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麽大事?”他抿唇,“我以後再跟你出來不就行了。”


    “啊?”


    辛雲茂麵對她驚訝的神色,他好像也感覺答應得太痛快,又遮掩地補上一句:“但報表得你做。”


    楚稚水被他好說話的態度搞懵,茫然道:“現在不怕我糾纏你了?”


    明明他先前還是冷酷漠然,現在卻一改常態勸人留下。


    辛雲茂驟然語塞,他神色幾經變換,最後憋悶地讓步:“沒辦法,你是情難自禁,我稍微忍忍吧。”


    “……”


    很好,她的感動消失了。


    這妖怪說人話的時間撐不過兩分鍾,比體驗卡都短。


    楚稚水不鹹不淡地反諷:“你的用詞能力真是登峰造極。”


    “但我還是希望你控製自己,你是個人,你明白嗎?”辛雲茂用手指在車門邊敲打,煞有介事地告誡,“君子色而不淫,發乎情,止乎禮,不該由妖怪來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的語氣鄭重其事,已經搬出孔子言論,仿佛她當真是饑不擇食的禽獸,還能逼迫冰清玉潔的他就範不成。


    “……”


    好半天後,楚稚水終於開口,岔開話題道:“你知道在我們人類世界裏,隨便坐上異性副駕駛,還說一堆模糊不清的話,甚至拐著彎兒約下次出行,會得到什麽評價嗎?”


    辛雲茂:“什麽評價?”


    “不、守、男、德。”她露出輕慢的笑,睨視著他,“就像你。”


    “???”


    第7章 不用太感恩我的寬仁


    車停在槐江觀察局門口時,手機屏幕上正好是17:03。如果不是閑聊耽誤些時間,應該能比計劃中提前一點。


    楚稚水將數張報表單抽出來,隨手遞給副駕的辛雲茂:“我已經把電子表發給局裏,你把紙質版帶回辦公室就行,我不上去了。”


    “你什麽時候打印的?”辛雲茂看著右下角的簽名,儼然是自己剛在iad上簽的,現在已經變成紙質印刷版。


    楚稚水:“便攜打印機,路上正好印完。”


    辛雲茂欲言又止:“……你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


    如果她先前的行為還能叫高效敬業,那隨身帶便攜打印機,就略顯誇張而變態了。


    楚稚水深深望他一眼:“社會上的事,妖怪少打聽。”


    “……”


    辛雲茂目送汽車離開,這才帶著表格上樓。


    辦公室內靜悄悄的,金渝和牛仕不見蹤影,明顯還沒有回後勤科。不過這才是常態,現場核對賠償一向速度慢,晚上趕製完表格基本深夜,很少有能準時下班的情況。


    辛雲茂將報表單往小桌上一丟,他知道吳常恭夜裏會來收,卻突然瞥見一摞細長表格。這是每日下班的打卡表,需要二人一組完成簽字。她入職首日,他簽過一次。


    雙方交惡後,楚稚水沒再來找他,辛雲茂也不管表格。


    實際上,他在局裏做事或不做事,存在或不存在,都不會有任何人過問和在乎。


    修長的手指嘩啦啦地翻著,辛雲茂的視線逐一掃過,卻發現每張單子都有兩個簽名。他明明記得自己就簽過一次,然而隻要左側簽有“楚稚水”,右側必然會有“辛雲茂”。


    打卡表查得不嚴,但她沒光填自己。


    辛雲茂抖抖手裏長紙條,他漆黑如點墨的眸子盈滿光,笑道:“嗬,仿得還挺像。”


    次日,楚稚水準時來到辦公室,沒多久就看到疲憊的金渝。金渝眼底還殘留著黑眼圈,明顯被昨日的工作折騰不輕,困倦而頹喪地趴在桌子上。


    “你和牛哥昨天幾點回來的?”楚稚水一邊泡咖啡,一邊出言詢問道。


    “六七點才回辦公室。”金渝撓撓頭,無力道,“然後做單子又搞到好晚,那位還囉嗦好長時間,講他以前的留洋經曆。”


    楚稚水知道金渝口中的“那位”是科長吳常恭,此妖跟許多偷奸耍滑、欺軟怕硬的領導一樣,仗著金渝資曆淺、脾氣軟壓迫對方,沒事還要顯擺一番自己的工作經曆,像極掙錢少又廢話多的中年老男人。


    “吳科長還留過學?”楚稚水麵露迷惑,“你們也會講學曆嗎?”


