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僅次於皇後的青鸞殿,宮裏嬪妃擠破了頭想進去,原因無他,未央宮距離宣政殿最為近,不過幾百米。


    不愧是曆來寵妃的住所,殿內陳設極盡奢華,薑容剛到,宮人魚貫而入,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許恭福從旁侍候著,“這些都是陛下派來伺候侍君的,這陣子不太平,陛下暫時不能給侍君提位份了,隻能委屈侍君幾日。”


    “無妨。”薑容聲音有些沙啞,“都下去吧。”


    宮人們紛紛行了禮告退,許恭福也躬了躬身,“侍君沒有其他吩咐,那老奴也告退了。”


    “今日勞煩許公公了。”薑容轉身進了內殿,佳音送走了許恭福也跟著進去了,她覺得今日薑容狀態不太對,總是忍不住擔心。


    身下坐的是世間最為華貴的布錦,薑容攥得指尖發涼。


    “佳音。”薑容眼神晦澀難懂,隻是聲音裏的哽咽讓人能夠窺見一些,“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主子,你還有小主子。”佳音想上前擁抱他,卻礙於身份不敢上前。


    沉默許久,薑容輕輕歎息了下,“備膳吧。”說的太多反而顯得自己脆弱,薑容算不得剛強,卻也不是脆弱的人。


    後宮和諧,前朝穩定,陸乾珺心情難道的很好,表現出來的卻是憤怒難過,畢竟他才失了自己的“長子”,唯一的真實麵也隻能在薑容這裏表現出來。


    明明不是容易沉溺歡樂的人,隻或許是薑容曾經給過他太多,將他養成了貪心的性子,總是忍不住從薑容身上索取,又或許他知道無論要什麽薑容都會給,總之於他而言這人是不一樣的,也是完全在他掌控之內的。


    “喜歡這裏嗎?”看著這些日子薑容肉眼可見的清瘦,陸乾珺上前捏了捏他的手。


    “喜歡。”看著陸乾珺,薑容揚起笑臉,隻是笑得陸乾珺眉頭一皺,“不喜歡就說不喜歡。”


    “不是。”薑容靠近他,替他捏著肩膀,“我隻是怕有人會因為這個記恨上我,淑貴妃一直想住進來……”


    “她想進的是青鸞殿。”陸乾珺諷刺道,“她野心勃勃,可惜腦子不夠,看不清形勢。”


    薑容手指一凝,“那陛下會讓她當皇後嗎?”


    “蘇銘若是手裏有赫赫戰功加上百萬兵權,朕或許會考慮考慮,現在……”陸乾珺突然回首看著薑容一笑,深邃的眉眼盛滿了光亮,“皇後之位朕隻會留給心愛之人。”


    哪怕那個人一直未出現,他也不會輕易封後。母妃是外族人。為了當這個皇帝,他認賊作母,舍棄了不知多少東西。尊嚴,臉麵,這世間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皆被他傷害個遍,隻有皇後,是他不能再辜負的人了。


    薑容環住他的脖頸,低下身來靠近他,長長的墨發輕輕垂下,掃過陸乾珺耳邊,被陸乾珺拿下手裏把玩,“隻是容兒,等朕遇到皇後,就不能再與你好了,那時或許朕會送你出宮吧。”


    他想的很好,等遇到皇後,他就遣散後宮,再把薑容送的遠遠的,保他一世無憂,也算是一點補償。


    薑容愣怔了許久,才長長地歎了一聲,“好。”痛苦之餘薑容心裏一陣解脫,他不懂這個人為什麽可以麵不改色說出這樣傷人的話,卻懂了陸乾珺從未考慮過與他長久是亙古不變的事實。


    這個人有自己的考量,他會有個相戀的愛人,那人會被他封為皇後,與他共享盛世榮華,隻是這個人,從來不會是他薑容。


    香甜的氣息拂過,有片溫軟落在頰邊,陸乾珺抬頭望就見那人的笑臉,薑容彎著眼角,如墨的發,血紅的唇,像是夜裏奪人精血的妖精,“至少現在,陛下是我一個人的……”


