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純謹咳出一口血,暈倒在地。


    暈倒前,他仿佛聽見“嚶嚶嚶”的啜泣聲。


    溫莎沒走兩步,便覺得袖子被拽住,“嚶嚶”聲雖遲但到。


    顧澤之笑得勉強,看著那青冥劍劍靈扯上溫莎衣袖的手,恨不得像方才一樣,以扇風先削去半截。


    落了他們一段的尤奉天後知後覺:“天道在上,這半柄青冥劍竟然真的可以有劍靈!”


    而且還被溫道友輕而易舉地就“激”了出來!


    他十分沒有出息地又往前蹭了蹭:不知道自己的本命劍要是沾了點青冥劍的靈氣,會不會也能早點生出劍靈?


    但他才走了幾步,便癡呆了一樣站在原地。


    “嚶嚶嚶,主人,這、這都是誤會呀。”


    劍靈的聲音有金屬質地,十分清脆,但說出來的內容,卻……過於嬌憨。


    連那些被八條巨龍擋在外沿的劍靈中都有忍不住的。


    “臥槽,老大這話,聽著簡直就像是陳年的春汀州特產。”


    沒去過春汀州的劍靈不恥下問:“扶蘇劍,這是什麽意思?”


    “綠茶味衝天啊!”大概十歲少年模樣的劍靈一臉老成,頭頭是道。


    尤奉天已然石化。


    顧澤之則看向那劍靈之中的焦點,覺得此子堪當大任,覺悟極高,眼光極為毒辣。


    但隻看了一眼,他便又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溫莎身上。


    扶蘇劍劍靈見狀,老成地點點頭,笑道:“俗話說,男德才是男修最為珍貴的財富。男德在手,媳婦才有。”


    仍有劍靈不解:“可上次扶蘇你不是還給我們講了幾個什麽火葬場的故事,最後那些強取豪奪的爛黃瓜不也是抱得美人歸了嗎?”


    扶蘇劍道:“話本文學,要百花齊放,要有多樣性。”


    劍靈們就這這話題又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而他們的老大青冥劍,仍在嚶嚶嚶。


    “我要解釋。”溫莎不為所動,她甩開青冥劍的手,抱臂等著他的答案,“你到底叫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那裏——當然不是指這一方劍塚,而是指溫莎原來生活的世界。


    青冥劍憋了半天:“我、我忘了……”


    他的小弟們能不能討論點他用得上的內容!害得他現在編都編不出來!


    顧澤之笑出聲來:溫莎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解釋。


    果不出他所料,溫莎臉色一沉,手中棍子一揮,周圍的空氣泛著漣漪,細密的鐵索竟然從地下鑽了出來,扣住那青冥劍劍靈的四肢。


    “我可以給你提示,比如,從顧懷清講起。”顧懷清三個字被溫莎說得額外重,竟是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在。


    青冥劍劍靈不敢說話,亦不敢亂動。


    沉默難堪。


    遠處,忽然有聲音傳來。


    “師妹,你怎麽玩起了捆、綁?”


    溫莎收起一身寒氣,看向來人,勉強笑了笑:“雲繾師姐,這是個誤會。”


    以食指扣擊魔杖,解除了對青冥劍劍靈的束縛。


    青冥劍劍靈沒有逃走,垂著霧氣繚繞的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在一邊。


    雲繾揉了揉眼:“……哦。也是,你要玩捆、綁也是跟佛子玩嘛。”


    顧澤之點頭:“沒錯。”


    溫莎:“……我們不玩。”


    顧澤之顯得有些失落:“……哦。”


    雲繾旁邊,楊誠一臉真誠:“雲繾道友,在下的卦象準吧!找人,在下手到擒來。所以之前的生意……”


    靜惠:“阿彌陀佛。”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他架著落魄的半昏迷的蘇純謹,落後他們幾步。


    但聽見楊誠的“推銷”,還是不敢苟同,這才出聲:“楊道友如若有空,不如先算算,我們當如何離開此處。”


    顧澤之奇道:“這麽說來,是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靜惠:“正是。已經一個時辰,但我們都沒有離開。”


    雲繾:“原本我們以為你們已經被傳送出去,便請楊道友幫忙測算一二,結果小師妹你們也沒有走,還進了這麽陰森的地方……”


    堪堪回過神的尤奉天:“這裏是劍塚,不是什麽陰森森的地方。”


    靜惠:“阿彌陀佛,尤道友,雲繾施主並非貶低這劍塚遺跡,隻是相較於懷清仙君的洞府,這裏委實光線昏暗,布局稍顯淩亂。”


    這已經是非常客氣的說法。實際上,楊誠、雲莎和靜惠他們拾級而上進入的洞府裏仙氣飄飄、靈力充裕、日光大好,陳列珍奇異寶,藏書浩如煙海,且都十分整齊,全然不像這裏,空氣裏似乎都帶著血腥味,各種各樣的劍雜亂地插了一地。


    他們過來的路上,簡直覺得自己一腳從仙境踏入地獄。


    雲繾亦明白自己失言,拱手認錯:“尤道友,是在下出言莽撞,斷無看不起這些寶劍的意思。”


    尤奉天接受了他們的解釋,揭過這個話題,道:“可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那我們如今應該怎麽辦?”


