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繪成堆不下的油畫。


    鍾意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他,也不管他是不是斯德哥爾摩患者,就聲嘶力竭地衝他吼:“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到底想幹什麽?!”


    “狼心狗肺?”單邪唇角輕輕牽動,沉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渾不在意地再次向她伸手。


    “啪”地一下,鍾意拍開伸過來的手臂,倏地兩手抓著他的領子,冷冷的聲音從緊咬的唇齒擠出:“我救了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她這會兒腦子裏所有東西都快被這一把大火燒了幹淨,餘下的全是憤怒。單邪這狗東西,大抵就是傳說中隻會恩將仇報的變態。


    他什麽都不說,擅自把自己帶到這裏,讓她放鬆警惕,以為他們之間隻是一場交易,恐怕是預謀已久吧。


    “嗯?”單邪略微抬起脖頸,似乎很享受於她的暴行,輕聲問:“我怎麽對一一了?”


    單邪身高比鍾意高出快整個頭,如此場景可謂是高難度動作,仰頭得她脖子酸痛。她重重地吐出口氣,憤懣憋屈地用力將他推到牆上,肉l體與牆麵撞出一聲聽起來就很疼的悶響。


    單邪愉悅地眯起眼,仿佛感受不到疼,好似她越是暴力,越是能刺激掌控他情緒興奮的那根神經。


    鍾意突然就覺得這滿屋的畫十分礙眼,隨手遷怒地將就近一架畫架揮倒,隨後指著眼前同樣礙眼的男人:“用那樣的方式將我帶回來,扮成雙重人格來靠近我,我當初對你雖說沒有多少,但至少也救了你的狗命,你就是如此戲耍我?!”


    “是,你演技確實很好,我一度被你騙過去,可是有人在提醒我啊……你扮得再逼真,做菜都能做成不一樣的味道,味忘了改變那些微乎其微的習慣,還有你的過敏反應!”


    回想著大半年的假意迎合,在對方眼裏,恐怕每日都是一場好戲。


    單邪一愣,隨後又笑了出來。他垂眼用一種貪戀的目光盯著她,伸手輕輕撫摸鍾意的臉頰:“果然發現了……一一真聰明。”


    跟這樣一個不配合,卻不反抗的人撒氣,就像重拳出擊圈圈打在棉花上,沒有著點。


    鍾意腦子裏岩漿似的怒氣冷卻了下來,她冷冷地覷著單邪,語氣變得十分平靜:“你要不要好好說話?”


    單邪突然頓住,整個人像是被她此時散發的冷氣凍住了,表情與動作都定格下來。凝固許久,他收起了鬼畜似的笑,唇角拉平,特屬於他的那種沉鬱而幽冷的氣質浮出水麵。


    他忽然握住鍾意的間,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執迷目光盯著鍾意,輕聲說:“沒錯,一一救了我………”


    鍾意皺起眉,下意識想要脫離桎梏,下一秒卻被完全鎖進了他懷裏,雙臂緊纏,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他的骨血裏。


    “一一……”單邪黏糊貼住她的臉頰,滾熱的呼吸濕潤了被迫擠上臉的發絲,暗啞的嗓音裹挾著日積月累的壓抑:“既然救了我,為什麽不救我一輩子!”


    “為什麽要半途而棄……”


    重新再見到她,興奮驚喜的同時,他惶恐不安,她不喜歡自己,他知道的。從她來到這裏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矛盾地又期待又害怕她認出自己,但意料之中的她對自己毫無興趣,甚至是厭惡。


    每次見她溫柔表象下自以為隱藏完美的嫌惡,他都不知所措,又扭曲地想,如果她發現四樓的秘密,發現自己就像一個黑暗裏的偷窺者一樣注視這著她,她會不會惡心。


    看似道德綁架的話,卻是已至窮途末路。


    鍾意連連冷笑:“怎麽?難道我還要管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輩子?”


    無關緊要幾個字不留情麵地刺進單邪的心髒,他仿若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倏地收緊手臂,立即搖頭:“不,我知道的,一一,我後來都知道了……你不是故意的。”


    那你還……短暫的怒火攻心使鍾意頭暈目眩,本想繼續質問的話偃旗息鼓下來,濃濃的倦色緊跟其上。


    緩了好一會兒,她略微放低了聲音:“說吧,告訴我,關於你家的這些事情,你到底知道什麽?”


