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走了百米薑容就覺得累,坐在凳子上細細喘著氣,不可避免想到崔瀲竹,他容顏好,正年輕,是陸乾珺喜歡的,看來很容易得到陸乾珺的寵。


    薑容想,是時候該走了。


    往後幾日又有幾次偶遇,崔瀲竹似乎總喜歡在距離清宴閣不遠的地方遊玩。宮裏也要很多等不及奉承他的,見到薑容便忍不住挖苦。


    “聽說陛下極為寵愛薑侍君?”崔瀲竹狀似無意道。


    “那是以前,現在看他那模樣,跟鬼似的,路邊乞丐都下不去嘴,陛下早就不喜歡他了。”


    崔瀲竹又遠遠看了薑容一眼,“可我瞧見薑侍君,還挺好看的……”


    “哎呀!比不過公子半分的好看,崔公子你就放心吧,陛下一定是喜歡你的,什麽薑容根本不足為懼。”


    崔瀲竹害羞地低頭,斂下了眼裏的野心,“是嘛,我還怕陛下他不喜歡我呢……”


    “不喜歡能那般高調將你接進宮裏嘛。”


    “就是就是。”


    看了看屋子裏的東西,他給冬知縫製的小衣裳,閑來無事刻的小木劍,還有畫的畫本,院子裏的菜也可以摘一些帶上。這兩年發的例銀薑容都攢著,也有二百多兩,足夠他出宮後生活了。


    收拾好了東西,薑容問冬知想不想離開,冬知想都沒想就抱緊了薑容的脖頸,貼在薑容耳邊奶聲奶氣的,“冬知跟爹爹走。”


    他雖然小,可隱約覺得自己爹爹是不開心的,於是蹭蹭薑容的臉,“冬知最喜歡爹爹。”


    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話安慰薑容,可薑容就是會因為冬知一句話笑起來,“爹爹也最喜歡冬知。”


    又幾天傳出欽天監已經擬好了封後的日子,薑容知道等不得了,於是去找陸乾珺說離開的事。


    “當年與陛下說好的,陛下有了皇後臣就該走了。”


    的確是這樣說的,可陸乾珺不想讓薑容走。


    “那時朕不知道你會生下朕的孩子,現在你有了冬知,世人也知道朕有個皇子,你走可以,需得把冬知留下。”他知道薑容不可能和冬知分開,最後兩個人都走不了。


    “冬知他不是陛下的孩子。”薑容忍不住提醒他,“更何況淑貴妃已經給陛下生下皇嗣了。”


    薑容分不清陸乾珺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隻知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又憶起冬知在看到陸乾珺抱著蘇月孩子時眼裏的羨慕,薑容心裏離開的念頭的更甚。


    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羨慕別人。他不得寵,連累冬知也不得重視,往後冬知長大懂事了,會覺得為什麽父親不喜歡他,薑容自己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他舍不得冬知再經曆一次。


    “不管冬知是不是朕的孩子,在世人眼裏他就是朕的皇長子。”陸乾珺不耐煩與他談論這個,“總之離宮之事不要再提。”


    “陛下以前說過,會娶自己真正心愛之人為皇後,將臣留在宮裏,難道就不怕皇後知道後心裏膈應?”


    “皇後不會介意。”


    “可臣介意。”薑容笑了笑,“臣介意。冬知是我生的,我不願他在流言蜚語中長大,更不願意他在一直缺失著父親的環境中長大。”


    話反正也說開了,陸乾珺答不答應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意義,薑容說完轉身走了,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薑容背著包裹領著冬知就要走。


    自從梁秋怡離宮後,薑容宮裏就沒有任何值得薑容留戀的人,他走的毫不回頭。


    守門侍衛自然是會攔他的,薑容就跟在一架馬車後麵走,侍衛們不敢動他,隻能急忙去找陸乾珺。


    還沒下早朝,陸乾珺額頭突突的跳,薑容這兩年一直安分守己,乖順的陸乾珺以為他變了脾性,果然,他根本沒有任何改變。


    快步趕到宮門口,陸乾珺語氣不悅,“跟朕回去!”


    薑容麵不改色,冬知在薑容身後抱著薑容的腿,悄悄探個頭出來看陸乾珺,又更加抱緊了薑容。


    “臣昨日已經跟陛下說過了。”


    “朕沒答應!”陸乾珺忍著怒火,“不要再讓朕說第二遍。”


    “封後之事是真的吧?”餘光中看到崔瀲竹朝這邊走了過來,薑容冷淡道。


    “是。”


    “崔瀲竹是陛下心愛之人嗎?”薑容又問,陸乾珺就這麽看著他不說話,薑容也懂得他的意思,薑容扯了扯嘴角,“因為你不愛他,所以不在乎他在不在意,但你既然決定封他為後,就是有去喜歡他的準備,人都是自私的,沒人願意分享,陛下現在覺得無所謂不放我走,等皇後在意了,我又如何自處?”


