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靈舟上的人都被帶了出去。


    逢歲晚先是施展了清風訣,將整個靈舟裏裏外外清掃一遍,接著又讓玉蘭樹它們出來重新布置靈舟,而他,將阮玉打橫抱起,帶著她走到了原來桂神樹所在之地。


    大丫早已枯死,現在那個位置,成了一個巨大的坑。


    坑邊有個圓形水池,月出之時,明月會恰好落入池中,月華如水,靈氣充裕,那月之精粹,便是所謂的月輝了。


    阮玉怕自己睡著,總想著找些事做。她把桂神樹給的那粒種子摸出來,“我把這桂樹種子之也種在這裏吧。”


    “那這裏的土得重新翻一遍,還需要施肥。”示意逢歲晚將自己放下,阮玉蹲在地上,摸了摸土疙瘩後說。她現在精神頭還不錯,站著微微喘氣,倒沒覺得暈了。


    “我翻不動。”阮玉眨眨眼,“要不,你來?”


    玉蘭樹他們這會兒正在忙著收拾,李蓮方他們更忙了,壓根兒沒空來翻地。


    唯一空閑的,可不就隻有眼前的逢歲晚。


    逢歲晚看了看那泥坑,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白靴。


    最後,視線落在站在泥地裏的阮玉身上,她裙擺都拖在了泥地裏。


    他閉了下眼,心道:其實也沒什麽。


    等腳踩在那鬆軟的泥土上,一股寒意從腳底猛地躥上頭皮,讓他拳頭都瞬間捏緊,然而就在他強忍著不適想要將地上的泥都翻一遍後,就聽阮玉道:“你怎麽進來了?”


    大能哎,抬手間就能翻雲覆雨,翻個地不就是隨手一指的事麽。


    正因為此,阮玉才想著讓逢歲晚施幾個小法術將地給翻一遍就行,哪曉得他居然一步跨了進來,動作太快,她攔都沒攔住。


    逢歲晚:……


    他沒有將心頭的答案說出口。


    ——我來了,因為你在這裏。


    第274章 種樹


    將土翻了一遍後,阮玉覺得還得混一點兒修真界的草木灰。至於凡間常用的某些肥……


    看著逢歲晚已經變髒,還未用清風訣清理過的鞋底,她表示就不說出來刺激他了。


    就在她打算將桂神樹種下之時,聽音花突然冒出來說:“小道君臨走之前,送了我一點兒土。”喇叭花把卷起的那片葉子抬到阮玉麵前,“喏,在這裏。”


    就見葉片張開,露出了芝麻粒大小的一個小黑點兒。


    這可……真的小。


    “別看它小,小道君是最優秀的靈植師,她現在九百歲,起碼花了五百年的時間在尋找合適靈植生長的土壤。”聽音花幾個喇叭都張開,齊聲說:“這一粒靈土加入孤雲岫的六品藥田,能直接讓他的藥田進階為八品,甚至九品仙田!”


    “這塊地我也喜歡,我把這靈土埋在這兒,跟桂神樹的種子一塊兒住唄。”聽音住夠小花盆了。


    它這段時間過的什麽日子哦。


    雖說小花盆裏的土也不錯,阮玉也會拿靈泉給它洗腳丫,可阮玉還有個壞毛病啊,喜歡把蛋殼什麽亂起八糟的東西往土裏埋,有時候還想埋啃完的骨頭什麽的,總之,那小花盆它住不慣了,現在就覺得月照宮這地不錯,它也想住這裏。


    至於那桂神樹種子,才那麽點兒大,能吸收多少靈氣?它這靈土絕大多數都是自己用,給小種子喝口湯就行。


    阮玉倒沒反對,這是當年大丫紮根之地,坑大得很,怎麽種都不是問題。


    將桂神樹種子種下後,聽音就自己找了個地方埋下靈土,緊接著紮根下去,幾個喇叭都齊齊發出喟歎,顯得舒服極了。


    在靈土埋入大坑之後,阮玉都能感覺腳下土壤的變化,好似她踩的不是土,而是鬆軟的褐色棉花團,又有點兒像大蘑菇的菌蓋,給人一種肉嘟嘟很好摸的感覺。


    她都想跟著躺一躺,滾一滾了。


    就怕她這麽一滾,逢歲晚要瘋,待會兒不抱她離開。


    就在阮玉一臉遺憾之事,一道金黃色撲了過來,“咚”的一下跌入坑中,興奮地在坑裏滾了起來,滾了好幾圈後,元寶四腳朝天,朝著阮玉勾著爪子:“汪。”


