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當地貴女見了他,哪一個不是又驚又喜,恨不得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麵展現給自己,像沈灼這般將不屑表露在外的,慕洵還是第一次見。


    慕洵也沒生氣,他隻比慕湛小了半歲,今年也是二十二歲,哪裏會跟一個十四歲的小女郎計較?再說沈灼一看就是錦繡堆裏養出來的嬌人兒,就算說話大聲些都怕嚇到她,估計也沒人舍得會對她生氣。


    慕洵翻身上馬,當真如侍衛般一路護送沈灼回沈家,沈家下人見姑娘回來了,立刻簇擁而上,將馬車牽入二門,再扶沈灼下車乘坐軟轎回內院。


    慕洵沉默的看著這一切,北庭臨近胡地,他母族賀樓氏就是鮮卑大姓,他們那裏女子不說個個都能騎馬打仗,也是身體健壯,即便他祖母出入都不曾如此。


    從小這麽嬌慣,難怪養得如此嬌氣,慕洵微微搖頭,他對京城不是太關心,不過時常聽母親抱怨,說父親隻關心京城沈家那個丫頭,都忘了自己也有女兒。


    在他印象中沈灼和慕湛身體都不大好,被嬌養成這樣,她的身體能好嗎?慕洵已經忘了,剛才沈姑娘飆馬飆得連鎮北王都沒追上。


    沈城聽沈灼說這位是鎮北王的二公子,不敢怠慢,趕出來親自招待慕洵,“多謝二郎君送我家娘子回來,還請二郎君入府喝一杯淡茶。”


    “不用了。”慕洵淡然道,“既然七娘已經到家,我就走了。”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他性子冷漠、少言寡語,也就對家人能說幾句話,他能在鎮北軍立足,完全靠自己真刀實槍拚出來的軍功。


    沈城回去跟沈灼回報:“姑娘,慕二郎君走了。”


    沈灼正在翻看碧月給自己的賬冊,聽了沈城的話,她隨口應了一聲,她早把慕洵拋在腦後了,慕洵是未來的慕家戰神又如何?哪天他成了鎮北王,或許還能得到沈灼幾分關注。


    沈灼問沈城:“城叔,這是阿娘的嫁妝冊子?”


    沈城說:“不是,這是夫人嫁妝裏少掉的部分,郎君上朝前吩咐我盡快整理出來。”沈城猶豫了一會,委婉地勸著沈灼:“姑娘你別擔心,郎君會給你做主的。”


    金玉滿堂都送到宮裏了,能不能追回來還說不好,希望姑娘不要太生氣,不然郎君又要傷心了。沈城琢磨著,京城哪個巧匠手藝出眾,不如給姑娘再打造一盆好了。


    沈灼隨意地翻了翻,阿娘的嫁妝少了不少東西,其中大部分都是金磚、銀錠,這些也是最好偷拿的東西,其中最珍貴就是金玉滿堂了。


    這盆栽是阿娘的愛物,前世被柳氏當了,最後不知怎麽落到了後宮一個寵妃手裏,最後還是沈灼去求杜太子妃幫自己拿回來的。


    宮裏去世的陸皇後是沈灼的表姨母,沈灼的外祖母是陸皇後的姑姑,顧王妃活著的時候,時常帶沈灼入宮看望陸皇後。


    陸皇後膝下無子,對沈灼十分疼愛。隻可惜陸皇後跟姨母、母親一樣,身體都不怎麽好,姨母去世後不久,陸皇後也去世了。


    太子不是陸皇後的親子,他生母隻是一個宮女,一夜侍寢後運氣極好地生下了聖人長子,母以子貴地冊封為婕妤。陸皇後性情慈和,聖人後宮平靜安逸,太子生母是在太子六歲那年病逝。


    因太子是長子,而陸皇後膝下又無子,便順理成章地撫養了皇長子,皇長子十二歲那年,聖人立他為太子。太子比沈灼大了十八歲,沈灼出生時他都有自己孩子了。


    沈灼入宮次數雖多,但沒怎麽見過太子,反而一直能見到太子妃。沈灼幼時生得粉妝玉琢,她又兩世為人,乖巧可愛,極得初為人母的杜太子妃喜愛。


    也正是因為有這情分在,杜太子妃一直對她頗為照顧,後來蕭毅當了一人之下的權臣,杜太子妃也從杜皇後成了杜太後。沈灼想著年幼時杜太後對自己的照顧,時常入宮陪杜太後說話。


