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頂層停下,打開後不是想象中的樓道,而是整麵寬廣巨大的屏風,水墨山水,靈動傳神,留白處有龍飛鳳舞的題詩,香檳微醺的泡沫還在周身流動,有點恍惚,來不及細看,已經被牽著繞過屏風。迎麵是無邊無際的環形的玻璃幕牆,對岸輝煌美景盡收眼底,淩晨時分,萬籟俱寂,江水轉折處也安靜無波,第一次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角度觀賞熟悉的美景,繁華落盡後,安寧沉靜的美,風華絕代的美人微醺半睡,果然是無邊夜景。


    震撼無語,靜言眼神讚歎。


    身畔是無邊夜景,他眼裏卻隻有她靜靜的側臉。靜言還穿著那身帥氣的派對裝,帽子早已脫下,柔軟微卷的頭發,蜿蜒在肩膀上,雙腮嫣紅,楚楚生姿。江景映在她晶亮的眼睛裏,波光流動,璀璨生輝,第一次見麵,利落的套裝裏的靜言,煙灰晚禮服,寒風裏微微瑟縮的靜言,擁擠小店裏,秀雅絲絨驚鴻一瞥的靜言,無數影像湧起重疊,而現在她就立在自己麵前,和諧自然,好像原本就屬於這裏,輕輕開口,“喜歡嗎?”聲音低啞,竟好像不是自己發出來的。


    她回過頭來,專注地看著他。腦海中有熟悉的聲音,“靜言?”


    無數過去的歲月片段奔騰交錯而過,煙花散盡,總會有黑暗寂寞,可是如果因此錯過眼前溫暖,隻怕會終身遺憾,不,我不想錯過,心中的自己開口回答,那不斷回響的聲音,瞬而安靜了。


    勇敢地伸出手,落到他的手臂上,竟感覺到他微微一震,忍不住微笑,耳邊有自己的聲音,低而肯定,“是,我很喜歡。”


    手心一熱,身子被鋪天蓋地襲來的渴望衝擊得微微發麻,他竟然說不出話來,身隨意動,隻是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抱住。


    他的懷抱溫暖,熟悉的香,酥麻的感覺,觸電般遊走,情不自禁呻吟出聲,眼前霧氣籠罩,一切都忽遠忽近地恍然模糊。神智迷茫,不知怎麽進的臥室,身子落到平滑柔軟的床上,臉頰的灼熱滾燙早已蔓延到全身,所以當肌膚相貼的時候,微涼的觸覺傳來,她忍不住滿足地歎息。


    但是接下來的時間,她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支離破碎,最後翻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手臂擦過臉頰,竟然一片濡濕。


    還是說不出話來,她身子虛軟脫力,掛在床邊,連根手指都動彈不了。


    他低聲笑,溫暖的手小心把她摟過來,妥貼安置在自己懷裏,“靜言,你沒事吧?”


    “我,我——”身子還在顫抖,嘴唇也是,她竟然語不成聲。


    臉頰上有溫柔的手指拂過,“為什麽哭了?”


    你不知道嗎?!講不出話來,她隻有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情緒。對她小小的抱怨一目了然,忍不住大笑出聲,“對不起,是我不好。”


    很想抓著他用力搖晃,天哪,誰來告訴她,外表這麽溫文爾雅的人,居然會讓她這樣的——這樣的死去活來。可是剛從驚濤駭浪裏回到風平浪靜的港灣,這一刻在他的懷抱裏無窮盡的心滿意足,身子仍然虛軟,她居然可恥地幸福到動彈不得。


    短暫的沉默,仰頭看到他專注地看著自己的眼睛,盡是憐惜寵愛。看到她仰頭,他眼裏突然一暖,低沉好聽的聲音,“靜言,我會好好珍惜你的。”


    雙眼刺痛,淚水居然不爭氣地再次湧出來。這些話,從初戀的時候就斷斷續續地聽到,早已習慣了聽過而已,不必太過當真,可是這一次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是孔易仁。


    閉上眼睛,心裏浪潮翻滾,可以嗎?這一次,真的可以嗎?如果是他,應該是可以的吧?