    自從薑容搬去未央宮,就成了專寵,宮裏嬪妃心急火燎,之前陸乾珺雨露均沾讓她們心裏不滿的同時又慶幸,可現在卻是實實在在讓他們害怕了。


    專寵會帶來什麽她們很清楚,與人分享總比看見嚐不到的好。


    “也不知道那個狐媚子究竟使了什麽法子讓陛下對他寵愛有加。”


    “不過仗著自己不男不女的身子惹得陛下新奇罷了。”


    “改日從宮外弄個雙兒進來,我倒要好好瞧瞧雙兒究竟有什麽魅力……”


    “行了!”蘇月煩躁地打斷她們,手指撐著有些發漲的頭,“提他作甚!平白惹了本宮心煩!”


    幾個妃子麵麵相覷,一時沒再言語。真是的,有火氣不敢朝著正主發,朝她們發算是什麽本事,不過這話她們也隻敢在心裏嘀咕,是不敢說出來的。


    “隻管看好了,陛下薄情,一心撲在前朝,能有多少時間,多少情意,現在是宮中無後,等封了後他薑容第一個便會被弄死。”


    也是,她們想著,薑容這樣的身份不可能被封後,宮裏早晚會有人懲治他。


    “娘娘說的不錯,隻是想到要跟這麽一個人爭寵,臣妾就覺得惡心。”


    “臣妾也是。”


    不管他人怎麽說,薑容現在總歸活得比以前舒服,侍奉的下人盡心盡力,殿裏陳設都是最好的,身上穿的也是內務府最好的料子,他隻需要在陸乾珺來的時候伺候好陸乾珺就行,男人也十分好伺候,不過說幾句好話,床上全身心迎合罷了。


    昨夜他趁著陸乾珺昏睡之際,要了塊令牌,方便他向宮外傳信。除了柳苑,他沒有熟人,柳苑的身份又敏感,他隻能說了些借口才讓陸乾珺鬆了口。


    想起昨夜說的那些話,他都覺得自己惡心。


    隨著信一起傳來的,還有昨日許諾下的器具。


    總不能真的專寵一個人,陸乾珺今日沒再來,薑容樂的清淨,他整日沒什麽事,逃不出去,在宮裏每日每夜都是煎熬,過得再好也是煎熬。


    這幾天也有太醫來為他診脈,薑容躲不過去,寫信給柳苑問他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脈象看起來與平時無異,柳苑認識不少人,還真有法子,就給他開了服藥,對身子沒有損害還可以掩蓋脈象。


    就這樣,薑容騙過了太醫,也騙過了陸乾珺,他整日喝藥,也不避諱著陸乾珺,其實喝的是保胎藥,就騙陸乾珺說是調養身子的,陸乾珺也信了,摸了摸薑容的肚子。


    “容兒什麽時候給朕懷個孩子,最好是個女兒。”


    不用擔心繼承大統的問題,他本身也比較喜歡女兒,若是像薑容,那必定是極為乖巧漂亮的。


    “臣怕是生不出女兒。”他也想是個女兒,不必受流言蜚語,也不會卷入奪嫡,一輩子隻要快快樂樂就好了。


    聽他這樣說,陸乾珺沉默著沒再言語,薑容眼裏劃過一縷諷刺,偏要往那刺上撲,將自己紮的鮮血淋漓。


    “那我若是懷孕了,生出個男娃怎麽吧?”


    看著他認真的眉眼,陸乾珺突然就笑了,“男娃不行。”那是會因為皇位爭個你死我活的,陸乾珺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他必須保證皇子都是由皇後所出,而且最好隻有一個。


    “若我真懷了呢?”