    “什麽學曆?”金渝單純地眨眨眼,“我是河裏來的,他是海裏來的,這不就是留洋經曆!”


    “……”


    “唉,他原來是漆吳局裏的,那邊不是總靠海嘛。”金渝撇嘴,“他調來後就老提,說槐江不如漆吳,附近連片海都沒有,顯得土裏土氣不高級。”


    楚稚水誠懇道:“……我倒覺得海鮮不一定就比河鮮高級。”


    “誰說不是呢,主要我們都是水裏的,不然怎麽會老被他抓著念叨。”金渝歎氣,“你看牛哥就沒這煩惱。”


    楚稚水認為跟種族無關,純粹是金渝太好欺負,可性格又豈是一朝能改。她安撫道:“我看你臉色不好,要喝點咖啡嗎?”


    “啊,可以嗎?”金渝早就嗅到滿屋苦香,她其實很好奇咖啡味道,但真被邀請又有點羞澀,生怕自己露怯,“但我沒喝過。”


    “隻是速溶的而已,不是什麽好咖啡。”


    楚稚水給金渝也泡一杯熱咖啡,對方全程眼巴巴盯著,對深色飲料相當好奇。


    “我聽說還有叫奶茶的東西。”金渝新奇地觀察,輕輕吹著杯口。


    “確實有,但局裏附近沒奶茶店。”


    金渝小心翼翼地抿一口,綻放歡喜笑容,心滿意足道:“這個就很好喝了。”


    楚稚水見她連速溶都喝得香甜,突如其來就湧生憐惜及母愛。


    吳科長白天基本不出現,連帶後勤科也安穩下來。


    楚稚水隨手將報表整理完,正打算瀏覽一下招聘網站,卻意外接到村民老李的電話。她心裏猛地一跳,快速在腦海裏回憶流程,確定自己沒在核對中有失誤才對。


    “喂,您好?”


    “唉,同誌啊,你們昨天忘東西在地裏啦!”老李高聲道,“你看不然給個地址,我給你們送過去吧。”


    “忘東西?”楚稚水發愣,“我們應該沒忘什麽……”


    “你們把菜都落在我地裏了!我今天過去才看見!”


    “什麽菜?”


    沒過多久,村民老李坐著三蹦子抵達槐江觀察局門口,金渝和牛仕幫忙將車上的新鮮蔬菜卸下。這些菜明顯是剛從地裏挖出來,葉片處沾染清新晨露,根莖處還帶著濕潤泥土。


    “我今早去地裏幹活兒嚇一跳,後麵的那塊地裏全都是菜,應該是你們昨天落下的。”老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奇怪道,“你們是開車搬過去的嗎?”


    老李本來沒注意到異狀,他走到菜畦邊才發現,此處群英薈萃、蔬菜開會。


    楚稚水在他的描繪中醒悟,蔬菜瘋長的地方曾有妖氣,辛雲茂還將其打散化雨。


    楚稚水見老李風塵仆仆地趕來,不好意思道:“您留著吃就好,還專門送過來,本來搞壞您的地就挺對不住……”


    老李曾在泥土裏撒種,還沒萌芽就被攪爛,她懷疑殘存的種子被妖氣催發。


    “這哪兒行啊,一碼歸一碼,地裏東西都賠完了,這些拿去吃或賣,都可以值不少錢!”老李憨厚地撓頭,“而且我也沒全挖完,這車實在是放不下,不行我待會兒再拉半車來。”


    “沒事,別麻煩了,那些您留著吧。”


    “不過你們的菜確實好呢,我家種過這些品種,品相完全不一樣。”老李認真地打量起來,“……怎麽越看越像我家地裏那幾種?”