    “靜言?”他的懷抱略略收緊,睜開眼,看到他專注的眼神,瞳仁微光,那裏麵隻有自己,心裏終於安定下來,靜言聲音輕悄,“嗯,我明白。”


    習慣了早起,靜言朦朧睜眼的時候,隻看到晨光正從窗外漫進來。眼皮沉重,抗議她想睜開的舉動,黑暗的夢鄉誘惑甜美,神思仍舊恍惚,迷茫中隻覺得四周一片安靜。


    四肢百骸,渾身筋骨都虛軟無力,想翻身側臥,腰裏酸漲,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一雙手伸過來,輕鬆地助她一臂之力。耳邊有聲音,一點點啞,“靜言,再睡吧,今天是周六。”


    一驚,眼睛終於完全睜大,晨曦裏看到環抱自己的孔易仁,仍舊閉著眼睛,嘴角一點點笑。


    昨夜的一切隨著臥室裏的微光一同湧過來,說不出話來,隻是低頭,額頭碰到溫暖的胸膛,頭頂突然傳來輕微模糊的聲音。


    “嗯?”沒聽清,低低疑問,腰間一熱,身體被扣緊,最柔軟的地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強硬,一瞬間,她的疑問變成呻吟。


    “易仁,我,我求饒。”仰頭後退,雙手無力地抵住他的胸膛,宿醉未消,昨夜狂風暴雨,身體上下現在好像沒一處是自己的,再來?拜托,她會死。


    低低笑聲,帶著壓抑的情欲,更加動聽誘惑,身子被鬆開,肩膀上溫暖的輕推,“好的,我去洗澡。”


    身邊突然一空,手下溫暖頓失,身體的反應快過意識,空虛的感覺立刻將她包圍。看到他起身下床,晨光中的男性身體,線條挺拔,她居然慶幸中微有失望,瘋了,一定是瘋了。開始鄙視自己,她埋頭進床單。


    腳步聲,他走過來,床單被拉開,“不悶嗎?”


    床單下是她雪白的臉,雙腮微微的紅,手指不受控製地落下去,原本隻是想撫摸她的臉頰,可是回神的時候,已經開始緩緩廝磨她線條優美的鎖骨。不行,她可能受不住,強忍著奔騰的情欲,他收回手指轉身。


    “易仁——”微啞的聲音,她竟然身不由己地捉住他的手指,天哪,她這是怎麽了?盡情歡愛後的酸痛還在,再來一次她會死,可是,可是上帝啊,被情欲折磨,她居然想死。


    手指被柔軟捉住,她聲音微啞,眼睛緊閉,臉上潮紅一片,一刹那,欲望天崩地裂,俯身下去,一手勒住她的腰,床單落到地上,她俯趴在寬闊無邊的床上,脊背線條隨著節奏完美起伏,柔軟微卷的頭發散開,暗暗的香像一張網,小巧的耳朵殷紅欲滴,雙手忍不住繞過去,用力將她摟在身下,手心裏滑膩柔軟,嘴唇擦過她滾燙的臉頰,最後含住她的耳垂,手腕一痛,被她反手過來,死死抓住,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圓潤的指甲都陷進自己的皮膚裏。


    “你——你——”破碎的聲音,讓他苦苦克製著停下,在她耳邊低聲安撫,“靜言,我可以停下——”


    她側過臉,杏眼裏濕潤的光,細白的牙齒咬著嘴唇,聲音裏氣息咻咻,“不要停——”


    “嗯?”兩個人都氣息紊亂,他懷疑自己的聽力。可是下一秒鍾,她微微弓起身子,那柔軟濕潤的小小緊錮之處突然痙攣收縮,強烈而持續不斷的快感瘋狂席卷上來,眼前一切瞬間模糊,耳邊隻有她失控的低叫聲,最終釋放的時候,他們兩個無意識的纏繞在一起,從頭到腳都是濕淋淋的,心裏同時浮起一個念頭,沒錯了,就是這個人,再也不放開。


    周日下午,冬日暖陽和煦,坐在陽光籠罩的沙發裏麵,靜言滿足地歎氣。


    “那麽好的太陽,坐外麵多好。”方太太小瓏就坐在她對麵,這時看著窗外的陽光,小小怨言。


    “會冷。”


    “不會啊,再說你沒聽說過孕婦是不怕冷的嗎?”