    顯然在說——你也來玩呀。


    元寶又連續汪了幾聲,接著頭一歪,化形。卻不是完全化形,而是人頭狗身,那模樣,讓阮玉先是震驚,隨後偷偷瞄一眼離雲,對他略表同情。


    元寶小臉得意:“我現在化形術掌握得極好啦。這樣說話,你們既能聽懂,我也很舒服自在,同樣不用穿衣服喲。”她側著身子,尾巴甩起來,一副求誇獎的模樣,阮玉無視了離雲求助的眼神,大聲地誇獎了元寶,還摸了摸元寶的小腦袋瓜。


    離雲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臉:阮玉你這是多損啊。


    若是阮玉批評一下,元寶還會悠著點兒。現在,得了誇獎的元寶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麽新花樣來?人頭狗身?狗頭人身?人手狗身……


    總之,心很累。


    他幽怨地偷瞄執道聖君:你怎麽不管管你媳婦。


    逢歲晚目不斜視,說:“確實不錯,悟性極佳。”


    元寶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它繼續說:“他們擔心你會睡著,我就想著擔心沒用啊,我進來陪你玩呀,這樣就不會犯困了。”


    “結果離雲還說什麽會打攪你們二人世界。”元寶驕傲地抬了下巴:“我又不是人。我進來了,你們不也還是兩個人嘛。”說完,又看向離雲:“你是第三個人,你出去呀。”


    離雲一會兒擔心它吃太多,又不許它咬辣椒,剛才還不許它掏蜂窩,這會兒元寶隻想把他支開,自己好好玩一會兒。


    一邊說,元寶一邊跟離雲揮爪告別,巴不得他快走。


    想到如今宗門上下忙得腳不沾地,略有些失落的離雲便說:“那我先走,有事叫我。”他哪舍得跟元寶生氣,還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管得太多,讓元寶不自在了,這會兒雖不舍,卻也主動離開了。


    等離雲走了,元寶從脖頸上帶的儲物法寶裏掏出個球,“我們來玩球啊。”


    阮玉現在身體太虛,路都走不了幾步,需逢歲晚抱著才能到處轉轉,自然沒法和元寶一起玩球,至於執道聖君,更是不用想,他怎麽可能接狗叼過的球。


    聽音花早在坑裏舒服的趴下了,於是,元寶的提議根本無人響應,它也不失望,沒人陪它玩兒,自己玩尾巴都能玩一天,更何況這靈舟地盤這麽大,好多地方它都還沒去過呢。


    跟阮玉打了聲招呼,元寶叼著球探險去了。


    阮玉取出梵音扣打算聽話本,剛聽了一段,她就咦了一聲,“這講的是靈汐仙君呢。”


    她這梵音扣還是從凡間帶來的,品質很低,裏頭講的也是凡間一些低階修士喜歡的話本,那些凡人消息壓根兒不靈通,根本就不曉得,大受歡迎的靈汐仙君都已經死了。


    她聽了一段覺得無趣,說:“不如我來寫一段,就寫,執道聖君和他的小道侶如何?”


    執道聖君在話本裏的形象千篇一律。


    清冷劍尊、坐於神壇、憐憫眾生。唯一能得他一個微笑的,也就隻有靈汐仙君了。


    一想到這個,阮玉精神頭就起來了,摩拳擦掌地道:“取紙筆來,我要寫!”


