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署,沈劫坐在庭院中品茗,麵上噙著一抹淺笑,雪色長衫在風中蕩起波紋。


    家仇得報,找回表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對未來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迦藍長公主眉目含情,走上前問道:“我想跳舞,你為我彈琴好不好?”


    她喜歡跳舞,沈劫彈琴好聽,這是他最吸引她的地方。


    西羅國人喜歡跳舞,是一種民俗,當下在大商,沈劫如今有婚約在身,一個彈琴一個跳舞,被旁人瞧去會惹出非議。


    他道:“我在等表妹,公主可以請王爺撫琴。”


    七王爺不會彈古琴,但是很擅長彈奏一種叫做丹不爾的西羅樂器,音色優美,別具一格。


    迦藍長公主眉心一緊,腳下一跺:“你眼裏就隻有你表妹!她就那麽好?!”


    說完,憤然轉身。


    沈劫唇角弧度加深,他的表妹就是那麽好。


    他姑母未出閣時待他極好,他念著這份情,等到葉靜楓出生,他對她多了一分關注,在她滿月的時候就抱過她,看著她從兩個巴掌那麽大變成一個貪玩的小包子,再次相見,她已經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有他姑母的容姿,舉手投足端莊得體。


    通過之前幾次見麵的情形,他知道她還保有幾分兒時的心性,從今往後,他會陪伴她,守護她。


    正想著,葉靜楓來到院內喚了一聲:“表哥。”


    沈劫起身相迎。


    葉靜楓向他介紹身邊的人:“這位是溫院正,我請他為來為表哥診脈。”


    “見過周公子。”溫院正對周家遺孤有所耳聞,若是沒有發生那些事,周玉韻當是大商的國公世子,而不是什麽西羅的安國侯。


    “不敢當。”沈劫回禮:“有勞溫院正。”


    兩人在八角亭中落座,溫院正手指覆上沈劫的脈搏,時不時皺眉,看得葉靜楓心驚肉跳,攥緊了繡帕。


    半晌,溫院正收回手道:“周公子當受過嚴重的外傷,氣血兩虧,經絡有損,此外,脾胃虛弱,心肺也不太好。”


    後麵就沒解釋了,滿門含冤而死,換做誰也會食不下咽,鬱結於心。


    “這該怎麽辦?”葉靜楓焦急道。


    溫院正捋了一把胡子:“殿下莫急,周世子還年輕,服幾副藥,今後好生養著,不出一兩年就能恢複如初。”


    不幸中的萬幸。


    葉靜楓微微舒了一口氣。


    沈劫笑著道:“表哥沒騙你吧。”


    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心裏始終有個念想,葉靜楓還在等著他,他不能倒下。


    葉靜楓唇角抿出弧度,對溫院正道:“有勞溫院正開方子。”


    溫院正道:“方子有很多種,最好的還是禦藥成藥。”


    葉靜楓當即道:“那就用禦藥,皇上那裏我去說。”


    就沒見過哪位異姓公主能這麽輕飄飄地先斬後奏,溫院正與李霄打交道這麽久,對他也算有幾分了解,他對葉靜楓縱著呢,連個老嬤嬤都會賜藥,頷首應下:“臣這就回去準備。”


    等候的功夫,沈劫問道:“先前的那首《龍翔鳳遊》和《百鳥朝凰》是你自己修複的?”


    葉靜楓手上的殘譜都是他收集的,小時候讓她練琴,她沒多一會兒就嚷嚷著手指疼,現在居然這般出色了。


    “是啊。”葉靜楓道:“除了那兩首,另外八張殘譜我都有修複,表哥要不要聽一聽?”


    “好。”沈劫應下。


    葉靜楓的琴在宮裏,沈劫吩咐青衣侍者:“去取兩把琴過來。”


    “是。”青衣侍者很快取回兩把古琴。


    “從《悠舟清穀》開始吧。”


    葉靜楓十指覆上琴弦,沈劫為她合音。


    悠揚歡快的旋律傳遍客署,鳥雀駐足啼鳴。


    鴻臚寺的官員聽著,一臉愜意:“還是我們大商的公主彈琴好聽。”


    不似那北丹的公主,要命。


    “好聽,不愧是一家人。”七王爺站在屋簷下搖頭晃腦地讚歎道。


    身側,迦藍長公主氣得抹眼淚:“他剛才拒絕了我,現在卻為她表妹彈琴。”


    她那麽喜歡沈劫,沈劫從未回應,就像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她以為他就是那樣的性子。


    如今才知道,他隻是不喜歡她,他的溫柔都給了他表妹。


    回廊轉角,李霄眸光黯然,聽聞葉靜楓有尋過他,他按耐不住追過來,不想竟看到這一幕。


    他不禁憶起此前的種種,兩人合奏贏得比試,淩風館的菜式是葉靜楓喜歡的,沈劫準備的彩頭是葉靜楓喜歡的,至今還擺在她的妝台上。


    他們是一家人自然契合。


    人家是兩情相悅,朝堂上讓他顧全大局,頭上還壓著周家的人情,他應該放手的。


    他轉過身:“回去吧。”