    “朕說了不會。”陸乾珺冷硬道,“朕今後會對冬知好一些。”


    “不需要。”薑容見崔瀲竹已經走了過來,心裏厭煩得很,“臣與陛下早就兩不相欠,為何不能放臣走。”薑容想不通,陸乾珺明明都已經決定要封後了,卻非要將他困在宮裏,總不能是愛上了他,薑容自嘲地想。


    不能說是自己已經習慣了薑容的存在,陸乾珺卻不得不承認兩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更何況陸乾珺這兩年一直有薑容陪著,他早就習慣每日結束政務後,有薑容與他度過漫漫長夜。


    “你走可以,冬知必須留下。”陸乾珺知道隻有這個理由能夠留住薑容。


    “這是怎麽了?”崔瀲竹慢慢走過來,行了一禮道,他穿著華麗,臉也比尋常男子白淨,說起話來柔柔弱弱的,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陸乾珺眼裏閃過一抹不耐煩,又想起了什麽,臉色柔和了很多,“容兒非要離開,怕皇後生氣。”


    突然溫柔下來的語調讓人誤會,眾人心想陸乾珺果然對崔瀲竹有意,整個人都溫和了不少,崔瀲竹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他兩頰紅了,小聲道,“皇後是後宮之主,肯定不會生氣的。”


    “朕也是這麽與容兒說的,他卻非要走。”


    薑容氣得心裏疼,明明是之前說好的,封後就放他走,現在卻鬧得好像他在無理取鬧一樣,尤其崔瀲竹的存在簡直膈應人。


    “薑侍君為何非要走,難道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崔瀲竹說著有些委屈,身子也與陸乾珺靠得越來越近。


    “我對你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你們以後如何如何都與我無關。”薑容聽著他矯揉造作的聲音就難受,“我隻是想離開而已,無關任何人,隻是覺得宮裏不適合我。”


    “真是不識好歹啊……”人群中傳出聲音。


    很多大臣心裏都是這樣想的,他們覺得薑容就是在無理取鬧,居然敢帶著陛下的孩子走。


    不想解釋,加上要給陸乾珺留幾分顏麵,薑容任由這些人誤會,眼神看著陸乾珺,隻等著他表態。


    那雙清澈的眼好像能看透他隱藏在心底的內容,陸乾珺偏過眼神不看他,為薑容非留不可找尋理由,“蘇……小石一直到現在都不會說話,太醫說需要冬知的血祈福。”


    不能讓薑容誤會,又必須讓薑容留下,陸乾珺於是想了這樣一個理由。


    薑容不敢置信地看著陸乾珺,“冬知與他根本不同源,又如何祈福?”小石是蘇月的兒子,跟冬知可是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試試總歸有希望。”


    “試試?!”薑容氣得眼前發黑,身子踉蹌了下,難受得很,“憑什麽讓冬知來試!”薑容說完抱起冬知就要走,陸乾珺伸手拉住他,被氣急了的薑容反手打了一巴掌。


    周圍人都呆住了,陸乾珺揩了揩嘴角的血跡,看向薑容,這一巴掌用了薑容全部力氣,現在薑容手心還是麻的,但是他覺得解恨。


    “今天你要麽讓我離開,要麽就殺了我,隻要有我在,你們所有人,休想動冬知一下。”


    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最後還是陸乾珺發話了,“讓他走。”他也是氣上心頭,還沒人敢大庭廣眾之下甩他巴掌,薑容膽子真是大的很。


    人群很快散了,陸乾珺看著薑容拖著步子走遠,也轉身走了,隻剩崔瀲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這個薑容或許在皇帝眼裏,根本就不是表麵上的不受重視。


    __


    離開宮後,薑容誰都沒見,他又回了之前的那個小山村。


    時隔兩年再回來,這裏變化很多,方遇良考上了舉人,梁大壯和方氏也有了孩子,薑容站在她麵前很久,她才認出薑容來。


    “你……”方氏走進仔細打量著薑容,半晌才認出來,“阿容!”