    “我怕冷。”陳述事實,靜言忙著把自己的身子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好吧好吧。”放棄堅持,小瓏抓著奶茶杯子,向前傾身,“坐裏麵就坐裏麵,來靜言,我們開始。”


    “開始什麽?”突然聽到她興奮的語氣,靜言一愣。


    “當然是你和孔易仁啦,”小瓏眼睛亮晶晶,“學姐過兩周就要飛走了,抓緊時間,我們先來八一八。”


    “啊?”


    “不要‘啊’,我想想,就從那張照片講起好了,另外離開派對以後,昨天你幹什麽去了?我打你電話都關機,一起招供。”


    昨天?昨天她幹什麽去了?晨光微吐的周末清晨好像還在眼前,轉瞬卻已經暮色沉沉,一整天的時間,卻覺得隻是一瞬,她自己都還雲裏霧裏呢。


    麵前雪白的小臉,突然紅暈湧起,一眼望過去,小瓏歎息,“靜言,真是好。”


    意識到自己失態,靜言回神,微笑了,“可是他的年齡,比我大很多。”她陳述事實。


    “十幾歲而已,不算太誇張。”小瓏搖搖頭。


    “他是孔易仁,別人會覺得我貪圖富貴,妄想嫁入豪門。”靜言還是微笑,聲音平靜。


    “人人都要滿意,我們還活不活?”


    “他離過婚,還有兩個孩子,長女都二十多了。”不自覺地說下去。


    “這樣才好,人生苦短,現在有你陪伴,他會更珍惜。”


    微笑頓住,靜言聲音微微低下去,“還有,他的女婿,就是周承鍇,我是不是太快移情別戀,涼薄現實?”


    “拜托,”小瓏低聲叫起來,“那個男人都結婚了,難道你還要學人家苦守寒窯,癡心不改才算正確?”


    其實心裏早已確定無疑,可是這時聽到學姐誇張的比喻,靜言還是忍不住笑出聲,“放心,學姐,我不會的。”


    “嗯,”肯定的眼神飛過來,“靜言,我一向對你有信心。”


    心裏感激,靜言笑容溫暖,可是小瓏的聲音再次響起,讓她頓時無語,“沒問題了吧?那我們現在可以八了嗎?”


    聊得盡興,與小瓏告別後,直接開車回家。車剛轉出地下車庫,電話鈴聲便響起,倉促伸手,嘴角一點點笑。


    接通的時候,裏麵傳來熟悉卻意想不到的聲音,“靜言。”


    心裏猛地一跳,聲音卻冷下來,“周先生。”


    他在電話的那頭,看不到表情,可是聲音裏的壓抑混亂,卻清晰地傳過來,“靜言,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麽?”


    “靜言,請你不要這麽對我,就算你再也不能原諒我,就算我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就算你已經選擇了其他人,可是至少我們在一起過,相愛過。”


    相愛過——電話變得沉重,變得很難握住,身體一點點涼,心裏也是。承鍇,我們是相愛過的,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會放棄你,你明白嗎?不,你是不會明白的。


    “靜言?”


    “孔小姐呢?她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希音——”他聲音變得遲疑。


    那天在孔希音麵前提到周承鍇時,她全力戒備的樣子在麵前清晰浮現,語氣淡下去,“承鍇,你和她,現在已經相處得很好了吧?”


    “靜言,”他有些狼狽,“那是不一樣的。”


    小聲笑了,突然覺得心裏一鬆,“你還要和我說些什麽呢?”


    “我——”遲疑繼續,他聲音斷續起來。


    “電話裏不能講嗎?我還在聽。”


    “靜言,我不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可就是想再見到你,或許看到你,我就能夠說得清楚。”


    沉默了,扶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她做不來王寶釧,寒窯苦守,癡情至死,但她也絕對不是天性涼薄的女子,揮揮衣袖就能忘記舊愛。


    為了電話那頭的那個人,她也體會過徹骨疼痛,夜不能眠,日不能安,一段感情的失敗,再如何灑脫不羈的分手方式,都不可能掩蓋那完好表麵下血淋淋的傷口,就算最終痊愈,就算疤痕褪盡,但當時的痛苦,總會在陰鬱時反複襲來,終身都難以擺脫。


    紅燈,踩刹車停在線內,車前行道線上人流穿梭,有些事走到盡頭,或許沉默才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很明顯,周承鍇不是這樣認為的,沒有結果,對他來說,是永遠不能接受的。


    或許看到你,我就能夠說得清楚。


    是嗎?一點點想笑,她終於開口回答,“好吧,明天下班後,我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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