    “容兒。”陸乾珺有些嚴肅了,他自認太醫院的太醫們還算有些本事,所以從不會懷疑薑容真的懷了孕。彼時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薑容非要這麽問,在他看來就有些無理取鬧。


    “陛下放心吧,生孩子那麽疼,我才不會去做呢。”薑容喝完了湯藥,“以後再說吧。”


    看他落寞的模樣,陸乾珺心裏有分寸,他這輩子辜負的人不多,生養他的母妃是一個,薑容是一個。母妃已死,他隻能帶著愧疚活著,對於薑容,陸乾珺也隻能盡力彌補一些。


    “等以後朕放你出宮,好好找個……”他眉頭緊鎖著,心裏想的是等薑容出宮,以後可以找個本分的男子,生幾個孩子,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總歸不太好受,他把這歸結為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等以後有皇後了,就不會這樣了。


    將他的糾結看了個分明,薑容懂得怎麽迎合他的話語,“不了,以後我就去沒有冬天的地方買一座小宅院,帶著佳音和阿六,每日觀水賞景,悠閑自在,也不孤寂。”


    “嗯。”陸乾珺緊鎖的眉頭終於舒開,沒看見薑容與溫軟聲音不符的冷淡雙眸。


    第15章 計劃


    若是沒有孩子能這樣過一生也足夠,可他現在有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不出意外,是男子或者雙兒,不管是什麽,他都無法像陸乾珺說的這樣脫身。


    陸乾珺處置了一個五品官,雖是小官,卻牽連眾多,此人是蘇月的父親蘇銘蘇大將軍的智囊,因著他蘇銘被罰俸半年,禁足三月。蘇銘被罰蘇月也消停了些時日,沒人找麻煩,薑容漸漸適應了這樣的日子,有時梁秋怡會來找他,兩個人漸漸熟悉起來,梁秋怡性子大大咧咧,與薑容倒也互補。


    “看這天色陛下也快來了,我就先走了,明日再來找你,你倒時可要仔細教我,我還從未彈過箜篌呢!”


    “好,路上慢些。”薑容道,梁秋怡大方朝他揮手。


    “主子,這賢妃,與傳聞倒是不像。”佳音看著梁秋怡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凡事不能隻聽傳聞,傳聞大多是有心之人故意傳的,汙蔑之意居多,意圖敗壞這個人的德行,要想了解一個人,隻有接觸。與之接觸,談吐,言行,眼神,無一不會敗露一個人真正的品行。”


    “主子說的對。”佳音細細想著,好像確實是這樣的,後宮裏淑貴妃最大,謠言怎麽也是過她耳才能傳的,她又與賢妃是死對頭,想來也不會傳賢妃的好話。


    “待會陛下該來了,主子先準備準備?”佳音已經備好了熱水,盥洗室也被暖爐熏得十分暖和了。


    “最近一月陛下一直宿在這兒,恐怕已經讓許多人不滿了。”薑容扶著腰起身,佳音忙去扶他,“那主子難道要將陛下推給旁人?”


    “勸諫之語還是要說些的。”反正都是虛情假意,他裝的夠像,陸乾珺信就行。


    ——


    冬天一身黏膩的感覺並不好,陸乾珺睡下薑容就要起身去擦洗一下,剛動了動身子,還未起身就被陸乾珺撈了回去,“去哪兒?”陸乾珺睡眼朦朧道。


    “身上難受,我想去洗洗。”薑容替男人掖了下被角,又親了親男人露在外麵的臉,“時候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明日還要上早朝呢。”


    又動了下要起身,陸乾珺還是緊緊箍著他,薑容輕拍著男人的手,語氣有些無奈,“陛下……”


    “朕抱你去。”陸乾珺早就清醒了,兩個渾身□□的人,在昏暗又曖昧的浴間難免會再發生什麽,結束後薑容被陸乾珺抱回去,一臉倦容。


    “陛下明日別再來了。”


