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婆婆怨道:“隻可恨那璿璣教,隻說他們家巫祝是天上神仙下凡,倒是唬了一眾人,蠱惑人心,幹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來,倒是連累了我們,官府查得嚴,我三天兩頭被拿去問話,這麽下去,哪裏受得了!”


    烏苔歎息:“這璿璣教,真是一大禍害了。”


    說起來元豐之亂,其實也有璿璣教背後攛掇,勾搭了亂黨,她被當做葉青蕊抓走,更是那璿璣教幹的。


    這麽多年了,朝廷真是想盡辦法,卻還是無法鏟平,當下納悶:“那璿璣教到底有何神通,竟能蠱惑民心?”


    談婆婆歎了聲,看看四周圍,這時候已是傍晚,兩個大丫鬟都在指揮著小丫鬟把那家什給擺布好,屋裏沒什麽人,她便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那璿璣教教主早年人稱遊師婆的,生下來便能言語,三歲通陰陽,七歲就知道人生死,到了十一二歲,就能呼風喚雨了,據說她泄露天機,早就該被老天爺收了,卻因為她命硬,又救過無數人性命,這才留在世間。她是能通曉鬼神的,所以許多老百姓都奉她為神明。”


    烏苔聽著,越發納罕:“這到底是真是假,你可曾見過?”


    談婆婆便笑了:“也都是道聽途說,誰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又怎麽了,因為這璿璣教,朝廷對咱們這些當師婆的,三不五時都要盤問,這日子不好過啊!”


    烏苔想想也是,聽著就不靠譜。


    談婆婆又道:“不過說起來,也是好笑,怪隻怪那遊師婆太過張揚,聽說得了一場病,早幾年已經沒了,就因為她沒了,璿璣教下麵幾個香會堂主誰也不服誰,這才鬧騰起來。”


    烏苔其實並不太在意這個,也就是隨意聽一耳朵,便道:“竟是如此。”


    一時又說了一番話,因天晚了,談婆婆出城自然不便,況且還要去西山,烏苔便命題紅將談婆婆先在府中安置下。


    到了晚間時候,懋王回來了,自是問起來菊花宴一事,烏苔隻說辦得風光,且讓她見到了許多昔日姐妹,當下對懋王自然是情切切意綿綿,溫柔備至。


    又隨口說起談婆婆的事:“我瞧著,雖隻是一個鄉下婆子,但是說一下山裏的事,倒是有趣,便讓她留下了,過兩日再打發出去就是了。”


    她是特特地說得疏遠,免得懋王起疑,好在懋王並沒在意。


    烏苔見此,便趁機說起來葉青蕊的事:“今日我祖母和母親過來,提起來這蕊娘子,到底是我家裏長輩,既提起來了,我也難辦,還是得看看殿下想怎麽處置,我也好回個話。”


    懋王聽這話,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之前對她很有些不喜,如今都是替她說項?”


    烏苔便抿唇,低聲說:“心裏不喜歸不喜,但到底是我娘家親戚,就這麽出了事,傳出去,我也不好做人啊。”


    懋王頷首:“這兩日,我也想著放她離開,隻是放她走之前,總歸要說明白,免得出去散布謠言。”


    烏苔一聽,知道機會來了,便忙道:“殿下所擔憂的,也是在理,其實依妾身的意思,這件事本就是因為妾身而起,如今又是妾身求著殿下放人,殿下去和她談談,給她曉以利害,讓她從此後別再存非分之想。”


    懋王:“好,就依烏苔所言吧。”


    烏苔見懋王痛快答應,也覺得這件事格外順利。


    她和葉青蕊私底下說話,自然是好生威脅一番,這樣一來,先把洛國公府給降服住了,範氏退後一步,隻求女兒一個陸洲範氏的名聲,葉青蕊孤掌難鳴,自己再威脅一番,就不信製不住她們!


