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催他:“快走啦,我好餓。”


    他沒放開她,拉著她上樓,進入包間。


    包間裏已經有兩個人坐著了。


    一個是西裝革履的律師,另一個是左嘉石。


    左嘉石跟她記憶裏的形象出入不大。


    剃得短短的絡腮胡,卷發長了不少,紮著半丸子頭,袖子擼到手肘,從脖子蔓延至手臂上的大麵積彩色文身特別搶眼。


    橘子皮零零碎碎地剝到一半,他聞聲看向她跟周越凱,話說得熟稔:“可算來了,要不是你倆,這會兒我還躺被窩裏呢。”


    “大好青春怎麽能埋葬在被窩裏呢。”周越凱接茬,帶著戚煙坐在另一邊,言簡意賅地為兩人做介紹。


    服務員端著茶壺,給她和周越凱倒茶,送上菜單和筆。


    戚煙掃一眼菜單,點的始終是那幾樣:蝦餃、紅米腸、金錢肚、椰奶布丁、炒牛河……


    筆尖懸在“乳鴿”上猶豫了會兒,總覺得這個吃著形象會不大好看,而且他們幾個男人可能懶得戴手套,幹脆不吃。


    唔……那樣她可以打包帶回去吃。


    於是直接點了兩隻,順便要了一份鳳爪和豉汁排骨,再來一盤白灼菜心。


    她專心致誌地點菜,左嘉石則目不轉睛地打量她,笑:“還當什麽畫家呀,去當大明星唄,不能白瞎了這麽高的顏值。”


    “不要。”戚煙頭都不抬,直接拒絕。


    就她現在這身份,進娛樂圈簡直就是找死。


    且不說沒背景沒靠山,要是被人扒出她是戚淑儀跟李佑的私生女,出生即原罪的她,就等著被網友噴成篩子吧。


    “為什麽?”左嘉石追問。


    戚煙聽出了點別的意思。


    周越凱一句話肯定了她的想法:“嘉石哥慣來愛開玩笑,人家隻想靠才華好好畫個畫而已,要真想靠臉吃飯,估計現在咱們隻能在熒幕上見她了。”


    左嘉石掰開橘子,吃了一瓣,眼珠徐徐動,還是不死心:“像李喬妤那樣,在微博什麽的,po幾張照片,拍幾條短視頻,也不是太複雜的事兒。


    “誒,李喬妤,你知道吧?年紀跟你差不多,長得也挺漂亮。我這邊代理過她不少作品,幾年過去,價格翻了不少。


    “你的畫我看過了,畫是不錯的,就是這宣傳包裝得跟上。上個電視登個報,炒炒熱度,我這邊再幫你辦辦展覽,安排幾場拍賣會……”


    戚煙點了杯檸檬茶,把菜單遞給周越凱,話是對著左嘉石說的:“我不大想露臉。”


    先前都有人翻出戚淑儀的電影片段,說她倆相像了。


    說實話,她潛意識裏感到害怕。


    左嘉石又塞一瓣橘子到嘴裏,“你還挺有個性。”


    直白點,就是死腦筋。


    服務員過來核對菜單,左嘉石揮揮手,豪爽道:“就先這樣上吧,不夠再點。”


    許是跟戚煙不太能聊起來,他轉而跟周越凱聊天。


    左嘉石是個商人,天南海北都能侃。


    周越凱是個人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一時間,包間其樂融融。


    椰奶布丁上得早,是小兔子形狀的,□□彈彈。


    戚煙沒舍得吃,拍幾張照片,挑出一隻擱在碗裏,用小勺子拍它彈軟的小屁屁。


    “越看越覺得你眼熟。”左嘉石忽然蹦出這一句。


    戚煙看向他,小勺子不小心在兔身剜了一下。


    小兔子被腰斬了。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左嘉石單手支頤,指尖撓撓臉,“你是新都的……嗯,前幾年我在新都辦過展,那時候是不是送過你一幅畫?”


    戚煙吃著布丁,“嗯”了聲。


    周越凱對他們這一段過去蠻感興趣,讓左嘉石展開說說。


    “那幅畫我畫了一半,懶得帶,就送她了。後來她改畫,多加了一個拿著畫筆,身上開滿薔薇的骷髏,喝咖啡的時候,骷髏從喉嚨到腹部的花全染成了黑色。硬是把我的畫,從‘馬奈’改成了‘莫奈’。”


    左嘉石戲謔道,咧著嘴笑,眼尾皺起幾道細紋,手擋在嘴邊,跟周越凱說悄悄話似的: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損。把那幅畫發微博上了,還起名叫‘一肚壞水’。”


    周越凱嘴角微翹,笑容有些微妙,朝戚煙瞟一眼,仿佛在說“不愧是你”。


    其他菜品點心接二連三地上桌。


    戚煙端著檸檬茶,叼著吸管喝一口,被周越凱那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得意,說:“那幅畫賣掉了。”


    “對,我叫人聯係你,把畫買回來了。”左嘉石拾起筷子,夾了根菜心放進碗裏,“當時想挑幾個好苗子來養……後來再聯係你,就聯係不上了。”


