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希望聽他一如既往地安慰:“沒關係,我不在意這些”,或者“在一起開心就好,不需要有任何負擔”,甚至“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可是,怎麽可能。


    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介意,換作是她自己,假如無意中得知他也有一個被家族安排好的訂婚對象,即使他聲稱彼此毫無感情,她一定也不能接受。


    人真的很矛盾。


    果然,他隻是低低歎了口氣:“苑苑。”


    她的心在這聲淺淡的歎息裏提懸起來。


    不想像等待宣判一樣聽到他說:知道了,那就趁早結束吧。


    情急下,她搶著繼續說道:“可能說出來你不會信,我過去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你是第一個。”


    她說得有些緊張,沉重又緩慢。


    “我,真的很喜歡與你相處的感覺,所以明知道沒有未來,也想要試一試。”


    她想說他的出現其實是她人生中一個未曾設想過的意外。是她從未經曆過的,不知該如何應對的變數。


    對於這樣的狀況,她經驗不足。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一點都不想結束。


    她想問他可不可以暫時不要結束。


    但遲遲等不來他的回應,她沒有勇氣開這個口,她的矜傲也不會允許她開口。


    “不會沒有未來。”


    靜謐的山野裏,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連風聲都是悄寂的。


    直到尾音已被卷散在夜風裏,她才意識到這句話的確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什麽,意思?”


    她怔怔地抬起頭,對上他深潭般的眼。


    來不及細辨他眼中湧動的的訊息,她已被他扯入懷中,雙手環扣住。


    他抱得並不緊,卻令她覺得毫無距離,屬於他的氣息縈繞在身畔,令人無比貪戀。下意識地,她也伸出手去攬上他的腰背,臉貼在他前胸上。


    大概是錯覺,他的心跳頻率居然比她還快,強烈又有力地敲擊在耳畔。


    她還在恍惚,他的手摩挲著她氳紅的臉頰,又一次清晰地重複:“不會沒有未來,苑苑。”


    不知道他說的未來是指哪方麵,她仰起下巴,不安道:“可是我……”


    “我知道。”他阻止她說下去,“我不介意。”


    她屏住呼吸,喃喃重複著他的話:“你不介意?”


    他冷靜地分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雖然早有婚約在身,但這樣的婚約隻是為了利益維係,不存在私人感情。”


    陳棠苑輕聲道:“可以這麽講。”


    “苑苑沒有喜歡過其他人,隻會喜歡我。”


    陳棠苑:“……”


    他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拆解著她剛才的話,令她羞燥得想要鑽入地縫,忘了糾正他這明明是偷換概念。


    “是嗎?”他催問著。


    陳棠苑隻能細聲應道:“是。”


    他並未罷休,非要她講清楚:“是什麽?”


    “你……”


    陳棠苑惱羞地抬眸嗔他,卻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溫柔而專注的眼。


    周遭一片幽暗,他的魅力在廣闊的天地間被無限放大。


    她在他蠱惑般的凝視中敗下陣來,紅著臉承認:“是,我不喜歡其他人,隻喜歡你。”


    一口氣講完,她飛快地垂下頭,錯過了他眼底飛閃而過的促狹。


    如願聽到她的真情流露,他心滿意足地笑:“嗯,我也是。”


    陳棠苑忍不住揚起唇角。她學著他問:“是什麽?”


    “我也隻會喜歡苑苑。”


    他的尾音拉得很緩,纏綿繾綣,粹著沉沉的笑意,“我的苑苑小公主。”


    甜蜜的悸動瘋狂亂撞,失控地蔓延。她暫時忽略了橫亙在彼此間的現實鴻崖,專注沉浸在花前月下的訴衷情裏。


    隔了一會,又聽他繼續道:“如果是這樣,我不在意有沒有名分。”他將她被夜風拂亂的發絲理到耳後:“隻要你開心,我可以照你的要求去做。”


    陳棠苑:?


    不要名分,這真的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陳棠苑懷疑自己幻聽,震驚地睜大眼。


    “你、你。”她震驚到不知如何反應。


    不敢置信地端詳起他的神情,試圖尋找到一絲在開玩笑的破綻。


    不是開玩笑,那就是拿錯劇本?