    在坑裏趴著的聽音花支棱起來,“你寫了,也無人敢收。那些無知凡人,怎會相信,執道聖君會跟一個小女孩結道侶,還將她寵上天。”


    阮玉托腮:“我也不信啊。”她扭頭看逢歲晚:“你有將我寵上天嗎?”以前夢裏,讓他抱著她飛上天,落地轉幾個圈兒,他都不是很樂意。


    夢裏的莫問已經不怎麽壓抑情感了都那麽內斂,現實中的逢歲晚,哪怕吃了靈光果,在想起那些情愫時不會元神劇痛,不會反複被剝離情感,他也幹不出那樣的事吧。


    聽音:寵上天是這個意思嗎?我怎麽感覺我不太懂了呢。


    她難得如此有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眸子裏藏著光。


    看到這樣的阮玉,逢歲晚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於是,他攬她入懷。足尖一點,飛上高空。


    月照宮的靈舟整體為碧玉雕琢,從天上俯瞰,它就是枕在雲海之中的一輪彎月。


    彎月光可鑒人。


    正在尋寶的元寶看到光滑的地麵上多了一對依偎在一起的倒影,它眼睛一亮,伸出狗爪去踩影子。


    這是聖君抱著阮玉呢,他們飛到天上啦。


    等到影子越變越小時,元寶發現,他們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它一爪子就能按住。


    “離雲,你看,我把阮玉和聖君都踩腳下啦哈哈哈哈。”它轉頭,興奮地道。


    然而,身後空無一人。


    周圍到處都是它還未探索的寶地,不知為何,它卻有點兒提不起興致了,尾巴越甩越慢,最終耷拉下來,有氣無力地垂在地上。


    這是為什麽呢?


    好像,有你處處是風景。


    沒你,無處不寂寞。


    元寶:嗚,想離雲啦。


    第275章 玉桂節


    風很大,吹得他衣袂翻飛。


    然而阮玉感覺不到一絲風,他將那些風和寒意都阻隔在外,留給她的隻有溫暖。


    眼睛微微濕潤,那一刻,說不清為什麽,她又有點兒想哭了。大概是因為,明知道她的身份,卻仍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護著她。


    吃了雷光果後,他的感情不再受壓製,原來的那些情感應該已經突破了法咒的束縛,他想起了那些炙熱的情感卻也沒對她說過一句喜歡。


    甚至於,對她都顯得很冷淡,鮮少露出過笑臉。哪怕此刻飛在高空,依舊麵無表情。


    可她知道,他未說出口的喜歡,藏在他的眼神裏,他做的每一件事裏。一想到他內心受到的煎熬,阮玉眼裏就冒出水汽:我不是傅紫衣就好了。


    這一刻,她多麽希望自己跟傅紫衣沒有半點兒關係。


    腦海之中這個念頭太強烈,引得識海微微震動,那顆黑漆漆的珠子突兀發聲:“給我力量,我就可以幫你,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你不是傅紫衣,此前種種,皆是巧合罷了。”


    這算什麽?騙過所有人,真相就能徹底被掩蓋嘛……


    阮玉沒回答,眼裏畜滿的淚水溢出眼眶。


    逢歲晚不知她為何會哭,手指已經點在了她眉心處,問:“經絡又疼了?”


    阮玉輕輕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指挪開,“還好,不是特別疼,月照宮的靈氣和月輝都很舒服呢。”雖是白日,月輝也是存在的,隻是稀薄一些,處在這宮裏,呼吸著這裏的空氣,那些疼痛都自然而然地減輕了。


    “我這是高興。”握著的手剛好落在了唇邊,鬼使神差一般,阮玉嘴唇微張,含住了他那根手指,還用舌頭碰了碰他的指尖。


    逢歲晚整個人都麻了,臉上仍沒有什麽表情,卻像是白紙上潑了朱砂,陡然上了色,清冷仙氣蕩然無存,一下子就變成了猴子屁股。


    好似一股酥麻癢意順著手指躥向四肢百骸,火山岩漿將其覆蓋,他喉頭滾動兩下,說:“怎麽像小狗一樣,還咬人的。”


    阮玉不服,也不鬆口,瞪大眼睛。


    像是在說——誰咬了,我這是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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