    戚煙:“以前那部手機內存不夠,我把微博卸載了。”


    “所以,你聯係了李喬妤?”周越凱問。


    “是啊,”左嘉石看向他,意味深長道,“夠年輕,潛力大,可塑性強,還比較聽話,養成係嘛,你懂的。”


    戚煙吃著蝦餃,瞥了眼左嘉石,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周越凱。


    周越凱的笑也挺意味深長。


    氣氛在不知不覺間,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她再看回坐在斜對麵的律師。


    他在安安靜靜地喝茶。


    戚煙咀嚼著蝦餃,拋開心裏那點古怪,繼續埋頭吃東西。


    聊到一半,對話兜兜轉轉回歸正題。


    “……這價格有點高,”左嘉石說,“一個不願露臉的神秘又年輕的畫家,沒什麽名氣,也沒多少參賽和參展經曆,拿不出代表作品……”


    他的眉皺著,指尖在桌上點著,思慮半晌,自認為給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要不這樣,小戚所有作品都交給我獨家代理,我負責她的宣傳包裝,商務接洽,她隻要把心思放在創作上就行。”


    “隻有五年。”戚煙說,“五年後我有別的打算。”


    “什麽打算?”


    這話不是左嘉石問的,而是周越凱。


    即將送進嘴裏的燒麥一頓,再次回到碗裏,戚煙放下筷子,抬眼看他。


    他右手捏著一隻茶杯,沒喝,隻是掂著,慢慢地轉,眼瞼低垂,眸光落在那杯湯色透亮的茶上。


    “回新都開間工作室或畫廊。”戚煙撩著頰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繼續吃燒麥。


    “我把你炒火了,你就自立門戶,不管我了?”左嘉石語氣誇張,深感不可思議,頗有下一秒就要跳起來罵她過河拆橋的意思。


    周越凱挑眉,斜睨著他,可以明晃晃地感覺到周少爺現在心情急轉直下,不太美妙。


    左嘉石壓下脾氣,還想再談。


    嘴剛張開,第一個音節還未發出,包間門被人推開。


    大廳的喧囂頃刻溢到包間裏,與之而來的,是一個單手揣兜,走路吊兒郎當的男生。


    十七八歲的模樣,人高馬大,衣服花裏胡哨的,堆砌了不少元素,不知是哪家的潮牌。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凱爺竟然……”


    樂嗬嗬的話語戛然而止,他一定睛,看到包間裏坐著的左嘉石和戚煙,表情瞬間凝住,眼珠轉向周越凱,張了張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但戚煙猜他想罵娘。


    這個人,她有點印象。


    左嘉銘,隔壁體育班的,平時也沒少搬椅子坐在她附近,跟尹薑關係好像還行。


    是造謠誹謗她的重點人員之一,就在前兩天,她還接到了他那邊律師打來的請求和解的電話。


    “你來幹嘛?”左嘉石的表情也一言難盡。


    看得出兄弟二人不太對付。


    服務員要關上包間門,左嘉銘趕緊伸手擋住,隨時準備跑路的樣子。


    “凱爺叫我來吃早茶……”對上周越凱的眼睛,他哽了一下,“我就來了。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這叫“吃早茶”嗎?擺明了就是鴻門宴。


    戚煙往周越凱那兒看。


    他撚著茶杯,雲淡風輕地呷一口微涼的茶水,觸及她的視線,擱下茶杯,用公筷夾了隻乳鴿腿給她,還叫她慢慢吃,不著急。


    她扯著他的袖子,湊到他耳邊悄聲評價他:“蔫兒壞。”


    他勾唇笑,當眾跟她交頭接耳:“還不是為了你的事兒。”


    周越凱讓左嘉銘進包間找個地方坐,理由很簡單——來都來了。


    還把菜單遞給他,讓他隨便點。


    他倒也沒把這人情往自個兒身上攬,直言:“你哥撿了個大寶貝,心情挺好,請咱幾個吃飯,你看看還要點些什麽。”


    聞言,原本如坐針氈的左嘉銘,稍微放鬆了點,加了流沙包和鹹水角。


    “什麽大寶貝?”左嘉銘邊吃鳳爪邊問。


    左嘉石一看他就鬧心,沒提戚煙那件事,隻說:“聽說你在學校又闖禍了?”


    左嘉銘看了眼戚煙,飛快調轉視線。


    左嘉石捕捉到他那一眼,眉毛一揚,直覺不對勁,轉頭問周越凱和戚煙:“你們仨都同一學校,同一年級的,是吧?這逼崽子又怎麽了?”


    “你們兄弟之間比較好說話,”周越凱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您不妨跟嘉銘找個地兒,私下聊聊?”


    知道周越凱不會平白無故把人叫來,左嘉石揪著他的倒黴弟弟,風馳電掣地走出包間。


    吃到八分飽,戚煙才停筷。


    看周越凱在刷手機,她問他吃飽沒有,她看他好像都沒怎麽動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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