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河陽無河11


    ◎“咳咳,阿溫,原來……你喜歡這樣?”◎


    秘境外,安靜得過分。


    唯有慶濂真人翻動書頁的聲音,清晰可聞。


    原本見著溫莎“投懷送抱”正準備大開嘲諷的李洪珍都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脖頸,帶著淺淺皺紋的眼眶之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如同市場裏的死魚一樣,凸得分明。


    其他人雖然沒有李洪珍這樣失態,但臉上的表情也都各有各的精彩。


    智濟大師頭一回見著徒弟失態心中卻沒有數落,注意力全在徒弟身後:“這是……溫家的傑作吧?阿彌陀佛。”


    傅振海回憶了一番:“上一次河陽秘境開啟時,最後一個出來的是……”


    天機閣閣主薑承允記性極好,飛快地答:“是出身溫家旁支的男修,名為溫欒。”


    “溫欒……”李洪珍小聲念叨了幾遍,總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直到看向那仍是似乎專注於書冊的慶濂真人才想起來:“溫欒——那不就是這妖女師叔的姘頭?……”


    慶濂真人右手小指點了點旁邊的小桌,桌上那已經放涼了的茶水頓時潑在李洪珍的臉上。


    滴滴答答地順著他的下巴落下。


    “你的僅剩不多的語言能力被什麽妖魔鬼怪給吃了?”慶濂真人又翻了一頁書,微微顫抖的手縮在袖子裏,“不然怎麽跟狗嘴一樣,吐不出象牙?給你洗洗臉,漱漱口,清醒一下。”


    被幾次三番懟也就算了,還被潑了冷茶,李洪珍也管不了什麽境界差異、正道和諧,玲瓏劍倏地出鞘,橫掃千軍般氣勢咄咄,衝著慶濂真人飛去。


    還沒靠近慶濂真人一丈,卻見慶濂真人抬了抬眼,左袖一揮,這長劍頓時如同布匹一樣卷了起來,又反向舒展,竟是顛倒了個個兒,直接削去李洪珍一截頭發!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合歡宗能在修真界正道讓人不忍忽視,與宗內大能的實力自然息息相關。他們大部分隻聽說慶濂真人很強,但絕大多數人到底存了一點鄙夷的心思:不過是個修合歡道的女人,能強到什麽地步?連個擅長的兵刃都沒有!


    大底都覺得這個“強”,帶了幾分施舍的意味。


    但現在,他們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連劍修的本命劍都能被她隨意折辱,這樣的能力,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這一方世界最頂尖的人物!


    再看向慶濂真人的目光,都飽含尊敬。


    但這把眾人嚇了一跳的女宗主卻道:“李洪珍,本座有一句話送你:多行不義必自斃。平日,多積點德,別搞些奪人機緣,毀人修為的肮髒事,趕緊補救補救,下輩子也許能投個好胎。”


    現在,慶濂真人在眾人眼裏可當真是神女一般的存在。


    她這一番話顯然是話裏有話,敵意盡顯,稍微聰明點兒的都開始打聽——


    這青玄宗的何時得罪了合歡宗?


    怎麽也討論不出答案。


    大能中,有一人索性發問:“慶濂道友,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慶濂吹了吹剛才絲毫沒有受損的被鳳仙花汁染紅的指甲,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我這小徒弟,姓溫,身懷天一劍骨,當是不世的天才。”


    這“當是”一次,用得微妙。


    在場的無不是人精,哪裏還能聽不懂這弦外之音?


    幾個關鍵詞瞬間被他們反複咀嚼,再看向水鏡內,那佛子旁邊皎皎如月、動人非凡卻看上去隻有融合境的女修,馬上就明白了個大概。


    看向李洪珍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深意。


    李洪珍抹了一把臉,不再多言,禦劍直接離席。


    他一走,氣氛反而和緩不少,眾人的話題也漸漸轉到那滅門的溫家慘案上。


    但慶濂真人翻著書頁,以神識一一掃過這些人的臉。


    嘖,應當還有渾水摸魚的。


    還有真敲木魚的——智濟。


    到底是智濟大叔,就是淡定。


    ***


    與淡定的師尊相比,顧澤之則要慌亂得多。


    溫莎身上的淡香仍縈繞在他的鼻尖,那種暗夜幽曇的味道獨一無二,他大概至死都不會忘卻。


    但他身邊,已經沒了溫莎的影子。


    石門打開後,他們兩人便走了進來一探究竟。


    然而,從門外看,這石門內不過是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鄉野小徑。


    但甫一踏入,便被繚繞白霧蒙了眼。


    他與溫莎兩人在這扭曲的空間裏瞬間走散。


    “溫姑娘?”


    顧澤之試探著喊著,以本命折扇為媒介,化靈力為罡風,驅散迷霧。


    霧氣漸消,滿是黃土和車轍的路麵逐漸清晰。


    顧澤之唇角輕揚——不遠處,他看見溫莎正如清晨霧靄中婷婷而立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又僵在臉上。


    溫莎不是一個人——蘇純謹站在她身旁。


    蘇純謹,又是蘇純謹!


