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道:“你讓我擬的訓練綱目已初具雛形,隻是有些地方,我還沒有把握,所以找老車借幾個人試試,看看訓練情況,然後再做調整。”


    “這麽快訓練綱目就出來了!”祁楚楓驚喜道,“讓我看看。”


    裴月臣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呈給她。


    祁楚楓也不回營帳,就立在當地,細細翻看:“……前營要分前、後、左、右四哨。前哨直接迎敵,後哨策應。兩翼的左右兩哨保護前哨,使其側翼不受攻擊……頭、翼、尾不是固定不變,哪支首先遇敵,哪支隊伍就是頭。妙呀!月臣,如此隊形機動變化,皆可為正兵,又皆可為奇兵!”她低首看冊子時,裴月臣一直靜靜望著她,在她抬首的一瞬,他卻微垂下眼簾。


    車毅遲在旁也笑道:“我說呢,我站在這裏看了半日也沒看出端倪來,原來如此!”


    祁楚楓低頭又看:“其人不拘多寡,或兩人為一塘,或三四人為一塘,或二三十塘以至百塘,遠近隨時酌擬,每塘相去五六十步。在校場用十塘……月臣,這是何意?”


    說話間,她本能地走近裴月臣,伸手又要去拉他。


    裴月臣卻往後退開一步,解釋道:“東南地界不同於荒原視野開闊,須得發塘報探賊。”


    “你怎麽了?”祁楚楓奇道,不明白他怎麽好似在躲著自己。


    旁邊車毅遲瞧著,下頭的兵士們也都盯著,裴月臣不免有些許尷尬,抬手指向大帳:“將軍請借一步說話。”


    祁楚楓有點莫名其妙,遂與他一同往大帳內行去。待進了大帳,她迅速轉身,麵朝他,奇道:“到底怎麽了?”


    裴月臣仍是與她保持了距離,也不抬眼看她,沉聲道:“我是為將軍的名聲著想,反思了這些年來言行舉止的不當之處。”


    “嗯?”祁楚楓沒聽懂。


    “將軍,”裴月臣此時方才抬眼看他,“是我不好,你如今早已長成了大姑娘,我卻一直當你是當年的小女孩,言行舉止疏於自律,今後我一定會倍加留意。”


    聞言,祁楚楓愣在當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真正意思。回想到昨夜的那幕,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他是意識到了什麽了?所以有意和自己保持距離?


    “好,我知道了,你說得有理。”祁楚楓勉強自己笑了笑,“軍師就是軍師,替我想得周全。”


    裴月臣低眉道:“將軍若無別的事情,我回校場了。”


    祁楚楓點了點頭,將手中冊子也還給他:“去吧。”


    裴月臣接過冊子,出了大帳,這才悄悄喘了口氣。他既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就明白自己應該在行為上有所克製,絕不可對楚楓流露出半分親密之態來。


    不日便要進京,這兩日祁楚楓也忙得很,畢竟將會離開月餘,須得將各項軍中事務都落定,方不至於出亂子。這幾日她幾乎碰不見裴月臣,即使見到,也隻是匆匆打個照麵,連多說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以往即便忙,兩人一日之中總有一兩頓飯能在一塊兒吃,這幾日卻是碰不上。


    祁楚楓知曉裴月臣是在有意回避自己,暗暗後悔自己那夜的失態,心中鬱鬱,生怕自己再進一步,反而逼得他呆不下去,遂也不願去勉強他。


    直至進京那日,裴月臣才總算出現,隨同車毅遲等人,一直將她送至三步亭。


    沈唯重也來相送,還帶了一大包牛肉幹還有那一本自己編撰的識字小冊。


    “你若吃不慣京城的飯菜,可以吃這個,別餓著自己。”沈唯重朝阿勒道,“還有這本小冊,即便不想練字,有空也可以拿出來看看,不會生疏。”


    阿勒接了,點了點頭。


    這邊,祁楚楓囑咐了車毅遲,趙家兄弟等人,最後才轉向裴月臣,態度仍如往常:“月臣,軍中之事,你多替我盯著些。有勞你了!”


