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撩起後廚門上的圍簾,莞爾一笑道:“這做薑湯簡單的很,姑娘肯定一學就會。”


    祈鈺跟在她身後,看見廚房內堆滿的刀案料材,苦笑道:“不怕老板娘見笑,我還從未跨進過廚房。”


    “我早就看出來了,姑娘生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怎會十指沾那陽春水,全是為了心儀之人才會這麽做的。”


    老板娘讓一旁的夥計幫忙將火灶燒熱,轉頭對著祈鈺道:“姑娘先舀幾瓢水在鍋裏。”


    祈鈺挽起袖子,從旁邊的水缸中舀了水放至鍋中,幾近滿將整個鍋盛滿。


    “姑娘,不需要這麽多水的。”


    “我多煮一些,待會還要勞煩老板娘派夥計將這些分於和我同行的其他人。”


    “好,姑娘有心了。那生薑也多備一些,先將生薑去皮,切片,等水燒開後放入薑片煮沸。”


    祈鈺小心翼翼地按照老板娘說的步驟做著,切生薑也不算難,她使劍慣了,隻是現在手中的長劍變成了短刀。


    “這生薑辛辣,姑娘切的時候可不要輕易去揉眼睛,我也來幫你一起吧。”


    “謝謝老板娘。”


    “水開了,姑娘可以把生薑放進去煮了。接下來再放入紅糖。紅糖罐子……”老板娘在架子上翻找著紅糖罐子,好不容易翻到後,打開蓋子,發現裏麵空空如也。


    “哎呀,正好紅糖用完了,若是沒有紅糖的中和,薑湯肯定是辛辣嗆人,怕是會喝不慣,這樣吧姑娘,我讓夥計去調料鋪子買些回來,再煮一鍋。”


    祈鈺看著外麵的磅礴大雨,搖搖頭:“不必了,外麵還在下大雨,不放紅糖的薑湯也能起到去寒氣的作用吧?”


    “自然是可以的,那就讓那位小郎君這麽將就喝喝吧,有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祈鈺從鍋子裏盛了一碗薑湯,走到時解懌的屋子前的時候,一陣躊躇後,她還是忍不住抿了一小口,原來沒有紅糖的薑湯真的難以入喉,要不還是去尋些甜物來,像是紅棗蜜餞一類的,搭著吃喝應該會好一些。


    可正當她要離開的時候,門嘎吱一聲開了。


    “師姐……”


    時解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祈鈺轉過身,眼前的少年頭發披散在肩頭上,屋裏沒有一絲燈光,他藏在散發下的臉色不明。


    時解懌望著祈鈺手中冒著熱氣的薑湯,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是,可是……”


    還未等祈鈺把話說完,時解懌拿過薑湯就要一飲而下。


    “燙!”祈鈺趕緊喊道。


    還好,他手中的碗剛靠到嘴邊後停了下來,頓了頓道:“那……師姐先進來吧……”


    祈鈺跟在他身後走到案邊坐下,見屋內過於昏暗,她抬手想將案上的燈燭點起。


    “可以不點燈嗎,晃得我眼睛疼。”時解懌的聲音很低,與這沉悶的環境融為一體。


    祈鈺放下手,答應他:“好。”


    “這薑湯有點嗆人,我煮的時候店裏的紅糖用光了,若你實在喝不下,我去問老板娘要些蜜餞。”


    “是師姐親手做的便就是最甜的。”


    時解懌吹著薑湯,一勺一勺地喝下。良久之後,碗放回桌上的清脆聲與少年的嗓音一起響起:“謝謝師姐。”


    祈鈺似是想到了些什麽,她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這手即使是剛才捧住了滾燙的薑湯,也沒染上絲毫溫度。


    “你的手怎麽會跟冰塊一樣?”


    若是一直沒有感受到這種溫熱的體溫也還好,可現在觸碰到了,時解懌心中想要汲取更多的念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是真的很冷,是蛇的冷血讓他如此這般,而他天真爛漫的師姐竟然覺得是普通傷寒,血脈中的冷又豈是一碗薑湯就能好的?


    時解懌反手扣住祈鈺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師姐,我冷……”


    少年顫抖帶著乞求的尾音讓祈鈺無法掙脫拒絕。她想象過無數次與他在一起的樣子,唯獨卻沒有想過第一次和他的相擁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他散落的青絲無意識地摩擦著她的脖頸,久久的耳鬢廝磨更是撩撥著她情竇初開的心弦。她抽開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用自己全身的熱流溫暖著他。


    一時間,春風拂過冰封的百裏長河,所到之處,萬物解冰,繁花似錦。


    “不要離開我……不要……”


    他的聲音模糊,一遍遍反複說著,像是沒有了意識,可少女依舊不厭煩地回應著他,用著極致溫柔的語氣。


    “不會離開,永遠都不會。”


    他對她許下的承諾太多,也是時候給他一個承諾了。


    -完-


    第12章 瘟疫


    ◎蒼蘭城竟全城百姓皆染上了瘟疫。◎


    翌日,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斑駁光影灑落在時解懌的身上。


    他長睫顫動,睜開雙眼,身上終於沒有那麽冷了。


    可就想從床榻上起來的時候,一雙手卻壓在了他的身前。隻見祈鈺趴在床沿邊,沉沉睡著,神情柔和。


    昨晚發生了什麽,時解析其實記不太清了,他隻記得抱住了眼前這個人,此後便沒了意識,也不知道有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他小心挪開少女的手,翻身下榻,正準備將祈鈺抱上床榻上的時候,她睜開了雙眼,慵懶的聲音似醒未醒。


    “解懌,你醒啦?”


