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詞中一句,周和音很喜歡:


    若想念是凋謝的雲,


    乘著風也飄向你。


    那頭朱太太看到周小姐很和煦地和自家女兒聊天,很歡喜,也問候周小姐,你媽媽在家吧?


    在的。周和音要朱太太不要客套,喊她小音就可以了。


    朱太太鄉下兄弟送了兩隻鴨子來,吃不下也養不住, 這才想借花送佛給房東太太的。


    說鄉下河塘裏散養的鴨子, 燒啤酒鴨最好不過了。


    邵春芳噢喲, 怪朱太太實在太客氣了,盛情難卻隻能收下。


    她也剛買完菜,隻不過沒買鴨子,買了隻雞,準備燒栗子雞的。


    今天難得茶館沒開張,晚上也沒接宴席,全體員工休息一天。朱太太送的那隻鴨子紮著兩隻腳盤在那裏,還不住地拉屎呢,嘎嘎亂叫。


    周學采在一陣鴨子叫中,朝春芳知會什麽。


    母女倆都沒聽太清,周學采不免再講一遍:“我說,你再去買點菜,晚上請客。”


    “請誰啊?”


    主張的人卻言他,隻說燒鴨子,就不準燒雞,燒雞就不準動鴨子。


    想想再補一句,“把老萬一家也喊過來吧。”


    周和音還隻以為爸爸要請萬師傅和師娘。


    媽媽喊她,木頭鬼!


    “沒聽你爸說的是也喊過來,萬師傅是陪客,主賓不是人家!”


    周和音今天過生日。二十來年一向如此,因為過節,她生日的氛圍相對減少了些。反正有吃有喝,上大學後,她也一向愛晚上祭過月亮後,出去和朋友聚聚。


    所以家裏很少再給她準備蛋糕什麽的了。


    今年也是。除了她手裏在吃的雞蛋,父母沒有額外的生日儀式給她。


    周和音把半個雞蛋全塞到嘴裏,吞得都快噎死了,媽媽拿燕麥奶給她順。好不容易順過來了,她悄聲問媽媽,“是請傅雨暘的意思嘛,媽媽?”


    “不然這大過節的還能請誰!”


    “你爸爸呀,”邵春芳比女兒聲音還小一些,“嘴比那鴨子還硬。實情啊,他閨女一點忌諱都不準犯!”


    老話裏,喜宴上,不作興出現雞鴨鵝這些的。上不了台麵不說,重樣了還容易犯忌諱。


    “什麽忌諱啊?”周和音哪裏曉得這些俗禮。


    “雞同鴨講唄。”兩口子過日子豈不是最忌諱雞同鴨講。


    周和音明白過來,比吃了十萬噸糖都飽。連忙上樓去給傅雨暘打電話,“你們早不跟我說,他這頭分公司料理停當了,他回b城了。”


    邵春芳的眼見裏,除了兒女婚嫁,父母發喪,才要正經通知或上門送信。怎麽,大過節的,請吃個晚飯,還要提前幾天約不成,真是的!


    周和音客觀陳述,“那人家也不能不事生產地停在家裏等你們喊啊。”


    “那到底能不能來啊,不來我就不分外買菜了。大過節的,你不曉得今朝的蔬菜比肉還貴!”


    回來是肯定回來。傅雨暘答應她的,隻是吃晚飯,她真的得確定一下。


    電話打給他,傅雨暘還在睡覺。他說夜裏被老喬他們幾個灌酒到兩點多,周和音有點不快,“你就是屬於回到老窩了,又開始放馬了!”


    傅雨暘笑話她,這查崗查得也太不精明了,這日上三竿了,什麽事都完了,人都走了,你捕風捉影都沒個影給了。


    “下次,夜裏打,兩三點這種時候,魂最不清醒的時候,查崗才最奏效。”他告訴周和音,老馮家那個河東獅就是這樣,兩三點讓他開視頻,說他身邊有沒有人,她瞜一眼就明白了。


    周和音才不理他的葷話,隻問他,晚上幾點回來?


    傅雨暘嗬欠連天的,說九點,最晚九點,他保證落地。


    “九點就晚了。”周和音告訴她父母的安排。


    傅雨暘聞言,假意怨聲載道,“不帶這樣的,請人吃飯當天喊的啊,我這好在沒飛國際航班呢,不然要怎麽弄,嗯?”


    周和音也知道有點為難,可是,“爸爸連雞同鴨講都想著避諱,他是真心的。”


    “什麽雞同鴨講?”


    周和音連忙告訴他。


    那頭有翻身下床的動靜,隨即告訴周和音,“七點,你告訴他們,七點準時到。”


    “你要怎麽弄?”今天過節,航班、高鐵都不那麽便利的。


    傅雨暘懶洋洋笑一聲,“這點法子都辦不到,我還混什麽。”


    掛電話前,傅雨暘再喊她一聲,“周和音,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過生日啊?”