    “將軍言重了。”


    祁楚楓道:“對了,這兩日我太忙,總沒找著機會跟你說,我從雲兒的營裏挑了五百人馬,都是些南邊的孩子,性子也老實。你的訓練綱目出來之後,可以先在他們身上試試,然後再作調整。”


    對於這兩日自己為何對她避而不見,她隻字不提,反倒說是自己忙,裴月臣心中更加歉疚:“我知曉了……將軍,到了京城,萬不可意氣用事,切記切記!”


    “放心,我有分寸。”祁楚楓笑道。


    她笑得雖輕鬆,裴月臣卻知她此行不易,加上她的性情,寧可破釜沉舟,也不會答應聖上賜婚。


    “楚楓,君前奏對,可不是小事。”他神情凝重。


    “我知道。”祁楚楓翻身上馬,朝他一笑,“你等我好消息!”


    裴月臣待還想說什麽,她卻已策馬前行,隻得施禮目送。


    阿勒與雲甲玄騎緊隨祁楚楓,最後還有四輛馬車,專門用來運載諸人的行裝和上京禮品等物。馬蹄達達,車輪滾滾,一行人馬漸行漸遠……


    趙暮雲憂心忡忡地看了一會兒,問趙春樹:“哥,你說萬一聖上非要賜婚,咱家將軍會不會跟聖上吵起來?”


    趙春樹撓撓頭:“不至於吧……老車,你說呢?”


    車毅遲也說不準,抱怨道:“應該不會吧,大過年的,聖上何苦找咱家將軍不痛快……軍師,你說呢?”


    三人齊刷刷看向裴月臣。


    裴月臣卻隻是輕歎口氣,什麽都不肯說,默默返身而行。


    “連軍師都摸不準……”趙春樹搖頭歎道,“我看咱家將軍這回玄了。”


    趙暮雲不安問道:“萬一將軍真把聖上惹惱了,會怎麽樣?”


    車毅遲滿不在乎道:“還能怎樣,大不了就是扣銀子,去年的軍餉就沒給齊。好在咱們北境還有屯田,要不然真就餓死了。”


    眾人皆往回走,見沈唯重猶在怔怔出神,趙春樹一把將他拖上,親熱地勾住他脖子:“想什麽呢?還出神。”


    沈唯重被他拖得踉蹌了一下,站穩之後道:“我……我也要和諸位道別了。”


    作者有話說:


    兩件事:1、寫長評活動圓滿結束,因為有好幾位同學寫了不止一篇,算了下正好一起是十位同學寫了長評,所以請這十位同學將快遞地址微博私信給我,附上晉江賬號還有想要的書名。


    2、因為存稿岌岌可危,從這周起改為每周一、三、五更新。


    ◎最新評論:


    【球球了我想看老樹開花 軍師發瘋 嘻嘻】


    【阿勒好可愛~還有裴月臣你個憨憨】


    【愛是克製啊在這部裏。。啊太難了】


    【無語了,又改為一三五了】


    【撒花花】


    【又沒更新】


    【恭喜月臣開花?他雖然在回避楚楓,但也是因為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意,同時更想要楚楓開心、平安。因為有愛,所以克製。靜待後續發展~】


    【一個擁抱,然後退到幾日不得好好相見!這算是裴月臣進步了呢?還是退步了!開竅了,反而退得更遠!這真是現實生活啊!故意拉得遠,好像是在約束自己,其實,是折磨自己和折磨我們楚楓!我祝福楚楓去京城的路上,剛啟程就遇到馬匪青木哉!然後再看一把裴月臣千裏奔襲找楚楓!讓裴月臣徹底清醒,再不能放開楚楓離開自己涉險,讓裴月臣徹底放棄最後的界限,直奔楚楓!生死麵前,才能真正體會到自己的心裏最牽掛的那人,什麽規矩什麽地位什麽皇權,統統比不上,她的安危!這個青木哉,抓著你,好促成荒原安定和楓月cp的圓滿!或者,楚楓順利帶回程垚,讓裴月臣成為北境第一醋王,也行!怎樣都是最好的安排!比起過年那些天全網不更新,一三五更也是最好的安排!】


    【看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有些事真的急不得,隻有自己看清自己的內心,才能知道接下來幹什麽,比如月臣...】


    【唉,祁妹心都碎了,程垚帥哥快出來助攻吧!】


    【怎麽這樣……】


    【這個沈唯重是不是有別的身份?】


    【坦坦蕩蕩是友情   扭扭捏捏才是愛  恭喜楚楓  你的榆木開竅了】


    【裴月臣的刻意回避,楚楓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心疼我們的將軍啊!她都明白卻什麽都不能說。】