    楊誠不疾不徐:“方才在下測算時,發現這一方天地之間僅有我們幾人,如今我們在一處,自當逢凶化吉。請各位稍安勿躁,在下再卜上一卦——”


    說著,他解下腰間的銅錢,默念法訣,將它們往天上一拋,銅錢散落,正反各不相同。


    他原本還有些自得誌滿的臉上神色大變:“……是個坎卦。”


    坎為水,坎卦更是內外兩卦都是水,水又加水,簡直是凶險中的凶險,處境艱難,不言而喻。


    “要破此卦隻能謹慎小心,尋得兩水之中那一線生機,險中求通。”


    不待眾人詢問,楊誠又掏出羅盤,舞弄一陣。


    顧澤之道:“往東。日光東升西落,東方有初生之意,確有一線生機。”


    楊誠:“……佛子也精通術數?”


    竟然還有搶飯碗的?


    顧澤之道:“並非,一點佛緣而已。”


    這麽說著,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又飄向溫莎。


    溫莎此刻正在跟雲繾說話。


    “雲繾師姐,不知你們在顧懷清的洞府之中可發現他的畫像?”


    “不曾看見。師妹為何問這個?”


    “……好奇。”


    她可太好奇了。


    當初她因為撿到神劍才見到“光明神”,如果神劍是青冥劍,那麽,那個陪伴著她度過漫長的歲月的男性,極有可能,就是這五千年前唯一飛升的顧懷清。


    那她的信仰,可就完全崩塌了。


    雲繾不知溫莎心中所想,隻以為她好奇,道:“小師妹可以向佛子討要,他是顧家先祖,顧家肯定有顧懷清的畫像。”


    溫莎斂眉扶額:“……也對。”


    她沒有把前世的事情向顧澤之和盤托出,所以在涉及這方麵的事情,總是不自覺地避諱著顧澤之,反倒是舍近求遠了。


    她直視顧澤之猶如深潭的雙眼,問:“顧澤之,你知道顧懷清長什麽樣嗎?”


    顧家的祠堂裏一直掛著顧懷清的人像,顧澤之對那張臉記憶猶新。


    他想承認並詳盡描述,但幾乎從不離手的折扇掉在地上:“……忘了。”


    第81章 摘星望月6


    ◎“你有甜文男主之相”◎


    溫莎彎腰,將顧澤之的折扇撿起來,放到他手中。


    顧澤之的體溫一向要比她高一些,但此刻,他的掌心卻如同臘月掛在屋簷下的冰柱子一般冰涼又堅硬。


    她雖然不明白顧澤之為何失態,也不清楚向來博聞強識的佛子為何會不記得這事,但溫莎不覺得他會在這樣的事情上騙自己,隻道:“先出去再說。”


    顧澤之應了一聲,動作頗有些僵硬地跟著往前走。


    那八條巨龍也回歸到扇墜的八部天龍塔上,一時間視野更為開闊。


    那些劍靈們很久沒有見到如此多的外人,此刻又沒了巨龍阻隔,一個個交頭接耳、興奮不已,指指點點。


    但他們既已經成了劍靈,那就不是一般修士能配得上的了。


    尤其是這一群人中,天一劍骨又有了青冥劍,除了天一劍骨,又隻剩下兩名劍修:有一個,還是“人渣男配”,另外一個,也有了本命劍。


    ——他們這些劍靈可沒有給劍修“當小三”或者“喧賓奪主”的不良嗜好。


    其他人,又不修劍。


    難得有人過來,但他們還不能跟著出去,很是憋屈。喧囂聲下,更是落寞的心。


    但總有不甘寂寞的主兒——


    扶蘇劍的劍靈仰著小臉,跟在顧澤之的身邊:“我想跟你走。”


    顧澤之因為方才的失言,神情懨懨:“在下並非劍修。”


    “我知道。我也不是弑殺之劍——我沒見過血。鍛造我的煉器師是個愛看話本的姑娘,那時候她經常一邊看著話本一邊鍛造我。但她後來把我獻給她心上劍修的時候,才發現那劍修已經有了愛侶,她不願癡纏,便把我留在身邊。後來機緣巧合,我被人獻給懷清仙君,但懷清仙君身邊有老大青冥,我也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


    “那為何要跟著在下?”


    “你是佛修,少有殺孽;我是未開刃的劍,沒有血債。你能進來這裏,總不好兩手空空回去,帶上我,你不虧,我也血賺。”


    顧澤之並沒被他蒙混過去:“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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