    “嗯?”將人塞回被子裏,陸乾珺此時倒是沒有睡意了。


    “宮裏流言多,陛下為我想想。”薑容環上男人的腰,臉貼在男人胸前,不再言語,一會兒便睡了。


    第二日果然陸乾珺沒再來,薑容的孩子快三個月了,再過些時日肚子大了總會暴露,加上他一直不讓陸乾珺碰他前麵,陸乾珺雖然沒說什麽,次數多了卻難免會起猜疑。


    梁秋怡來的時候薑容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做什麽都沒有精神,梁秋怡喝了口茶水,問道:“怎麽?被陛下氣到了?”她以為昨晚陸乾珺沒來,薑容心裏難受。


    明白她是誤會了,薑容搖了搖頭,“怎麽會,我巴不得他不來折騰我。”


    “那是怎麽了,看你臉色不太好。”


    “快三個月了。”薑容摸著還沒有明顯凸起的小腹道。


    二人之間早就沒了什麽秘密,梁秋怡也理解薑容的想法,陸乾珺是個皇帝,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薑容不想讓陸乾珺知道孩子的存在,現在快顯懷了,他也確實著急。


    “所以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想出宮。”薑容道,隻是他沒有辦法出宮。這些日子他也做了一些事,與柳苑商量了下,柳苑卻是勸他跟陸乾珺坦白的。


    一來要瞞一輩子談何容易,若是被發現,孩子和他都有危險,二來若是逃出宮去,且不說他在外如何一個人生存,單說如何逃出去還是個問題。


    “你可有辦法了?”梁秋怡是一直知道薑容要逃出宮,也幫他想過一些辦法,但是薑容怕連累她就都拒絕了。


    搖搖頭,薑容低眉道,“我一直沒有辦法,但是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我怕總有一天會被發現,說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蘇月最近安分,陛下也被我哄的還算好說話,或許我可以求一個出宮的機會。”


    “陛下不會放你走的。”梁秋怡篤定道,有些事沒有辦法跟薑容說,但是她可以確定的是,陸乾珺不會放薑容離開。


    或許如他所說,在封後之後會放薑容離開,可萬事都有變數,陸乾珺變卦也說不定。


    “那我隻能孤注一擲了。”


    這種麻木的日子他不想再熬了。


    “我再想想,或許有別的辦法也不一定。”


    就這樣又過了三日,是去太廟祈福的日子,陸乾珺特地來跟薑容說了聲讓他一起去,薑容本不想去,後來一想去太廟,正好可以查看一下出宮的線路,也就應允了。


    太廟建在玉衡山,薑容找柳苑打聽過,玉衡山地勢緩和,山上也安全,沒有豺狼虎豹之類,若是逃跑,此處便是好去處。隻是佳音和阿六……


    薑容想過了,自己出宮過得必定是顛沛流離躲躲藏藏的日子,不能連累佳音和阿六。他想了想,還是找了梁秋怡,幫助自己逃跑恐會連累梁秋怡,隻是幫忙藏匿兩個宮人,對梁秋怡來說不成問題。


    有了打算,薑容這幾日明顯氣色好了很多,陸乾珺隻當他是因為能出宮才顯得興致勃勃,見他笑意盈盈便想折騰他一通,可明日還籌劃著逃跑呢,薑容借口自己身子不適,陸乾珺沒有多加怪罪,隻是有些意興闌珊地睡了。


    到達宮門口,薑容才知道出行的不止自己,還有蘇月,是了,本來梁秋怡也是想跟的,是薑容怕他逃走陸乾珺會牽連,才沒讓梁秋怡跟來,可蘇月是不會放棄這種與陸乾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的,這幾日隻顧著逃跑,倒是忽略了這事。


    蘇月看見薑容就翻了個白眼,抬起下巴進了自己的轎子,“晦氣!”


    皇帝還沒來,自是不能提前出發,外麵冷風刮的人臉疼,薑容攏緊了大氅,脖頸一圈鬆軟的狐狸毛搔的他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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