    【啊?本來周末不更就意猶未盡,現在竟然要一三五才更……】


    -完-


    第51章 (上)


    ◎    “啊?”趙春樹一怔。


    聞言,連行在前頭的裴月臣和車毅遲、趙暮雲等人都詫異回頭……◎


    “啊?”趙春樹一怔。


    聞言, 連行在前頭的裴月臣和車毅遲、趙暮雲等人都詫異回頭。


    “你要走?”趙暮雲問道。


    沈唯重朝眾人一笑:“我想過了,我這個人留在將軍府中也沒什麽用,原來還能教阿勒姑娘寫字,現在她去了京城, 我也沒什麽事做, 所以我想著我也回老家過年去, 然後重新謀一份差事。”


    裴月臣道:“阿勒姑娘去京城也不過月餘,等回來了, 還是需要你接著教他。”


    沈唯重道:“她很聰明,學起來很快,我能教得其實已經不多了。而且我還編了一本識字冊子, 便是我不在, 她看著冊子也能接著學。”


    “你是不是覺得在將軍府賺的銀子比不上商隊裏?”趙春樹是個直腸子。


    “不是……”沈唯重朝他們笑道,笑容帶著幾分苦澀, “我就是……其實我在將軍府裏也沒什麽用處,我也不想吃白食,還是另尋一門差事合適。也許還在商隊裏, 我也喜歡在商隊裏頭,熱熱鬧鬧的。”


    人各有誌,不便強留, 裴月臣問道:“你已經想好了?”


    沈唯重點頭,笑道:“想好了, 軍師不用擔心, 我到歸鹿城裏, 找家商隊, 找個活兒不是難事。”


    趙春樹攬住他肩膀道:“可還來北境?”


    “那是自然。”沈唯重笑道, 這話卻說得沒甚底氣。


    趙春樹向來聽不出弦外之音, 當即用力拍拍他肩膀,笑道:“那就好,咱們還能經常見著!”


    “對、對……”沈唯重也笑。


    裴月臣道:“便是要走也不急在這刻,回府收拾收拾,再雇一輛馬車。”


    “東西我都已經收拾好了。”沈唯重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小包袱,自嘲一笑,“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就是幾件舊衣服。諸位,這些日子承蒙不棄,對我照顧有加,來日若有機會,再圖回報。在下就此告辭!”


    說罷,他朝眾人含笑拱手辭別,拿著小包袱,往歸鹿城的方向走去。


    這麽突然而匆忙的辭行,裴月臣已經明白過來,沈唯重是不願他們為他準備多餘的盤纏路費,是真的不願做他方才口中“吃白食的人”。


    風過,卷起官道上的塵土,一並連同路邊的殘雪,打著圈轉。沈唯重小小的瘦弱的身影,愈發顯得寂寥。


    “他……就這麽走了?”趙春樹詫異道,“將軍和阿勒都不知道吧?”


    “他應該是故意挑這個時候。”車毅遲望了一會兒,歎道:“是條漢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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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下過了兩場雪,很快距離祁楚楓去往京城已經半月有餘。楚楓連一封信也沒捎回來,究竟她在京城情況怎麽,裴月臣是一點都不知曉。他每日在軍中訓練兵士,有時車毅遲或是趙家兄弟也會來問他,有沒有將軍的消息?他隻能搖頭。


    “怎麽連軍師你也不知曉?”他們會遺憾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裴月臣心中並不好受,但又不得不承認,連他內心深處都覺得楚楓應該給自己捎封信,哪怕就是一個口信也是好的。其實從前楚楓也曾隨祁老將軍進京,那時他也並未像今日這般日夜懸心,或許是因為她和祁老將軍在一起,所以他並不擔心。


    此次是她孤身一人麵聖,又是拒婚這樣的大事,裴月臣眉頭深顰。


    難道她未想到自己會擔心嗎?


    又或者,是她離開前那幾日的疏離,使得他們倆之間有了距離?早知如此,自己實在不應該……


    裴月臣歎了口氣,此時他正好經過楚楓院落的院門,從外往裏望,沒有昔日熟悉的溫暖燈火,一片寂靜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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