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暘陪她坐下來,再看一眼邊上的小孩,問老馮的女兒,“你非得在這?”


    馮姮委屈且暴躁,“傅叔叔,我先來的!”


    哦。這樣啊。


    幹脆小孩忽略不計。端過那碗湯,自作主張地要喝,湯匙才撥動了下,就被周和音搶了去,這是她爸爸煲的,不是給外人喝的。


    隨即,她舀一塊鴨血到嘴裏,湯滾燙,鴨血有細細的孔,鑽滿了湯和油。


    她心急一口吃到嘴裏,才抿一口,就燙得……


    咽不下去,吐出來又不像話,她才洋相不及時,傅雨暘捏著她嘴,湊近給她吹。


    事發突然,邊上的人都嚇傻了。


    就……馮姮看著傅叔叔,“你們真不把別人當外人啊。”


    周和音被一個小孩說紅了臉,隨即一把打開了傅雨暘的手,豬八戒吃人參果般地吞下一塊鴨血,燙得她胃裏跟臉上一般的疼。


    傅叔叔臉皮厚得很,還衝馮姮有模有樣地說教,“你周姐姐現身說法地告訴我們一個道理……”


    馮姮繼續傻眼聽他瞎掰。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第49章


    ◎冷玻璃◎


    “哦, 不對,是熱鴨血。”傅雨暘渾不吝地再改一句。


    周和音徹底惱了,她要起身, 邊上的人早料到如此,兩手來並她的膝蓋, 連人帶凳子地掇到他跟前。


    “別聽老喬他們瞎說。”


    “是瞎說嘛, 反正你們說辭不統一啊。總有一個人在撒謊呀,反正不是我!”


    有人急急地解釋,有人急急地審判。


    傅雨暘慢待地笑, 笑他們江南人,“語氣詞真多。像晚上的一道前菜, 桂花糯米藕,藕斷……絲連。”


    去, 周和音狠狠罵他。也不肯他碰自己。


    風裏依舊有合歡花的香氣,也有前頭忙活的煙火氣。傅雨暘捏著她的手骨, 自己也委屈,“你問我和老喬怎麽搭夥的, 我要怎麽說,如實告訴你是因為汪幼實吧,你不開心;哦,選擇性隱瞞吧,又被那老雜毛背刺了。”


    “我反正是哪哪都不落好。”


    “她叫什麽名字?”


    “誰?”


    “你的前女友。”


    “周和音。”lijia


    “去!”


    “不是嘛,前頭的人都以為我們破鏡重圓,所以不是前女友嗎?”


    周和音才不被他繞進去,“誰是你前女友, 汪小姐才是!”


    風裏一時添了醋壇子翻了的味道。


    傅雨暘捏她手骨的勁再大了些, “那麽都前度了, 就別氣了。眼睛隻長在前頭,是來看眼前人的。”


    “寶相寺那會兒,你明明回頭了。”


    傅雨暘拖她的手,按在他胸膛處,捫心,陳情,“寶相寺那回是我不好,我奔著生意去的,也以為可以多留你一晚。”


    結果搞砸了。


    “所以前天晚上我才和老喬說,多少本我都虧得,這一趟我必須回去,這一次不抓住,我和她就真的要分南北了。”


    周和音沉默不語。再開口還是沒翻篇,仿佛全天下女人一個樣,耿耿於懷過去式。“汪小姐好嘛?”她問對方,人是不是很好。


    傅雨暘坦蕩,“是,她人很好。”


    成年人的聚散離合,也不是動輒善惡的。隻是不投契,她自有她的良人。


    也隻有對著周和音,傅雨暘才會交代他的怯。“她和她父親感情一向是孝道比仁義多,她也覺得我們是一路人,正因為是一路人,才彼此難融合罷。”


    “小音,我覺得不和你談前任是尊重。當然,再問我一百次,我依舊是這個態度,她是個好人,獨立的好人,與我無關的好人。”


    周和音再一次的沉默,隻是這次沉默裏,思索大於踟躕,片刻,她淡淡地開口,“不,你不是汪小姐口中的孝道比仁義多。”


    是批判也是剖析,“你明明是仁義比孝道多。”