    “沒忘啊。”


    “那怎麽不急的,不急跟我要禮物的。”


    “我為什麽要急,你有我就要,沒有我就不要唄。”


    “哼,拿捏。”他揶揄她,從一開始,有人年紀輕輕,拿捏人倒是整得明明白白。


    “我什麽時候拿捏你了?”壽星佬很委屈。


    傅雨暘:“時時刻刻。”他說,見她第一麵開始。


    “那麽,你要送我點什麽,這是你陪我過的第一個生日。”


    送什麽沒見到,傅雨暘倒有話來糾正她,“是第二個。”


    “哪有!”去年那回也算?


    某人說當然,“我知道是你生日,特地走到廚房和你說話,你不領會罷了。”


    “那時候你明明垮一張臉,誰能領會!”


    是,傅雨暘承認,承認他那時候看著周和音很矛盾,矛盾到嫉妒梁珍能把後輩教得這麽好。


    可他還是認栽了,見她一麵,栽一麵。


    周和音這個人間大清醒,跑題了她給他拎回來,“所以,今年,你正經送我個什麽禮物?”


    “你還要什麽。我回去不就是給你拆的嗎?”


    “你少來!”


    *


    傅雨暘說晚上七點到,六點半的時候給周和音發信息,地標位置已經在s城了。


    人未到,堰橋替舅舅送的節禮先到了。


    前前後後和司機搬了好幾趟,無非是煙酒吃食那些,堰橋轉述,老傅開的單子,叫他買的。


    禮數全按著江南人家習慣來的。


    邵春芳不怪外甥,怪那還沒露麵的舅舅。說請他上門吃飯的,他倒好,人還沒露麵呢,這半堂屋的東西,賊得很,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上門了!


    萬師傅笑話春芳,不得了,這有錢的姑爺就是好,千把塊一瓶的酒整箱整箱地搬,“看來上回叫他喝那十塊錢一瓶的洋河,當真委屈他了。”


    春芳噎萬師傅,“待會緊你喝。還堵不住你的嘴。”


    萬師傅笑得更盛了,“我當然要喝的呀,我喝的是自己的媒人酒。”


    周和音任由他們取笑,隻專心留堰橋,要他留下來一道吃晚飯。


    “不用了。我媽還等著我回去的。”


    “你還在生他的氣?”


    堰橋不置可否。人往周家門樓外走。


    周和音一路送他出門,“他大可以叫司機送過來。差使你,無非是想和你揭篇過去,或者由你過來,我再勸和勸和。堰橋,你得明白,他就是這麽個人,再活生生不過的人了,會犯錯,會固執,會守著他的神壇不肯下來。”


    “可他還是下來找你了。”堰橋冷不丁地回頭。


    周和音嚇了一跳。


    “啊,是。他不找我,我不會理會他的。”


    “不後悔?”堰橋哂笑。


    “不知道。”周和音今天穿的褲裝,白色恤衫外頭罩一件藍色長袖襯衫,很中性的扮相,人在淺淺月色裏,分明獨立。“但我可以確定,我會比阿婆離開他父親那樣,過得更好。”


    “書雲也會的。”善解人意的人,時時刻刻會體諒人心。


    堰橋叫她留步,再往巷子口走了好幾步,他才回頭,“老傅說的一點沒錯。我媽這樣,我是有責任的……你幫我告訴他。”


    周和音默默點了下頭。


    最後,“生日快樂。”


    “謝謝。”


    “你還會去b城嘛?”周和音追問了句。


    堰橋沒答,隻身往夜色裏走。腳步漸遠,步履不停。


    *


    傅雨暘到的時候,連同對過的薑太太都過來看了。


    好像他是什麽貴客,又像似遠行的人久歸。


    一向熱絡活躍的周和音卻離他們世故的交際,遠遠的。


    她反正知道,傅先生一個人足可以應付。多少人看著他,他也不會洋相的。


    邵春芳見麵就怪他,買那許多東西做什麽。某人不放在心上,卻把手裏一個禮袋遞給邵春芳,說那些煙酒吃食您也用不上,這份禮物是單獨給您的。


    是個奢侈品的包。


    春芳女士當著外人的麵,不大自在,說這樣貴的東西,她用不來的。


    傅雨暘寬慰她,“就是用來攜東西的。您總歸要出門的,用得上,也一定用得來。”


    薑太太在邊上七嘴八舌地誇春芳好福氣,女婿比女兒還貼心。


    傅雨暘對於外人的言論一律聽之任之,隻四平八穩地說笑,“因為實在不知道送些什麽好,就投機取巧了。想著您是這家裏最大的辛勞,替小音送算是感恩,替小音爸爸送算是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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