記憶裏唯一的光亮,明月般皎皎無暇。


    初次見麵,他怎能將自己不堪的一麵展露在她眼前。洛驚禪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神色,他壓抑著心中不斷叫囂的念頭,手端起杯子,將裏麵的冰鎮果茶一飲而盡。


    隨後,麵對身邊兩人探究的視線,洛驚禪咳嗽兩聲,說:“還好,不是太辣,我受得了。”


    阮玉點點頭,沒揭穿他的謊話。


    又一個被辣味征服了的吃貨。明明吃不了多少辣,卻還要故作堅強,一邊流淚一邊繼續。


    “對了,你想吃肉?”洛驚禪打算投其所好,他拿出儲物法寶,說:“突然想起來,我法寶裏還有幾隻靈獸屍體。”


    他取出了一隻金色大鳥,“這是金鵬,別看現在隻有鷹一般大小,它體內靈氣運轉之時,雙翼張開能有二十丈!”手按在金鵬頭部,“這裏的血魄珠我都沒取。”


    當年的洛驚禪是何等的威風,獨自一人也能將元嬰期的金鵬斬於劍下。麵前兩人一人隻是金丹期,一人更隻有凝神期修為,他們隻怕都沒見過金鵬。


    微微一頓,洛驚禪補充道:“元嬰期的金鵬,才有幾率結出血魄珠。”


    “血魄珠對金係靈根有好處……”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捏金鵬的頭部位置,“阮玉你似乎有金靈根,這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送給你了。”


    洛驚禪想的是將血魄珠摳出來後大大方方地扔給阮玉,既瀟灑又大方,哪曉得他手上用了十分力氣,依舊沒把血魄珠給挖出來。


    當年的他是元嬰期修士,而他現在修為境界大跌,將養了這麽多天,也才恢複築基,連金丹境都未曾達到。


    他破不開金鵬的皮毛。


    落差太大,讓洛驚禪眼裏有瘋狂再起,就聽身邊阮玉啊了一聲,“翅膀張開有二十丈?”


    她壓根兒沒關注血魄珠,也沒注意洛驚禪摳珠子的小動作。


    阮玉沉浸在翅膀長達二十丈的想象裏,她捏著金鵬的小翅膀道:“二十丈的翅膀,得吃多少天啊?”說這話時,阮玉眼睛裏都有小星星閃耀,她這是饞得狠了,許久不吃肉,渾身都沒勁兒一樣。


    “當心!金鵬翅膀上的羽毛尖銳鋒利……”洛驚禪看到阮玉伸手去抓翅膀,脫口而出。


    然而叫他驚詫的是,阮玉的手指並沒有被金羽割傷,她還戳著金鵬的翅膀說:“這羽毛也沒多鋒利啊。”


    戳著戳著,阮玉手指頭泛起微微金芒。


    洛驚禪恍然大悟,說:“你的金靈根看起來極為不凡。”之前娘不是說阮玉隻是個五靈根、且靈根細弱,修為全無的凡人,然而今日見了真人,洛驚禪大感意外。


    想到求醫的代價是水係的誓水之心,洛驚禪腦子裏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難道說,執道聖君真的打算以五係極品精魅為阮玉改變修行資質!


    接下來,阮玉的回答證實了他的猜測。


    “是嗎?前段時間,逢歲晚讓我吃了兩個球。”她搖搖頭,“差點兒沒把我疼死,簡直痛不欲生。”


    逢歲晚?


    洛驚禪心頭一驚。她竟能直呼執道聖君名字,說話是態度很隨意,這說明,她與執道聖君很熟絡,關係匪淺。若是旁人,還不會引起誤會,然那是執道聖君!


    孤高冷淡的天下第一劍仙,站在執道聖君麵前,他都有一種被看透的心悸,根本不敢與其對視,其心惶惶不安。那是發自內心的敬畏,叫人生不出半點兒親近的心思。


    洛驚禪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直呼執道聖君姓名。他抬頭仰望,心裏有了個不好的想法,難道說,執道聖君與他一樣,也對阮玉動了心?


    他是阮玉從夢域裏救出來的,在夢域裏,便一眼著魔。執道聖君何嚐不是如此,且聖君被困得更久,陷得更深。


    他看阮玉時,阮玉身上好似披了層月色清輝,哪裏都好。


    有過同樣經曆的執道聖君,是否也深深受她吸引,願意為她做出幾乎逆天之舉?


    將五係廢柴變成五元天才所耗甚大,付出遠超回報,迄今為止,還未聽說有誰成功的,畢竟,極品的五行精魅要湊齊五種,實在太難。


    兩個球?她的金靈根和水靈根已經蘊養成功了,那現在還缺木、火、土……


    洛驚禪留了心,以後若是能找到其他的極品五行精魅,他也願意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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