    慕洵發妻杜氏的事,也是那會跟杜太後閑聊時說起的,不過杜氏是庶女,又比杜太後小了十六歲,還是杜太後當太子妃後出生的。


    姐妹兩人也就在她成親前見過幾麵,也不存在深厚的姐妹之情,杜太後也就感慨了幾句便放下了,也沒細說,沈灼也沒在意。


    沈灼放下賬冊,“城叔辛苦了,這事不急,等阿耶回來,我會多勸勸阿耶的。”


    沈城聽姑娘說願意多勸勸郎君,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沈灼又偏頭對碧月說:“月姨,我今天晚上要去鎮北王府,我要做幾樣點心給鎮北王。”


    碧月先是一怔,隨即點頭說:“應該的。”鎮北王對姑娘甚是疼愛,又是長輩,難得來京城一次,姑娘為他做些點心還是應該的。


    沈灼隨碧月在廚房裏耗了一天,等沈清下朝時,沈灼已做好了點心,換好了衣服在外書房等父親回來。


    沈清穿著官服回來,他雖年近不惑,但容貌依然清俊溫潤、儒雅不凡,沈灼看著沈清獨自一人進書房,突然想起後世父親孤零零的樣子,她不由暗暗難過,她心中暗忖這次為了父親,我主動退一步,希望你以後能跟父親好好過日子。


    第19章 鎮北王(三)   搬出去


    沈清推開書房,見女兒坐在書房,很是詫異地問:“夭夭你怎麽在這裏?”


    “阿耶,我做了些點心,你嚐嚐好吃嗎?”沈灼起身笑盈盈地說,她做的點心都是鹹口的餃子、餛飩等麵食,既可以當點心、又可以當主食。


    沈清書房裏唯一的丫鬟進來伺候郎君洗臉淨麵,這丫鬟看著十七八歲年紀,容貌清秀,性子溫柔,沈灼看著她出神,父親書房裏一直有伺候的丫鬟。


    隻是這些丫鬟伺候時間都不長,基本一滿十八歲都要被發嫁出去,所以她們基本兩三年就會換一次,但每換一個新人,沈灼都會把她們跟前任混淆。


    因為這些丫鬟氣質實在太像了,幾乎是一模一樣。沈灼一直沒怎麽弄明白父親的審美,他就這麽喜歡這樣的丫鬟嗎?連續幾十年都是這一類型的?


    沈灼出神時,沈清洗臉淨手,又去偏房換了衣服回來了,他看到滿滿一桌膳食,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夭夭長大了,都會做飯了。”


    沈灼笑道:“做飯有什麽稀奇,阿耶要是喜歡,我天天給你做。”沈灼高二出國留學,一開始很不適應國外飲食,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她隻能自己動手做飯,幾年下來,大部分菜式她都會做了。


    在沈家做飯更簡單,隻要動動嘴而已,洗菜、切菜、揉麵這些雜活都由廚娘給自己做了。這些飯菜說是沈灼做的,還不如說是她跟碧月一起做的。


    沈清失笑:“廚房又熱又悶,你若無聊,可以去外麵逛逛。”


    沈灼抿嘴一笑,前世自己嫁人後,她偶爾興起也會給蕭毅做點飯菜,父親也是這麽對自己說的,父親從來不說他對自己的疼愛,但隻要用心體會,就能發現他的慈父之心。


    沈灼給沈清舀了一碗肉湯,“阿耶,五郎、六郎已經在祠堂關了一天了,您要不要放他們出來了?”沈清抬眉看著女兒,沈灼低頭說:“他們畢竟年紀還小,要有什麽做錯的地方,您慢慢教就是。”


    沈清沉默一會,“你不想追究這事了?”女兒應該很清楚五郎和六郎為何關進祠堂,他們要是放出來,就等於她放過柳氏了?