    “方姐姐。”薑容朝她虛弱地笑了笑,離宮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薑容心裏也是害怕,才會誰都不聯係來了這裏。


    “你怎的變成這樣了?”方氏將她迎進屋裏。兩年前薑容懷著身孕,雖然瘦但是臉色也沒有這麽不好,現在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般。


    “隻是經曆了一些事。”薑容隻是來與她打一聲招呼,他身上很累,沒有多待,隻說了幾句話就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之所以回到這裏是因為若是自己真的有什麽意外,冬知也好拜托人照顧。


    他一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大抵能感覺出沒有幾年的活頭,從在涼城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隻是那時他的心都有冬知身上,鮮少在意自己,回到宮裏後,也是一顆心撲在冬知身上,加上很多時候要侍奉陸乾珺,他也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去調理,以至於感覺出身體的不對勁,就已經很晚了。


    從小身子就不好,生產時又虧了身子,月子裏被人非打即罵,加上北地的嚴寒,薑容有些自嘲的想,自己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好了。


    活一天就少一天,有些事要盡早說開,薑容趁著冬知熟睡,抱著冬知帶著這兩年攢下的銀錢,去了方氏那兒。


    他打算把冬知托付給方氏。一路上走的沉重,自從有這個想法開始,每每想起,薑容就覺得痛苦萬分。他舍不得的,怎麽可能舍得,他想陪冬知長大,看他一步一步長成高大的少年,看他成家、立業、生子。


    隻是他必須盡早割舍,冬知還小,很快就將他忘了。


    說明了來意,方氏同意了。她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畢竟薑容整個人看起來實在虛弱,隻是感歎世事無常,一眨眼彼時風華正茂的人,竟成了這幅樣子。


    “你既托付與我,我定把冬知當作自己親生孩子看待。”


    “多謝方姐姐。”薑容把冬知放到方氏懷裏,眼裏的不舍和眷戀全都化成了滾燙的淚水,半晌,他使勁抹了抹臉,佯裝笑了下,“那就,拜托方姐姐了。”


    他起身就走,再也不看冬知一眼,冬知睡得正香,睡夢中小手揪著方氏的衣襟,一抓一抓的,吧咂著嘴,“爹爹……”


    甕聲甕氣的夢話聲傳到薑容耳朵裏,他正走到門口,聽到一聲爹爹心裏疼得離開,狠了狠心快步離開了這兒。


    他怕不走,就舍不得了。


    重新回到小木屋,薑容心中釋然。以後冬知就和旁人一樣了,他有個疼愛他的娘親,有老實本分的父親,甚至還有個乖巧可愛的妹妹,這些都比跟著自己好啊,薑容想。


    以後不會有人因為他有個怪爹爹而嘲笑他,不會有人……


    捂著胸口躺倒在床上,薑容疼得快要沒了意識,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眼前好像沒有了光亮。


    他好難受,舍不得。辛苦養育兩年的孩子,以後不會記得自己,薑容又想,以後又有什麽能證明他曾活過呢。


    遏製住心裏的渴望,薑容一遍一遍催眠自己,現在的結果對誰都好,是對冬知最有利的,自己不該去破壞。


    天很快黑了,薑容拖著身子洗了把臉,坐在窗邊看著夜空。


    夏日的夜空遼遠而空闊,他想起傅冰墨說的,人死後會去到月亮上,那裏沒有寒冷饑餓,也沒有喜怒哀樂,去了那裏的人都是快樂的,每日可以看仙子起舞,聽神仙作樂。


    月亮啊,今晚的月亮好圓,爹爹是否可以看見他呢?若是能看到,又是否可以聽見他呢。


    “爹爹……”薑容淚眼婆娑,呢喃低語。


    他好疼,疼得忍不住向一個死去十多年的人傾訴,爹爹當年在離開他的時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難過呢。


    夏夜裏竟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冷,薑容爬上床蓋上厚被子,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朦朧間聽到熟悉的哭聲,薑容以為是夢,他想把冬知摟到懷裏好好安慰一番,一睜眼卻見方氏抱著冬知站在床邊。


    “怎麽了這是?”薑容艱難撐起了身子,冬知看他醒了拚命掙紮著下來,猛地一下就衝進薑容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醒來哭了很久,我跟他說你有事情要做,先讓他在我哪兒待一會兒,他也乖乖的,吃了點東西,又睡下了。方才醒了卻非要找你。嗓子都哭啞了,我瞧著實在不忍,就將他抱來了。”


    說話間冬知哭聲更啞,小手死死抱著薑容,薑容輕拍著冬知的背安撫著,“方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再說。”


    方氏點點頭走了,薑容好不容易把冬知哄睡,自己卻沒有半分睡意。


    他心裏是高興的,冬知離不開他。可也是痛苦的,因為冬知不想離開他。


    “冬知……”薑容溫柔撫摸著冬知的臉,若是早知道隻能陪他短短兩年,或許那時就不該生下他的……


    翌日薑容恢複了冷靜,冬知一直抱著薑容的脖頸,就怕薑容又不要他了。


    “冬知,爹爹不是不要你,爹爹有點事要做,冬知先在那個妹妹家裏住幾天,等爹爹處理完事情就來接冬知回來,好不好?”冬知依舊是趴在薑容肩膀上,小小的身子一顫一顫的,薑容一說要走他就哭,鬧得薑容更是不舍。


    “可是不做這個事情,爹爹就會很難受,冬知不希望爹爹好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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