    略頓,她補充道:“不要糊弄我,如果你真的有什麽,不可能兩次三番地順利走出市局大門。”


    單邪不為所動。


    他在自己的愛人麵前,永遠都是卑微的,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害怕她會討厭自己,更不敢讓她知道自己腐朽成一灘爛泥的過去。


    沉了許久,鍾意用她大半輩子的耐心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不說,我寧願倒黴地死了,也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待在你身邊。”


    單邪渾身僵住,仿佛呼吸都戛然而止。


    他安靜得鍾意以為依然不會開口,正要掙脫他的懷抱時,單邪忽然說:“很早之前,我就察覺到了………”


    鍾意一怔,應聲安靜下來,靠在他懷裏靜靜地聆聽。


    “在單城中風進療養院時。”單邪嘲諷地笑了出來:“都以為是我做的,是不是?”


    “我從沒覺得是你做的。”鍾意毫不猶豫地否定。


    事實也是如此,她從未相信那些事實而非的傳言,盡管大魔王間歇性地發瘋。久而久之,就能發現他不過是試圖用猙獰的皮掩蓋某些柔軟的事實。


    從一開始,她就直覺他不是會不折手段謀人性命的人。


    單邪緊繃的軀體明顯放鬆下來,不急不緩地說:“可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單城不也很喜歡他麽?他們是一家人,兒子對父母做出什麽事情,我從來不在意。”


    鍾意“嗯”了聲,伸手在他後背輕輕拍打,輕聲說:“我明白,你並沒有錯。”


    她搜過當年的新聞報道,單邪母親的死也與這場豪門醜聞聯係起來,報道說,她是被小三與私生子氣得心髒病突發而死。


    不論是真是假,她死亡的時間都太巧合。幾乎是她一去世,老單總出軌並有私生子的醜聞就被曝光出來,任誰都會想到這一茬。


    “他們怎樣都與我沒關係……”單邪的聲音漠然,忽然話音一轉:“可有一天,他對我說,他工作時遇見了一位脾氣很好姐姐……她叫鍾意。”


    “隨後,我去查了很多事,一一的母親被騙……”


    鍾意呼吸一頓:“所以……你想保護我?”


    還有上次被持刀威脅……難道也是其中一環?如此串聯起來,就能理解單邪那時的反應了。


    年輕男人笑容燦爛的臉龐尤在眼前,她卻遍體生涼。過去她與單井然的交集並不多,合作也不深,哪裏值得他在“家人”麵前提起。


    除非他全須全尾地了解過……


    “我隻有直覺,並不確定那些事是否與他有關。”單邪如實說,隨後囈語似的低聲喃喃:“可是我害怕,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敢賭。”


    他不是神,過去他被橫空出世的黑鍋折磨的麵目全非,並沒有心思去思考一個厭惡之人死亡的原因,甚至那是他無邊痛苦裏唯一的慰藉。更何況那時單井然那麽小,十多歲的半大孩子,誰會將殺人不留痕跡的惡行往他頭上想呢。


    如此,從小就是天資聰穎,校內家庭都是天之驕子,正好又死了母親的他,自然成了重大的懷疑對象。


    但這些都已經過去,他不好奇也不想追究,隻想遠遠看著唯一在意的那個人一生順暢。


    剖開胸口,揭開傷疤,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鍾意深呼吸幾個來回,抬起眼,故作好整以暇地轉移話題:“所以,你就用那樣的方式將我帶來?”


    “對不起……”單邪眼神閃躲,對上她去而複返熟悉的眼神,老老實說:“其實也有一點,對一一的怨恨。”


    “哦。”鍾意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悠悠道:“怨恨我以前欺負你?”


    “不!”單邪一把握住她手臂,目光直直地盯著她:“一一明知道我說的是,你走了,卻不帶上我。”


    猜想完全認定,鍾意昔日在少年跟前的“趾高氣揚”底氣十足地歸來。她意味不明地“嘖”了聲,略感驚奇地反問:“你不覺得一個未成年女孩子跟著單親媽媽搬家,還帶上一個不知底細性別為男的未成年很奇怪嗎?”


    “哪裏奇怪?”單邪挑眉,仿佛整個人“活”了過來,理直氣壯地強詞奪理:“或許一一帶我一起走,就沒有後來的阿姨被騙。”


    鍾意一時沒反應過來,回味了好一會兒才翻白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內涵我。”


    “所以……”單邪不自覺放低聲音,靠近鍾意,好似想吻她:“一一消氣了嗎?”


