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抒誠再幫忙安排了一棟住處給周太太,方便落腳。


    周和音記得上回周太太的一麵,“他們有對龍鳳胎。”


    “嗯。”


    一早聽這樣的疾苦,周和音有點難過,這上有老下有小,攤上生病的大事,總歸好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麽好的周太太,她姓倪,我記得。可是,什麽叫和娘家關係一般?”


    傅雨暘搖頭,說也許這又是別人的疾苦了。他再告訴她,周五他也是宴請周軫,合作的項目其中有如約封頂了,一頓慶功宴。


    人生就是這麽浮浮沉沉,悲悲喜喜。


    周和音的砍刀眉筆握在手裏,從鏡子裏看他,“你周五請客?”


    “嗯。”


    畫眉的人拿定主意,“那我們也周五過去吃,四個人的數子,帶nana去。”


    傅雨暘不懂她的壞主意了。


    周和音在鏡前端穩的手描眉,也告訴他,“你都能替人家嶽母去周旋,自己花了大價錢請他們吃,總歸要露個麵的。”


    傅雨暘在她身後輕淡地笑,說這是誰家的小孩,連自己父母都算計,嗯?


    他說歸說,欺身來,身形壓過來,周和音描眉的手一抖,啊啊啊啊,從無失手的眉,一歪,歪出好大一出多餘的筆鋒。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還在灶台上,傅雨暘顧著和她說話,鑄鐵鍋裏臨時熬的大米和糯米二比一的粥,撲了。


    一早要去趕通勤的周和音根本沒時間去顧他的爛攤子,毫不領情,說就是你煮出來,我也沒時間吃呀,燙死了!


    “以前暑假,阿婆都是老早燒,涼了喊我起來吃的。”


    傅雨暘罵人,“那我幹脆生意也別做了,金盆洗手,天天在家給你煮粥,涼了喊你起來吃!”


    一早殷勤翻車不說,還被人嫌棄,某人老大不爽,“怕不是挨不過仨月,全都要去要飯了!”


    哈哈哈哈,周和音笑得不輕。稍微哄哄他,“粥留著,我晚上回來吃。”


    “吃個屁!”


    惡人自有惡人磨。周和音幹脆把灶台上的爛攤子拍下來,發朋友圈,狠狠嘲笑有人的翻車。


    不到中午,點讚評論一片也就算了,甚者好多不聯係的都來八卦,小音,你交男朋友了啊?


    周和音也有點後悔,上回那麽好看的合照沒官宣,最後一鍋翻車的粥,官宣了。


    他們駱總都在底下評論:傅總,就有的錢注定要給別人掙的。點外賣吧,省事又省心。


    好些時間不聯絡的趙觀原給周和音打電話,惡狠狠地問她,是誰?


    得知是傅雨暘,那頭沒二話,嘟地一聲就掛斷了,沒隔多久,發來一條微信:小音,你就繞不過他,是不是?


    周和音:是。


    晚上跟nana提周五約飯的時候,nana告訴小音,趙觀原下午給她打電話,七七八八罵了好多,問nana,那個男人有什麽好?小音圖他什麽,錢咯?


    nana沒好氣,幹脆回趙觀原:也許吧,活好又有錢,誰不愛!


    周和音不以為然,隨他去吧,嘴和心思都在別人身上。“我自己喜歡就夠了。”


    正式工作這一年多,周和音不是沒請父母吃過外麵的餐廳,但他們總歸忙自己的營生,要麽嫌貴要麽沒時間,像這種比許多法料日料還要貴的私房菜,她自己都不會去消費,更別談反饋給父母。


    周和音和春芳女士提的時候,言明是傅雨暘讚助的。所謂讚助,就是,“人家正經安排準備請的,你們又不賞光,他隻好丟給我了。”


    邵春芳一聽要去外麵吃,不大高興去。


    周和音總有辦法來治他們,“錢都付了,不吃就打水漂了。”


    邵春芳想象不到所謂私房菜的價格,以為人均四五百就老貴老貴了。


    周和音不是嚇唬老母親,“後麵再加一個0.”