    沈灼微微一笑:“不就是些銀錢嗎?沒了就沒了。”她頓了頓說:“那件金玉滿堂入了宮,想要拿出來就難了,我明天去求見太子妃,讓太子妃幫我拿回來。”


    父親這次不說是麵子了,就是裏子都沒給柳氏,這對一個大家夫人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她日後管家理事都沒法在仆人麵前挺起腰來。


    不然為何後來五郎、六郎始終不肯原諒父親呢?就因為父親對柳氏手段太狠了。他們覺得柳氏偷了阿娘嫁妝是不對,但也罪不至死,畢竟自己獨占阿娘嫁妝本來就不對。


    種種往事沈灼不想再追究了,她懷念阿娘,但阿娘已經去世了,她活著時候,自己還太小,除了賣萌逗趣,也沒什麽能力孝順她,這已經是自己遺憾。


    而父親還活著,她不想自己將來再留一個遺憾,她前世已經夠遺憾了,“五郎是您的長子,她就算有千錯萬錯,你總要給五郎麵子的。”


    沈清不是滋味聽著女兒的話,他唇動了動,最後長歎一聲,“你今天遇到鎮北王了?”


    沈灼聽出父親想轉移話題,她配合道:“是啊,鎮北王一會還讓我去王府。”她已經說了自己態度,至於後續就要看父親選擇了,不管父親做什麽,她都無條件支持。


    沈清頷首道:“你出門散散心也好。”今天下朝時鎮北王特地來找自己,說是晚上會接夭夭過去敘舊,沈清答應了。


    沈灼好奇地問:“父親,鎮北王為何會來京城?”


    沈清見女兒滿臉好奇,不由莞爾道:“他不是年年來京城嗎?”


    “年年來京城?”沈灼呆了呆,才想起好像前世鎮北王在表哥去世前,是一直來京城的,在表哥去世後才沒有回來過。


    沈清道:“不過他今年來得早一些,可能是想替你表哥娶妻。”


    “他已經看好人家了嗎?哪家姑娘?”沈灼問,前世表哥沒娶妻,是不是就是現在出了差錯?


    沈清說:“暫時還沒定下,不過杜家可能會出個女兒嫁給他那個次子。”


    沈灼惋惜地說:“杜姑娘太可憐了。”她雖是庶女,但也是京兆杜氏女,如果不嫁給慕洵,嫁給同級別的世子庶子,或者寒門仕子,不說怎麽榮華富貴,起碼的安全是能保證的。


    可惜嫁給了慕洵,最後年紀輕輕就死了。沈灼很同情杜氏,但也不知道該怎麽救她,這樁婚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慕洵是注定要娶京城世家女的,沒有杜氏還有其他人,不管如何,這些人下場都跟姨母一樣。


    沈清對杜氏將來有什麽下場不在意,又不是自己女兒,杜家都不心疼,外人有什麽好憐惜的?“時辰不早了,你先過去吧,我一會派人來接你。”


    沈清讓女兒過去,他自己不會過去,單單女兒過去,還能說是孝順姨夫,他跟鎮北王私下見麵就不好說了。


    “那我先走了。”沈灼起身說。


    沈清親自送她上馬車,然後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後,他起身去了蕭太夫人院子。


    蕭太夫人見沈清這會過來,還很詫異,她笑著讓人給沈清看茶,“怎麽想到這會過來?”


    沈清垂目道:“這會打擾母親休息是兒子不是。”


    蕭太夫人擺手笑著說:“你樂意看我這老婆子,我開心還來不及,哪裏談什麽打擾?”


    沈清道:“兒子今天是想請母親替我管家一段時間。”


    沈清的話讓蕭太夫人大吃一驚,“什麽?”她隨即想起今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柳氏院落被沈清抄撿的事,她輕歎一聲,委婉的勸道:“大郎,阿柳怎麽說也是給你生了五個孩兒。”


    蕭老夫人不想摻和這件事,她隻是繼母又不是親媽,就是親娘,也沒法插手兒子房裏事。沈清也就兩個兒子,將來當家作主的還是他們。


    沈清淡淡道:“正是她有孩子了,所以才要好好教。”當初妻子去世以後,沈清作為朝堂上最年少有為的官員,他不可能不娶妻。


    能為阿顧守一年妻孝,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妻孝一滿很多人就逼著自己成親。柳氏是沈清從父親給他的那份長長的名單中選出來最合適的人選。