    少年的臉貼地很近,顯然是沒料到她突然醒了過來,二人保持著這種奇怪的姿勢,互相凝視。


    “嗯,師姐去床上睡吧?”


    祈鈺驚醒,恍然扶著床沿站了起來,時解懌也直起了身子。


    “師弟,你好了?”剛剛由於靠的很近,所以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好了,師姐你的薑湯堪比靈丹妙藥。”


    “那你收拾收拾,我們趕緊下樓吧。”祈鈺匆匆掃了他一眼後,往樓下跑開了。


    再見時,時解懌的頭發如往常一樣梳起了高馬尾,與昨夜的頹散判若兩人。


    回瓊山派的路上,二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祈鈺是羞於時解懌對她說的那句話,而時解懌是不知自己做了什麽,不敢輕易暴露。


    祈風渡在這兩人之間嗅到了一絲微妙的味道。


    “阿鈺,你一路上怎麽和那小子都不怎麽講話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怎麽會……”


    “那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他都奪下論劍大會魁首了,按道理,你不是應該趕緊在我麵前誇耀一番了嗎?”


    按照以往來說,祈鈺的確會這麽做,可是之前那會兒她的話說得太早過於衝動,還沒有摸透時解懌的心。昨天那一抱也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態度,現在自然不會再輕易提起那件事。


    還未等祈鈺想到如何回答祈風渡的話,馬車猛得刹住,她毫無防備地磕在了桌案上。


    祈風渡的身子也往前一傾,連忙朝外麵問道:“怎麽了?”


    過了一會,褚慕的聲音從簾外傳來:“掌門,剛才有個人撞了過來……”


    祈鈺趕緊再問:“撞傷了沒有?是凡人還是修士?”


    褚慕翻身下馬查看,含糊道:“好像是個凡人,撞傷倒是沒撞傷,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祈風渡見褚慕欲言又止的樣子,祈風渡索性撩開了車簾,自己下車查看了。


    隻見一個灰頭土臉,骨瘦如柴,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都破了,裸露在外麵的肌膚腐爛皺起,而手腕處那根紅色的細線蔓延到脖頸處。


    這人周身隱隱約約散發著腥臭味,祈風渡忍不住捂上了口鼻。


    “怎麽會這樣子?”祈風渡問道。


    “是瘟疫!是瘟疫!都得死!都得死!”這個男人看見一群仙姿道長站在身邊,趕緊撲身上去抓住為首的那名華服男子,他手指著蒼蘭城的方向,嘴裏嘶啞吼道,“裏麵!全是!全是!救我!救我!”


    這個男人的情緒太過激動,他的眼睛血絲密布,怖紅的雙眼像是個嗜血的野獸。


    祈風渡被這人瘋狂抓著衣擺,他皺著眉頭把手貼於男人的額間,將他安撫下來。


    祈鈺見爹爹久久沒上來,也下了馬車。


    “爹爹,師尊,怎麽了?”


    話剛出口,她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形同鬼魅的男人。


    祈風渡沉悶鬱鬱的聲音幽幽傳來:“蒼蘭城,現在不太平。若是這個男人所言不假,那蒼蘭城三萬民眾,都……不管怎樣,我們先進城看看吧。”


    祈風渡示意褚慕將這個男子駝在馬背上,帶回蒼蘭城。


    一行人行至城門前,發現城門禁閉,上麵還覆著一個防止凡人出入的結界,很明顯已有修士在此了。


    祈風渡將結界暫時撤散,待他們進城之後再重新設下。


    城裏以往的繁華之貌蕩然無存,映入眼簾的是蕭條的街道,零星的落葉被風卷起,無主地飄蕩在淒涼的空中。


    “追蹤符!”


    褚慕袖中飛出一張追蹤符,可以追蹤活人的所在之地,一行人跟著追蹤符快步走著。


    可很快眼前的景象讓所有的人愣住在原地,百姓烏壓壓一片擠壓在了城郊空曠地界處,密集之多,猶如一整片屍山人海,觸目驚心。


    隻有,一青一黃熟悉的身影還能站立於人流中,格外顯眼。而這兩人見到瓊山派眾人來了,急忙飛身靠近。


    “你們怎麽在這兒?”祈鈺是為數不多知道二人私奔的人,自是脫口而出問了出來。


    一問之下才知,師夷和方素來到這裏已有二日,起初是在潯陽城發現了一個感染了瘟疫的人。追問後,原來他們都是從蒼蘭城逃出來的,卻沒想到還是感染上了。


    祈鈺:“有多少人感染瘟疫?”


    方素:“大概……全城。”


    這句回答讓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麽會這麽多!”


    方素搖搖頭,無奈道:“凡人體弱,這個瘟疫又來勢洶洶,還好你們回來了,不然我們二人不知還能撐幾天。”


    千越忙問:“可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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