    不得命,要死的,吃這麽貴的菜,明天不過了!邵春芳罵罵咧咧。


    “所以,我才正經喊你們去啊,nana男友都沒帶,四個人的數。”周和音苦口婆心。


    春芳女士好像還不大領情,說的話也大概周和音先前料到的,真有心,也不在於這麽貴。


    周和音把傅雨暘的話原封不動地學給媽媽聽,再如實告訴媽媽,他是生意人不錯,但也不會天天有心情有工夫去吃這種私房菜,一來生意來往應酬別人需要,二來,“他頭回想認真請你們,自然心意、儀式更重要嘛!”


    邵春芳看女兒說這一大船的話,稍稍動容,“我就是答應你去,你爸爸也未必肯。”


    “那就要看你的了,春芳女士,不看僧麵還要看佛麵,他那麽認真地請,被你回絕了,也隻能退而求次。你舍得糟蹋這麽多錢,那就別去了。”


    邵春芳突然嘖一聲,怪道,“真是心裏長草了,家裏那麽多門都關不住你了,是不是!”


    “媽媽,你平心而講,你覺得他怎麽樣?”


    “我不曉得,我隻曉得,你那樣的朋友圈發出來,就連對過的馬玲都跑來問我。”馬玲就是薑太太。


    薑太太這個八卦魂摁不住,看到小音發的朋友圈,跑來問春芳,“噢喲,我們小音好福氣哦,這大清早還高興起來燒粥的男人,真是絕了種了。”


    隻聽家門口的人議論,說是個派頭不輕的生意人,所以薑太太才奉承幾句的,但不見上門呢。薑太太好奇瘋了,問春芳,什麽時候上門也叫我們看看呢。


    春芳也為難的,薑太太一早那麽大的嗓門,周學采一臉鐵青,她跟瞧不見似的。


    再問春芳,是不是我們本地人呀。千萬別嫁多遠。


    邵春芳瞥一眼丈夫,故意回應薑太太,也算澄清,“就是談朋友,哪裏就到那一步了。被你們傳得不像樣了。你也是有姑娘的,將來也有等著你的時候!”


    薑太太向來說不過春芳,識相地應答,“嗯呐,處對象而已。”


    直到薑太太灰溜溜地回家去,邵春芳才假意埋怨,說這個人怎麽就這麽愛看人家的事的呢!


    周學采依舊不回應,隻是不聲不響地去淘米燒粥,電飯鍋煲粥,萬無一失。


    邵春芳跟小音說這一段的時候,“你爸爸好像存心叫板似的,他好像不大明白,燒個粥怎麽都能燒撲掉的。”


    第77章


    ◎我們◎


    因為……日不作夜摸索。


    這是句俚語。從前, 阿婆、媽媽老是擱在嘴邊念叨小音的,說她白天不想著寫作業,晚上勤快起來了, 摸索起來了,不睡覺!


    周和音覺得自己真的膽大包天了, 敢朝媽媽暗示這種閑篇。


    她說傅雨暘不是不會燒, 是夜裏想不起來,早上那一陣又來不及了,急火滾粥, 再和她說話,忘了時間, 忘了灶上的火……


    邵春芳再是個過來人不過了,又怎麽會聽不懂姑娘口中的夜摸索是個什麽鬼東西。“你們哪天頭也給我忘掉最好!”


    周和音眉眼皺起撒嬌的顏色。自幼被慣養大的孩子, 她總能恃寵而驕到那個點上,不是假愛的虛名, 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你和爸爸沒有忘掉, 我們就忘不掉!”


    回歸正題。她問媽媽,那周五的私房菜要怎麽說?“去嘛去嘛,媽媽,你也說過,人是要互相捧著的,你捧捧我,我捧捧你,這才是家的意義。”


    邵春芳最後終究說動了周學采, 不是女兒請客, 是人家娜娜請。


    說娜娜幾回來家裏, 周爸春芳媽媽都殷勤招待,想請小音爸媽一起吃頓飯。


    周學采不大樂意,nana又親自來了一通電話,這才沒磨得開顏麵,應下了。


    周五這天預備出門的時候,邵春芳看丈夫還是樸素的短袖長褲,委婉地勸他換一套,說那種地方,都是先敬羅裳後敬人的。


    周學采滿不以為然,嫌囉嗦,“我這麽穿,還不讓我進門了?”


