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音隻想為難他,不想為難別人的,“算了,我又不想喝了。”


    “到底喝不喝?”


    “不喝了。烏龍茶就夠了。”周和音心想,我差遣你,你奴役別人,有什麽意思。一臉情緒準備吃飯,筷子太滑,她幹脆拿筷子一隻戳起一個獅子頭到碗裏。


    再問他,“你真的不吃飯啊?”


    “不吃。”


    邊上的女管家一副吃到瓜的神色,傅先生和這位小姐離得老遠,但是二人說話的痕跡裏,滿滿的眷戀之味,屬於情人之間專有的眷戀。


    不多時,門外來人。


    管家部自覺先行離開,傅雨暘把門口那個身量不高,一身規矩的白衣黑褲的中年男人往書房裏領。他闔門前喊餐桌邊吃飯的人,“小音,幫我泡兩杯茶可以嗎?”


    周和音扭頭看他一眼,傅雨暘強調,“勞駕。”


    *


    周和音端兩杯熱茶進來的時候,傅雨暘和那個男人,各自夾著煙,不大的書房裏頓時煙霧繚繞。


    主人接過兩杯茶,讓周和音回去吃飯,“困了就在這裏歇個午覺再回公司。”


    他手裏一疊a4紙的數據,周和音進來的時候,他很自然地反扣了紙張。


    周和音也沒所謂,以為他在談生意,即便敞開給她聽,她也不高興。


    送茶的人出去後,老宋才敢把驚歎浮到臉上,“傅先生,這是……”


    傅雨暘的一支煙抽得很快,寂寥兩口,一截煙灰掉下來,他不耐地撣掉,“說你的補充。”


    原先周家那頭自從梁稻珍小姐搬去六家巷的背調,幾乎清清楚楚。


    她任職的學校,一應街道關係,戶籍,領養這個兒子,再到周學采的……女兒。


    軌跡都一目了然。


    傅先生自己也說b城那頭,有關他父親的軌跡裏查不到他和梁小姐的過往了。


    老宋給傅雨暘的補丁資料裏,馮家這一家,原先是傅縉芳父親的舊從,也就是傅雨暘爺爺的下屬。


    這姓馮的因病早退了,回歸原籍。早在傅雨暘出生之前。


    早年都是老馮私下幫傅縉芳聯絡梁小姐。梁小姐失聯那三年,也是老馮私下奔走。


    那趟回歸原籍,老馮遇上了梁小姐,也遞話到b城。


    “信息隻到這裏,傅先生要詳細的,恐怕還得您親自出麵去問那馮家人。”老宋客觀陳述。


    傅雨暘歪坐在椅子上,扶額的手上還點著煙,“我隻想知道,我父親見了那頭嗎,梁小姐。”


    老宋搖頭。


    這是傅雨暘意外又意料之中的。


    “您父親要老馮出麵見了梁小姐,聊了什麽不得而知,隻曉得,梁小姐之後再也沒肯會麵了。”


    傅雨暘翻麵手裏的資料,顯示的年份,很巧合,是他出生那年。


    “梁小姐那個孩子呢?”傅雨暘眸光很緊,問老宋,傅縉芳知不知情。


    老宋做這行的,話術很謹慎,難得,朝傅雨暘說一回主觀話,“傅先生不要怪我冒昧,我推算該是知情的,因為您父親托關係查過周學采的背景,不排除親子鑒定。”


    傅雨暘輕蔑的笑,“哪怕年歲對不上?”


    老宋見怪不怪,“您父親有意信是他的孩子,他就會相信,是謊報背景。”那時候的孩子窮苦,歲把歲根本看不出來。


    老宋麵上無妨,心裏嘲諷,不比你名正言順出生的公子哥,三十來歲,光鮮亮皙地可以把周家的女兒公然帶在身邊。


    老宋由衷佩服這爺的魄力與頑劣。


    “他不是老頭的孩子。”傅雨暘無端一句,冷酷且堅韌。


    煙把他繚繞地隻剩一個輪廓,而他心裏也有了個輪廓。


    傅縉芳必然在梁小姐那裏吃了癟子,甚者可能親手手刃了這些年的情分。


    男人的猜疑與無情,可以穩狠準地殺掉一個女人最後的眷念與慈悲。


    隻要找到馮家那頭,這樁舊事故可謂複盤出來了。可是傅雨暘全然不急了,那種無論底牌怎麽掀,他已然最差的那個啷當樣了。


    終究,他還是跟著他父親吃了掛落:


    倘若時隔十六年,傅縉芳真真斷送那輪亮月最後的惦念的話。


    那麽,傅雨暘最後“餘情”的翻牌機會都沒了。


    陳不陳情一樣的結果。他有個女兒,他也不會肯。


    傅雨暘把紙上關於馮家的資料拍了下來,幾張紙悉數推進了碎紙機裏。


    抱恙發熱的他,吃藥也難緩解,混沌間,隻覺得心被投進那些鋸齒裏一樣的碎。


    隨即,他端茶送客之態,在商言商的口吻,表示追加的信息,他還是會如實付賬給老宋。


    隻是,今後,他該是沒需求找對方了。


    老宋銀貨兩訖的自覺,起身要走,“那就祝傅先生生意興隆,錦繡……前程。”


    良緣怕是結不成了。


    *


    老宋走了約摸一刻鍾的時間,傅雨暘始終在書房裏,續上的一支煙夾在手裏,久不吸,燃不起來,懨懨要滅。


    周和音是敲了門的,裏麵的人不應,她當他睡著了。


    推門而入,看到案前的人歪靠在椅子上,因為她的動靜,才緩緩睜眼,本能地把煙放到唇上去,猛吸一口,燃口瞬間猩紅。


    她手裏端著一杯喝的,傅雨暘懶懶之態,問她,“喝什麽呢?”


    “紅茶瑪奇朵加一塊冰淇淋。”


    “不是不喝的嗎?”


    “他們又送過來了。”


    “很好。”


    周和音不懂他的很好是什麽意思。看他情緒不高的樣子,“你生意賠錢了?”


    “嗯,淨光淨。”


    幾回和他說話,周和音一個南方姑娘也學了點他們的貧嘴了,“那是要卷鋪蓋回你老窩了?”


    “差不多罷,我原本也不喜歡你們江南。什麽都是甜的。人也是。”


    周和音聽他終究要回去的口吻,“你父母不都是我們江南的。”


    傅雨暘認真得很,“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哦,那你回去罷。”周和音說,她是來跟他說再見的,她要走了,回去上班。


    傅雨暘潦草結束手裏的煙,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盤上。“周和音,過來。”


    “……”


    “過來讓我嚐嚐你手裏的瑪奇朵。”


    “很甜。”她提醒他,別打臉。


    “我知道。”


    可真等那杯甜飲到了他跟前,傅雨暘壓根不往那上麵看,依舊頭靠枕椅,心神不佳的樣子,朝書架上指了指,要周和音去,“拿下來。”


    “什麽啊?”


    “你拿了就知道了。”


    周和音這才擱下手裏的奶茶,傅雨暘書房的書架很高,徑直到頂的結構。他把那盒子擱的也很高。


    她夠不著。


    某人依舊坐著不動,絲毫紳士的自覺沒有。隨意努努嘴,示意邊上有滑軌的移步梯。足夠她登頂。


    周和音拉過滑軌步梯,邁上去,這才拿到了那個楠木盒子。


    她見過,也知道裏麵是什麽。


    在梯.子上的人,白鞋半身裙,卻遲遲不下來。


    她問他,“是那對甜白釉的壓手杯?”


    “嗯,歸你了。”


    “……你不是說有更重要的人要送?”


    “沒了,生意黃了,也不高興送了。這杯子算那晚你陪我應酬的答禮。”


    “我不稀罕。”


    “周和音,這是古董,不是複刻品,你給我拿好了。”


    “那我更不能要啊。”梯上的人始終不承情。


    傅雨暘怒火中燒,幹脆拿她撒氣,“那要怎麽才能要,送你將來結婚的賀禮,好不好?”


    周和音一時臉上燒,又即刻冰水般的清醒。他說的是結婚禮物……


    友人親戚,局外人才會送結婚賀禮。


    梯.子上的人短暫領悟後,不聲不響把盒子再放回去,再轉頭想下來的時候,傅雨暘闊步到了她腳下,兩隻手撐著梯.子兩緣,讓她拿下來。


    有人不聽,他再勒令一遍,“拿下來。”


    周和音即刻就沒好脾氣了,“我就是結婚,也不稀罕一個外人送我個什麽古董杯子做賀……”


    她話都沒說完,整個人就被傅雨暘從梯.子上擄了下來。


    “你個笨蛋,你知道你穿著裙子站在高梯子上有多醜!”


    “要你管,我醜我的,我爸都管不到我這麽多……”


    下一秒,周和音的壞脾氣和壞言語,全被堵截了。傅雨暘原本就在低燒,他氣息拂過來的時候,周和音就好像被熱騰的蒸汽灼了下。


    她沒想躲,可是屬於女孩子的嬌羞本能一低頭,有人全然氣惱了,撈住她的臉,即刻銜住了她,重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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