    簡直比每天都要誦讀的經文還要煩人!


    顧澤之大踏步地往兩人所在的方向走,那霧氣似乎感知到他的不愉快,紛紛避讓,隻悄悄地跟在他身後。


    蘇純謹從記憶的角落裏翻出早就模糊了的跟溫莎相處的畫麵,對著眼前眉眼更妍麗、神色也更靈動的佳人,伸出食指和中指,如同撓貓咪下巴一樣,勾住溫莎的左手。


    “阿溫,我們又見麵了。我們一起走走,好嗎?”


    溫莎紋絲不動,她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真實的蘇純謹,掙開他湊上來的手:“你是怎麽進來的?”


    蘇純謹搪塞:“我是你的準道侶,當然可以破這機關……”


    “當然可以破溫家設計的機關?”溫莎魔杖一揮,在蘇純謹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紅痕。


    蘇純謹沒有防備,本就有幾分心虛,被溫莎這一棍抽得踉蹌,還沒反應過來,又覺得有一陣泰山壓頂之力襲上他的胸膛,壓得他喘不上氣,憋得喉嚨一陣發緊。


    天旋地轉之下,他已經倒在地上。


    神色絕對算得上冷若冰霜的溫莎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看著肮髒的水溝裏滋生的烏糟的雜草。


    眼神中沒有輕蔑,但蘇純謹卻生出一種與溫莎隔著鴻溝的卑微感。


    卑微到他覺得自己甚至不應該仰麵躺在地上,而應該像一隻狗一樣,匍匐下來,親吻溫莎的衣角。


    蘇純謹合上眼,大聲幹咳兩聲,以身體的不適壓製內心的強烈的不安。


    “咳咳,阿溫,原來……你喜歡這樣?”


    他舒展開四肢,將束發的發冠取下,一頭青絲鋪開,像是舒展開的山水圖。


    蘇純謹微微蹙著眉峰,調整了一個角度,大半張臉對著溫莎,小半張臉像是隱沒在黑夜之中的花朵,等待人去發現、去采擷。


    蘇純謹本人,也確實做出了這樣任君采擷的姿態,對著溫莎,像是仙鶴一般,主動暴露出最為纖細的頸部。


    “如果你喜歡,我們在結成道侶的大典之前,可以……試試。畢竟你也是修合歡道,我現在修為比你高,我……咳咳,受得住。”


    “安靜。”


    溫莎毫無波瀾地給了蘇純謹一個禁聲魔咒,手中的魔杖靈活地挑開他的衣襟,試圖從中找到這個表裏不一的男人能進入這裏的秘鑰。


    但很不幸——


    這個目光始終瀲灩、看著她如同看著稀世珍寶一樣的羸弱的男修大概將秘鑰放進了……


    溫莎的目光停留在蘇純謹的乾坤帶上。


    蘇純謹忙以修長的手指解下腰間的乾坤袋。


    溫莎忙用魔杖抵著這家夥的手腕。


    蘇純謹張開幹幹淨淨的掌心:“你想要看我的乾坤袋當然是可以的,畢竟你是我的準道侶。”


    這話說得,尾音都帶著鉤子——如果不是溫莎一直侍奉神明,意誌比常人還要堅定數倍,怕不早就被勾得滿心歡喜、忘乎所以。


    但溫莎隻是冷靜地檢查了蘇純謹那完全沒有上品靈石的乾坤袋——裏麵,沒有什麽多餘的奇怪的東西。


    她與顧澤之進來的時候,身後確實無人尾隨。


    而開啟這秘境一定要有的條件,根據她剛才的推斷,應該是印有溫字的石頭以及溫家的血液——難道蘇純謹真的是因為和原身有婚契的關係能進來?


    溫莎在識海之中探查了一圈,也一無所獲。


    她不記得溫家有給過這個早早就定下的女婿什麽特權。而且就李洪珍那個脾氣,如果蘇純謹真和其他女人有什麽血脈相連的契約,他也不可能許諾將女兒嫁給他。


    蘇純謹,絕對有問題。


    而已經被溫莎在心中打上“問題人士”標簽的蘇純謹,麵上仍沒有波瀾,維持著之前的表情,道:“阿溫,地上涼,我想坐起來,你能拉我一把嗎?”


    他很應景地咳嗽了兩聲,像是身下的根本不是黃土,而是凍了上千年的冰原。


    他伸出手,像是落難的貴公子一般,等待真正落難的貴女的救援。


    然而——


    “滾。”


    一人從濃霧之中走來,身段頎長,姿態給人一種當是風流不羈的感覺,但脊背卻又挺得筆直。


    有些矛盾。


    蘇純謹拿不住這“不速之客”究竟是何方神聖,剛準備開口試探,卻被一陣濃霧卷著,像是落葉一般,被掃地出門。


    回過神時,已經在石門外麵。


    他盯著緊閉的石門,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個平平無奇的細頸長瓶,拖著底座,本想轉一轉,但最後還是沒有。


    拔出木塞,直接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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