    她本來隻是父親為自己選的妾室,柳氏家世清白,身體又好,他跟阿顧成親多年隻得一女,父親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就想讓他妻妾一起娶了。


    沈清知道她家世低微,在沈家不受尊敬,所以他處處尊敬她,默默地為她撐腰,盡量不讓她受委屈,哪裏想到她居然做出這種事。


    那兩個兒子本來就是他為夭夭生的,如果他們將來做不了夭夭的依靠,那要他們何用?沈清自嘲一笑,自己在朝堂上果決,到了家中反而優柔寡斷了,不過沒關係,時間還來得及。


    蕭太夫人輕歎一聲,“既然柳氏暫時沒空,那我就暫時看管一段時間吧。”


    蕭太夫人也是填房,柳氏是什麽想法,她一清二楚,她家那個死鬼當初何嚐不是這麽對待自己的?不過死鬼重視的不是原配,而是沈清這個長子。


    不過即便死鬼再偏心,蕭太夫人都沒說過什麽,活人永遠比不上死人,但反過來說死人也比不上活人,所以後來死鬼也漸漸開始偏向自己兒子了。


    沈清是長子,得了沈家泰半家產,但死鬼的私產卻大部分便宜了自己和兩個兒子。蕭太夫人很看不上柳氏,沈清可比他那死鬼爹心軟多了。


    而且顧氏隻生了一個女兒,她有五個孩子,其中還有兩個是兒子,她若肯對沈清多花些心思,何愁將來沈清不偏心他們?她居然蠢到去偷柳氏的嫁妝!


    蕭太夫人轉了轉手中的佛串,她這腦袋大約就隻能用來吃飯了。不過這次掌家何嚐不是一個機會,隻要柳氏這麽不爭氣下去,說不定將來管家就是自己兒媳了。


    沈清兩個親弟都外放做官,他們的妻子兒女都隨他們一起外放,京城沈家目前隻有沈清一家和蕭氏的兒子住。


    蕭太夫人想著如何將沈家的管家權弄到自己兒媳手裏,沈灼則想著如何壓縮自己在沈家的人家,她準備將除了月姨以外的老仆都先安置自己的莊子裏。


    等自己將來出嫁,這些老仆願意就讓他們跟自己走,要是不願意在莊子養老,她給他們養老送終。沈灼偏頭將這想法跟庭葉說了,“你說給大家找個什麽莊子好?”


    庭葉驚訝地問:“姑娘這是為何?”


    沈灼說:“大家年紀也不小了,與其留在家裏費心費力,還不如去莊子上養老,日後我可能也要長住莊上呢。”


    沈灼盤算著,自己要是跟蕭毅訂親不成,以後跟祖母見麵就尷尬了,還是暫時出門躲避一段時間比較好。


    庭葉大驚失色,“姑娘何止如此?您若不喜歡女君,我們平時不見就是,何必去莊子住?”


    沈灼剛想辯解跟柳氏無關,柳氏還沒把自己逼走的本事,卻不想外頭響起溫和的男聲:“夭夭想搬出去住?”


    沈灼聞言一怔,隨即欣喜地掀開車簾,“表哥你怎麽來了?”


    慕湛微微一笑,“我來接你。”他本就生得清俊如玉,這一笑讓人覺得他會發光一樣,俊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第20章 鎮北王(四)   家宴


    沈灼說:“家裏離王府又不遠,表哥不用這麽麻煩的。”


    慕湛看著小姑娘端莊穩重的姿態,翻身下馬,“夭夭想騎馬過去嗎?”


    “騎馬?”沈灼搖頭,“不了。”她早上才騎過馬,而且自己還穿了裙子,不方便騎馬。


    慕湛卻伸手示意她下來,“你坐著,我替你牽著馬。”


    沈灼更不願意了,“這樣太麻煩表哥了。”


    慕湛莞爾:“你從小也不知麻煩我多少次了,也不缺這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灼生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看泉聽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看泉聽風並收藏桃灼生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