    陳武退到一側。


    *


    回到宮裏,李霄宣布了一件事,邀請北丹使者和西羅使者參加春蒐。


    地點在京郊皇家別院附近的獵場,春日是萬物繁衍的時節,不宜獵殺過度,加上往返的時間隻有三日。


    葉靜楓回宮的時候李霄正在禦書房處理政務,便托葛舟堯將禦藥之事告訴他。


    接下來兩日,兩人都沒能照麵,兩日後,李霄攜眾人啟程前往別院,次日一早開始狩獵。


    北丹使者隻剩下瑟舞公主,狩獵是北丹人的看家本事當然少不了她,她疑惑地問騎著棗紅馬的郭弘樂:“郭大人,你怎麽不帶弓箭?”


    起得太早,郭弘樂沒精打采:“打獵太血腥,本官不喜。”


    他是個五體不勤家底殷實的紈絝,想吃什麽隻需動動嘴自有人去準備,為何要親自動手?


    大商的男子真柔弱,瑟舞公主善解人意道:“那你就留下吧。”


    郭弘樂倒是想,可作為一對一的接待使,他要保護瑟舞公主的安全,她若有個三長兩短就是外交事故。


    西羅使團中,沈劫和七王爺兩人參與狩獵。


    葉靜楓囑咐沈劫:“不要勉強,早點回來。”


    溫院正說了,現階段他不宜過度疲勞。


    “嗯。”沈劫笑著應下。


    李霄冷眸掃了一眼,從陳武手中接過一支響箭,拉開弓弦,向天空射出。


    這本是狩獵開始的信號,竟是正中一隻翱翔的雀鷹。


    “好箭。”七王爺誇讚道。


    瑟舞公主彎唇,那可是她看中的男人,怎麽會差。


    “駕。”李霄甩開韁繩,黑旋風興奮地衝出去,眾人緊隨其後。


    進入林間,眾人各自分散開,瑟舞公主先後射中一隻山雞和一隻野兔,郭弘樂跟在後頭看熱鬧,另有四個隨行的侍衛負責撿獵物。


    瑟舞公主忽地停下,翻身下馬,對郭弘樂打了一個手勢。


    郭弘樂也翻下馬跟上去,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一頭黑乎乎長著獠牙的成年野豬正在啃食新鮮的草葉。


    瑟舞公主隱匿在草叢中,拉開弓弦靜候了片刻驟然鬆開。


    箭頭正中野豬額心,野豬轟然倒下。


    “中了!”瑟舞公主歡呼雀躍。


    這可是個大家夥,四名侍衛一並上前將它移到板車上,瑟舞公主昂首闊步地走向自己的馬。


    她許是能得今日的魁首。


    郭弘樂目光隨著她移動,耳畔隱約聽到低吼聲,他眉心一緊:“小心!”


    伴著話音,一頭約有兩丈的成年公虎躥出草叢撲向瑟舞公主。


    居然還有這種猛獸!


    瑟舞公主想要上馬,可馬受到驚嚇自己先跑了,她就地一滾躲開一擊。


    郭弘樂見狀撿起一顆石子打中老虎,老虎吃痛調轉矛頭奔向他。


    郭弘樂跑出一段距離,麻利地爬上一棵老樹。


    老虎也是會爬樹的,它縱身一躍追上去。


    “娘呀!”郭弘樂退到一根樹杈上,隻聽一聲脆響,樹枝斷裂,他掉進一簇灌木叢,身上被刺得生疼,顧不得查看,拔腿狂奔。


    遠遠的,他看到一隊人馬,高聲呼救:“救命!”


    奔至眼前,發現竟是李霄一行。


    “……”


    把老虎引到皇帝麵前,他頓時感到脖頸涼嗖嗖的。


    要不換個方向吧?還來得及嗎?


    “吼——”老虎對著眾人發出吼叫。


    馬匹受驚接連嘶鳴,不安地踏著蹄子,七王爺不慎墜馬,隨侍慌忙上前查看。


    黑旋風是數次出入戰場的戰馬,並未受到影響,李霄不退反進,追上想要逃離的老虎,將其射殺。


    郭弘樂長舒一口氣,瑟舞公主從後頭追上來關切道:“郭大人,你沒事吧?”


    她沒想到這個瘦弱的男人在危機時刻真的救了她,對她可真是癡心一片。


    與此同時,臂骨錯位,由張崇幫忙正骨的七王爺發出一聲慘呼。


    郭弘樂頹喪道:“現在沒事……”回去之後就不一定了。


    還有很多官員及其親眷參加了春蒐,為何偏偏遇上李霄和西羅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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