    楚稚水聽得心虛不已。


    金渝已經搬完菜洗手歸來,她在老李身後輕喚一聲:“師傅。”


    “哎,怎麽啦?”老李下意識地回頭。


    半空中,一枚五光十色的泡泡飄出來,不偏不倚地撞在老李腦門,如同一碰即碎的幻夢。他看著滿臉天真的金渝,迷惘地眨眨眼睛,想要說點什麽,卻又想不起來。大腦突然空白,某種記憶截斷。


    金渝握拳:“成了!”


    牛仕跟楚稚水相熟後,已經得知對方清楚觀察局真相,此時也沒責怪金渝當著新人的麵出手。他見怪不怪道:“送人家走吧。”


    老李不再繼續剛才話題,他看上去舉止正常,毫無異樣地跟楚稚水告別:“同誌,那東西放在這兒,我就先回去了啊。”


    “好的,您路上小心,辛苦您還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


    三蹦子離開後,楚稚水才渾身僵硬地看向金渝,頭皮發麻道:“你們對他做什麽了?”


    “隻是讓他忽略不自然的地方。”金渝軟聲道,“我的泡泡能消除記憶,但不會給人造成傷害。”


    楚稚水如夢初醒,難怪網上沒有任何槐江觀察局奇聞,原來這幫妖怪還掌握著高精尖技術。


    “這些菜怎麽辦?”牛仕詢問,“你要帶回家嗎?”


    楚稚水搖頭:“不用了,牛哥你拿到食堂吧,本來就該算局裏的。”


    “好嘞!那中午可以加點菜!”牛仕摩拳擦掌道。


    中午,觀察局食堂果然多兩個青菜,但仍沒達到兩葷兩素標準。


    金渝扒拉著菜葉子卻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道:“這些蔬菜吃著好香!”


    “因為是新鮮的吧。”楚稚水確實品嚐出清脆鮮甜,但也僅僅是菜葉該有的滋味。


    “不,不是的,我說不出來原因,就是嚐起來特別香……”金渝站起身來,饑腸轆轆道,“我要去再拿一點,以前從來沒吃過!”


    楚稚水隻當小同事幹飯魂覺醒,說辭顯得比較誇張,並未將此事放心上。


    她還在盤算換工作的事,如果觀察局擁有消除記憶的能力,那想安然無恙回歸日常很容易。倘若她從局裏離職,名字就會從冊子上消失,再接受消除記憶的泡泡,應該就會遺忘不合理的一切。


    當務之急是,找到更合適的工作。


    楚稚水的學曆及工作履曆過硬,銀大好歹是國內級水平。她在槐江市找工作不難,但找到合適工作非常難。


    槐江市房價五位數,經濟發展水平卻遠不及銀海,各類崗位的工資上限相當低,在銀海隨處可見的薪資水平,放在槐江都能算是天價高薪。


    穩定單位是最好的選擇,但前期準備周期太長。楚稚水已經摔進觀察局的坑裏,不確定再跳到其他地方,會不會遭遇相同困境。


    閑暇之餘,楚稚水抽空麵試槐江市的其他公司,偶爾有待遇不錯的崗位,但一打聽就知道必然是賣命火坑,想要準點下班絕不可能,而且團隊內派係鬥爭嚴重。


    飯桌上,楚霄賀聽聞楚稚水的想法,好言勸道:“不然就在局裏幹著吧,工資低一點也沒關係,反正家裏又不缺什麽……”


    “你上回可把我和你爸嚇壞了,我們沒有別的要求,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行嗎?”謝妍擔憂道,她知道女兒心氣兒高,而且不會隨意外露,經常就自己拿主意。


    楚稚水撞上滿臉憂色的父母,他們明顯還對舊事耿耿於懷。她心裏微酸,忙道:“爸,媽,我心裏有譜,你們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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