    他垂眼端詳著鍾意的神情,突然她飽滿的唇瓣上親了口,聲音低沉:“現在一一能好好待在家裏了嗎?”


    鍾意抬起眼,目光往他刀削斧闊的臉上繞了一圈,嗤笑一聲:“你好像還沒有告訴我,你裝雙重人格又是在發什麽瘋?不要以為賣慘就能糊弄過去。”


    單邪張了張嘴,這是如今他心口上唯一懸浮不定的問題,日積月累的回憶使他心有踟躕,她不喜歡自己這樣的。


    “喂!”鍾意懷疑地打量他:“又不說了?”


    她再次像當初那樣叫自己,同樣的一個字,同樣的語氣。


    單邪與她澄亮的雙眼對視,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開口:“你說過,你不喜歡我,你喜歡永遠溫柔脾氣好的……我不是。”


    他曾經也是是那樣,可他的曾經早已麵目全非,連他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是如何了。


    鍾意茫然地“啊”了聲,仔細在腦海裏扒拉一通,才摸出點有用的片段,恍然:“你偷聽我和朋友講話!”


    隨即覺得非常可笑又可憐,到底是怎樣飽經摧殘的心才會將她無意間的瞎扯閑聊信奉為真,並因此去偽裝。


    單邪:“……”


    “你是真的有病。”鍾意嫌棄地一瞥,得出結論,無語地問:“我就隻能一輩子喜歡一個類型的男人嗎?”


    “我還想老的小的、溫柔的拽的、斯文點有型的都喜歡一遍呢。”


    單邪眉心直跳,想也不想就說:“你別想!”


    “為什麽?”鍾意偏頭,伸手抓住他領帶的尾端,輕輕一扯:“你還想掌控我?”


    “沒有……”單邪身體順著她的力道往前稍傾,十分“順其自然”地吻住她,含糊不清地說:“一一不是說我演技好?你喜歡什麽樣的,我都能扮演。”


    鍾意不太配合地躲過去,繼續追問:“所以你扮出一個單君與,希望我喜歡你?”


    她“唔”了聲,似乎在回憶,故作疑惑地說:“可是你的表現好像並不希望我喜歡那樣的你呢。”


    “一一。”單邪幾乎有些惱羞成怒,倏地湊過來吻她,壓著聲音:“一一就不要明知故問了。”


    -完-


    第44章


    ◎白皙的膝蓋略微泛紅,沾了點黃黃綠綠的顏料,◎


    原本整潔空曠的畫室,全亂了。好幾個畫架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慘不忍睹,還沒畫好的那副畫更是命運多舛,未幹透的顏料無辜被抹開一大團,一幅畫變得麵目全非。


    “都怪你!”鍾意坐在地上,踹了腳單邪大腿,不耐煩地瞪著對方給自己擦拭另一邊膝蓋上無意間蹭上的顏料。


    “一一別動。”單邪握住她這隻腳,也放在自己腿上,用他需要專人護理的襯衫專注小心地擦拭。


    鍾意十分懷疑:“不會弄不掉吧?”


    白皙的膝蓋略微泛紅,沾了點黃黃綠綠的顏料,眼前男人半跪在她身前弄了半天,也沒見幹淨多少。


    確實擦不幹淨,單邪幹咳一聲,故作鎮定地淡聲:“我們下去洗洗。”


    話落,不等鍾意回答,便伸手穿過她腿彎擅自將她抱起來。


    鍾意下意識環住單邪的脖頸,目光無意間掃到對方透紅的耳朵,隨意伸手一捏,“嘖”了聲:“好燙。”


    單邪一頓,下樓梯的速度不自知地加快。


    耳朵上的紅往下蔓延到脖頸,鍾意悠悠收回目光,自覺此時的感覺十分新鮮有趣。


    其實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他的失語症是什麽時候好的?不過以後時間還多,也不著急。


    主臥房門被隨意甩上,將正要尾隨其後的單甜甜“嘭”地關在了外麵,單甜甜震驚地瞪著緊閉的房門,不敢置信如今的兩位鏟屎官越發膽大包天,不甘心地伸爪刨兩下門底,沒人離它後,才掩飾著尷尬翹著尾巴高傲地漫步離開。


    張叔聽見聲響,自覺將三樓溫室裏已經冷掉的咖啡收了下來。


    過年期間沒有拍攝,但這檔節目依舊在播出,初三晚上,就播到了上次鍾意被挾持的那裏。


    —“臥槽!好嚇人!著真的不是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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