    仁義是緘默的,孝道是難宣之於口的,所以他才痛楚。


    那對壓手杯就是證明。


    他說過,是想送給他父親的。可惜沒送出去,那是傅雨暘平生第一次低頭,可惜沒能遂願。


    終究,那杯子還是被砸了。


    所以,那晚,他當著周和音的麵,才說那麽重的話。


    捏玩她指骨的人,於一瞬裏,與她十指交握。因著老馮女兒在,兒女私情之事點到為止,免得帶累壞了小孩。


    正的說完,反的來,傅雨暘提醒周和音,老喬他擎等著你吃醋呢,這樣他們好看笑話,咱們有事回去說,敵部矛盾永遠大於內部矛盾。


    周和音打小被邵春芳耳濡目染地尤為地看重家庭關係,也眼睜睜看到過爸爸無論怎麽樣被媽媽嘮叨都不要緊,但是人前嘛,男人多少惜他那三分大男子麵子。


    其實女人也一樣,回過神來,覺得傅雨暘說得也有些道理,他們這些千年道行的老妖精,當真有心隱瞞,她難能知道這茬,無非是那個混血老頭存心要她知道的。


    不過這樣也好,知道有知道的好。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即便如此,她依舊三分拿喬。不理會傅雨暘,徑直喝碗裏的湯。


    一匙一匙的,一半下肚了,身邊人也沒聲響。最後,周和音湯匙一丟,說喝不下了,還有半碗湯,湯裏有酸蘿卜以及幾塊早已不燙的鴨血。


    那頭,保姆阿姨來喊傅先生,說喬先生他們已經等著您了。


    傅雨暘這才不慌不忙地端起那半碗湯,連湯帶料地吃完了。


    一向嘴刁的人,大加讚賞,“嗯,你爸的手藝確實不差。”


    周和音覺得他故意逢迎,“偽善。”


    某人嘖一聲,“客觀評價呀,你爸的魚也燒得不錯啊。”


    說著,他牽著周和音往前頭正席去,不忘叫上馮姮,說你們小孩少吃點,待會你們周姐姐請你們吃火鍋。


    周和音這才想起她饞嘴說要吃火鍋的事,“你當真叫了啊。那讓喬先生怎麽想,很失禮。”


    “不要緊。我說了閑話局,老喬一向不管這些。”


    馮姮先溜到前頭去了。


    傅周二人走在後頭,院子裏有竹影在蕩動,傅雨暘想起什麽,與她閑話,“紅樓裏,王熙鳳打趣黛玉,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麽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


    他問周和音,我吃過你們家的茶,也喝過你們家的湯了。


    “要怎麽了?”


    “入贅吧。”周和音張口就來,全無思索。


    某人無所謂得很,“也不是不可以。我這個傅,也沒有多貴重。”


    話音剛落,周和音便頓住腳步,浮光掠影裏,她仰首看傅雨暘,麵上難得的較真。


    他捕捉到她的情緒了,笑意問道,“不願意?”


    “是的,不願意。”


    “傅雨暘,我說過,不想爸爸折辱你,也不想別人拿什麽威脅你,來所謂的成全。”


    “我就想簡簡單單地來往,你姓傅,我姓周。”


    傅雨暘笑她小孩心性,或者小孩沒在賭桌上經營過,她不知道得失心的利弊。


    不知道得之泯笑;失之癲狂的霸道。


    聽聞她的話,他把礙於剛才小馮姮在邊上,沒出口的那半句也告訴眼前人,撈她的腰,來要她靠近些,“不,小音,你越這麽待我,我越不會允許你成為與我無關的好人。”


    “多壞都不要緊,我一伸手能摸得著你,夠得著你就夠了。這對我很重要,超過我姓氏的重要。”


    “你必須相信。”


    *


    晚宴在偏廳裏擺了三桌。男賓兩桌,女賓並孩子一桌。


    傅雨暘即便有心把周和音主桌上領,她不願意,因為全是喝酒的男人,她才不高興幹坐那裏去。


    她樂意坐女賓那桌。


    傅雨暘問她,“你和那些太太也不認識,會不會很無聊?”


    “聊聊就認識了啊。”


    嗯,他相信她的social能力的。於是就近把她安置在圓桌的一張椅子前,因為她伸手就可以夾到那道他說的桂花糯米藕:藕斷絲連。


    臨去前,周和音囑咐他,耳邊私語的樣子,傅雨暘俯首來聽,聽清她的囑咐:不準喝醉。


    某人:“遵命。”


    *


    火鍋外賣到的時候,那邊席上一巡酒過去了。


    幾個孩子立馬扔了筷子,要去隔壁間吃火鍋了。屬馮家的兩個跳得最高,馮姮沒一會兒和周和音混熟了,帶著弟弟去隔壁吃火鍋。


    另外幾個孩子,有八九歲的,也有十來歲的。


    吵吵鬧鬧的,房頂都能掀掉。


    外賣是許抒誠叫的,他和傅雨暘一道過來的時候,周和音根本沒怎麽動筷子,全由小孩在撈。她在吃馮姮自製的櫻桃酸奶。


    “怎麽,沒搶過小孩?”傅雨暘笑吟吟地過來,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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