    周邵二人少時七八歲就認識了,相伴這些年,邵春芳饒是刁蠻任性,但丈夫作為男人,軟肋處她向來不輕易碰,一則他的養母;二則他的親生女兒。


    女兒這事,兩回,周學采兩個態度。頭一回他那麽冒進地打了孩子一巴掌,事後他懊悔不已,所以這一回,他始終不言聲,哪怕夫妻同床共枕,周學采不言,邵春芳也跟著不語。


    成年人最大的通病就是固執。固執得到的,固執失去的。有些事情,他自己不通,哪怕青梅竹馬守著他的,也未必說得通。


    即便養母還在,也未必敲得透他。邵春芳遙想,沒準還會傷了母子情分。


    但有些固執,就必須去點撥,點化。“這就是你的不講道理。哪天,你女兒出嫁,你也這一身去送她?”


    周學采徒然來匯邵春芳一眼,後者不緊不慢,“你比我知道,終將會有這一天。周學采,你好自私,當初娶我的時候,你怎麽一點不顧及我的父女分離的?到你自己了,你就拿你的恩情綁架你的女兒呢?”


    “這世上誰都擔保不了永遠的對和永遠的錯,更沒有絕對的大學,絕對的監獄。”


    周學采惶惶站在那裏,許多年了,二人沒再像少時那樣兒女之色。人到中年,為人父母的擔子在肩上,眼前的男人從不忍心泄露自己一絲一毫的軟弱,今日,他反問妻子,“春芳,我都不曉得了,你告訴我,如果我媽還在,她會同意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梁珍到底是恨傅縉芳的,恨他讓她的夢醒了,涼了,對於一個女人,大半輩子都挺過來了,你再回來作踐我,這才是最不能原諒的。”


    一個男人,跟你談千秋萬代談良辰美景都是假的,他不肯和你落地,不肯和你紮根,就注定隻是自私涼薄的個人出發。


    可是,梁珍沒有死。“但我不要我的女兒這樣。”邵春芳走過來,輕聲輕語地擁抱周學采,“你當我自私罷,我相信我的女兒,最差的結果,頂多和那個人散掉,她便死心了。你越反對,她心裏越有個僥幸,僥幸和他圓滿。那才是最要命的。”


    *


    陰曆快到七月底,微風裏已然有早秋的影子,殘月似眉似弓。


    nana和小音在私房菜館門口等周爸春芳媽媽時,遠遠看一對中年人相伴而來,nana由衷感歎,“你父母真好。”


    人好感情也好。務實率真的父母愛情。


    才會養出小音這樣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孩子。


    邵春芳有限的幾套裙子都是小音買的,她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胖都胖得咧,穿不下這些衣服咯。


    小音平生最恨的就是對女人的body shame,誰說胖的人不能穿裙子的。穿的得體自信,就是最大度的好看。


    所以她看到媽媽穿了套最嶄新的裙子,配爸爸的一身長袖白衫西褲,莞爾到促狹,看著父母緩緩而來,當著nana的麵,笑話他們,“你們是要去結婚嘛?”


    nana笑,二十五年是什麽婚哦?


    小音道,銀婚罷。


    “真好。”二人異口同聲。


    誰說年輕人不懂感情的,凡是,率真樸實堅韌的感情,人心都會追逐,不分年齡。


    邵春芳由著兩個孩子取笑,也遞個眼色給小音,提醒她們適可而止,畢竟你爸爸這個人嚴肅慣了,外人麵前,他最強顏麵的。


    小音會意。當著nana的麵,再言聲,謝謝nana請她一家吃飯。


    nana趕鴨子上架,隻是有點替傅先生叫虧,“咱們進去吧。”


    私房館是棟獨門獨院的花園洋房。這裏的所有產權全歸公,承租下來的人隻有使用權。


    這片的物權,光租賃就是咋舌的數字。所以,人均消費自然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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