    是不是該讓他把劇本拿出來,讓她看看編劇是不是姓黎。


    她呆若木雞的神態可愛至極,他本還有別的話要說,應該抓緊機會卸下她的防備,而現在卻隻顧欣賞她俏麗又生動的風情。


    莊律森努力克製住想要低頭吻她的衝動,抿著笑問:“有這麽難以置信?”


    陳棠苑聽到自己的腦海裏撲通一聲,帶著疾速下墜的失重感,是身心淪陷前發出的最後一聲呼嚎。


    她驀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澀聲道:“算了,還是不要這樣吧。”


    他眼梢的笑意在她突然的抗拒下收住,目光沉了沉。


    “不要哪樣?”他重新將她的手撈起來,交疊著握在手心,少有的強勢令她短暫地錯愕。


    她費了些時間才拚接起理智,苦澀道:“以莊先生的好條件,將來想要什麽樣的人,都會有的。”


    沒有笑容,他緊繃的麵部線條冷硬得近乎銳利。


    “所以呢?”半晌,他平靜地問。


    “所以沒必要。”她說得有些艱難,不安地喁喁,“沒必要跟我……”頓了頓,她換另一個說法:“沒必要為我犧牲自己。”


    她身處港城時總是可以做到清醒無比,她想,他還是不適合飾演這種隱忍角色。


    這個朱紅灑金的上流社會,風光與陰暗匯湧成一頭啃噬靈魂的凶獸,將新鮮豐潤的生命拆吞入腹,再吐出淬煉塑刻後的軀殼。一致的華美,又一致的木訥。


    她生來是這漩渦中人,已經爬不出去,何苦再拖入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她睫毛簌簌地抖著,莊律森挫敗地閉了閉眼。


    她無端再起退縮,翻臉快過翻書,沒來由令他想起一位作家寫過的文段:


    香港有一句流行的英文俗諺:“香港的天氣,香港的女孩子。”兩般兩列,因為那海島上的女孩子,與那陰霾炎毒的氣候一樣的反覆無常,不可捉摸。[1]


    他想,這句俗諺用來陳棠苑,也沒有哪裏不貼切。


    他調整好情緒,冷靜道:“苑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這是我的選擇,心甘情願的。”


    “別幫我做決定。”


    “不是,你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陳棠苑搖頭。


    “我不可避免地會在與你交往期間,去跟其他人接觸,我要在那些人當中選擇一個成婚對象,我會與其他人舉辦婚禮,會被冠上某個人的姓,被稱作某太太,甚至。”


    她勉強扯出笑容,“甚至,還會生兒育女。”


    “你怎麽可能接受?”


    她悲哀又無奈的神情刺得他心髒窒痛,家族扣在她潛意識裏的枷鎖,比他想象中還要緊,還要如影隨形。


    “我當然接受。”


    他喟歎著,單手將她側環在懷裏,把她的手貼上他心髒位置。她綿軟的手心觸感隔著夏日單薄的衣衫輕柔地撫慰他緊揪的神經。


    她不知道罷了,從來都是他更需要她,他對她沒有姿態,也不講任何條件。


    “隻要能陪著你,任何身份都接受。”他低下頭,下巴蹭過她發頂,“陳小姐,我有資格陪著你嗎?”


    塵囂霓虹被拋在遠處,夜幕裏已看不到山下碧海,但能望見空中繁星。


    山無陵,江水為竭。


    她從未聽過比這更像誓言的話,她想,這樣算不算是,海誓山盟?


    她默默閉起眼。


    淪陷就淪陷吧,哪怕隻擁有這一個夜晚,也值了。


    她遲遲沒有回應,但身軀逐漸放鬆下來,他收緊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放緩聲調問:“在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他的掌心覆著她的手,一並按在他心口。


    山穀靜謐,明月茭白。他的心跳一下下,同樣敲擊出堅毅的訊息。


    “拿不出來讓你看,聽一聽?”


    作者有話說:


    小莊:可以,不介意,都接受。


    看透一切的神秘編劇小黎:嗬嗬。


    【編劇小黎的平行世界劇本】


    他撕碎她遞過來的婚禮請柬,將她逼退在牆上,眼神危險。


    “嫁給其他人?陳棠苑,你想都不要想。”


    “下輩子都不可能。”


    [1]摘自《沉香屑·第一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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