    說不得,自己這王妃之位,還能多做一些日子,自己也能有更寬鬆的時間來策劃逃跑一事。


    第31章 也就是撿撿我用剩下的


    烏苔很快就給範氏回話了, 意思是可以救,不過得先拿銀子。


    範氏自然是肉疼,但為了葉青蕊, 到底是挪用了自己嫁妝, 湊齊了那三千兩銀子, 兌成銀票給了烏苔。


    烏苔查了查, 是那四海錢莊的銀票,四海錢莊各處都有分號,而且是不記名的,這樣將來自己要兌換, 也不至於受什麽盤問,這是再好不過了。


    烏苔有了這三千兩銀子, 高興得心肝兒都在顫。


    她知道, 就算是將來自己在懋王這裏貪的這些金銀首飾沒法帶走,隻這三千兩, 就足夠她吃用一輩子的了。


    她現在操心的, 反而不是什麽銀兩了,應該是用什麽法子離開,以及離開後怎麽護自己安危。


    她不過是一個嬌弱女子,若是就這麽穿金戴銀離開, 無異於兒童抱金娃娃於鬧市, 倒是還不是轉瞬間就被人家搶走。


    烏苔便琢磨著,回頭自己多看看談婆婆行為舉止, 以後穿一個她那樣的衣裙,學出她的腔調, 裝扮得年紀大一些, 這樣或許能避過一些災難。


    隻要順利逃出去, 尋個窮鄉僻壤,將來的身份她倒是不擔心的。


    前朝末年,天下大亂,荒民流竄盜匪肆虐,更有各路義軍揭竿而起,及至大靖高祖皇帝立國,各處依然有未曾平息的殘匪,更有大片荒蕪的土地和流民。


    再之後便是元豐之亂,那更是不少流民失所。


    最近十年朝廷開始整編戶籍統一造冊,但大靖國土遼闊,顯然不是一日之功,是以如今依然有一些流民不曾被整編進去。


    自己逃到荒僻小鎮,到時候隻說是元豐之亂的孤兒,失了父母親人,哪個會懷疑?再挽起發來,隻說自己是已嫁婦人沒了夫君,要為亡夫守寡,如此一來,連嫁人都不用了。


    烏苔自己打算得好,當然也知,這一切隻是如意算盤,於自己這千金小姐王妃娘娘來說,不過是空想罷了,她還是得多知道外麵情況,多做準備,這才能保得萬無一失。


    而拿到這三千兩後,恰好底下人也將這葉青蕊送過來她房中了。


    此時的葉青蕊,穿了沒任何染色的粗布白衫,頭發也沒怎麽打理,散亂地垂著,就這麽被領過來。


    甫一進來,她便打量了烏苔一番,之後嘲諷地道:“你如今倒是春風得意。”


    烏苔輕笑一聲:“我堂堂懋王妃,不至於春風得意,但也不至於落魄到成了階下囚。”


    她這話一出,旁邊的題紅拾翠便道:“見了娘娘,還不下跪!”


    葉青蕊看左右,想起這一段被人囚禁的諸般苦楚,到底是一咬牙,跪下了。


    烏苔看著葉青蕊跪下,這才摒退了左右,道:“你這次被殿下囚禁,也該知道殿下的心思了,往日種種,也不過是個笑話,我才是他的王妃,至於你——”


    她笑得輕淡:“也不過是玩玩罷了。”


    葉青蕊聽到這話,卻是好笑:“說起來,我如今倒是懷疑一件事,我也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麽懋王突然對我變了臉色。”


    烏苔挑眉。


    葉青蕊盯著烏苔,驟然發聲:“他上次撞擊了頭部,失去了記憶是不是?所以他把我給忘了,所以他也不知道你根本是假冒的世家貴女!”


    烏苔心中微頓,想著她怎麽知道的這個?


    不過她也怕葉青蕊看出自己的心思,自然麵上不動神色。


    葉青蕊觀察著烏苔的反應,卻突而笑了:“我猜對了是不是?他失去了記憶,所以他不記得我了,還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花言巧語哄騙了他,竟讓他處處對你忍讓,也是好笑了,你怎麽有臉!”


    烏苔心中微冷。


    這件事就這麽被揭穿了?


    如果葉青蕊就此揭穿,她把一切告訴懋王,那自己所有的努力不是前功盡棄嗎?


    她一直被懋王關押著,突然懋王放她來見自己,她又說出這種話,那懋王知道了嗎?她告訴過懋王嗎?還是說,根本就是懋王故意放了葉青蕊來試探自己的?


    烏苔心中浮現出許多想法,麵上不動聲色,其實手指頭都在顫。


    她拚命回憶著今日懋王對自己的種種,她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異樣啊,真得看不出。


    但是他這個人很有城府,哪裏是自己能輕易看透的,他如果要耍弄自己,自己也不過是一隻猴,可以被他隨意擺弄!


    葉青蕊看她臉色,眸中已經泛起了得意之色。


    烏苔冷靜下來,板著臉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失憶?你以為是聽戲呢?”


    葉青蕊卻越發笑了:“我一派胡言?葉烏苔,我可告訴你,你若隻是說一句兩句的謊,別人未必能揭穿你,但你太大膽了,簡直是想瞞天過海,你以為,你能騙人一輩子嗎?”


    烏苔嗤笑一聲,道:“你有本事把這話說給殿下聽,看殿下不打爛你那張嘴!”


    葉青蕊:“這件事,我一直覺得無法理解,他本來說得好好的,明明答應了的,怎麽突然就變了,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他竟然失憶了,不記得了!”


    烏苔聽這個,頓時明白,她還沒和懋王提起,這樣的話,也許還可以拚一拚,在懋王麵前瞞下這件事。


    那該怎麽瞞下?


    葉青蕊如果去和懋王提起來,懋王必然生疑,到時候一查,隻怕是全都露餡了,她還能怎麽辦?


    烏苔冷眼旁觀,自然看出了葉青蕊的得意,一時真是恨不得搦死她。


    要是她就此暴斃了,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隱瞞下了。


    當然了,這個瘋狂而可怕的想法也隻是一瞬間,烏苔並沒有辦法讓葉青蕊就此消失在人間,她隻能想著,不讓葉青蕊和懋王見麵,或者說,先下手為強。


    烏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間,就聽院外響起腳步聲,之後門外傳來題紅的聲音:“娘娘,殿下過來了。”


    烏苔一驚,這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怎麽是好?


    葉青蕊欣賞著烏苔臉上狼狽,笑了:“你是怕我和懋王提起是嗎?”


    烏苔隻覺得後背發冷,這一瞬間,她腦中想起了許多,想起來懋王冰冷的目光,那是寒刀霜劍一般的目光,足以要了她性命。


    他那樣的人,可以寵她若至寶,也能視她若鄙履,他若是知道了真相,豈能饒了自己。


    葉青蕊越發笑起來:“你以為——”


    烏苔盯著葉青蕊,靈光一閃,突然摔倒在地,整個人直接撞到了旁邊的梳妝台上。


    隨著那衝撞,她驚呼道:“你,你做什麽?”


    葉青蕊大驚。


    烏苔已經喊道:“來人,快來人!”


    她這麽一喊,題紅拾翠自然匆忙進來,而懋王更是一個箭步,矯健地衝了進來。


    懋王進來,便見烏苔狼狽地倒在地上,自是心疼,忙上前將她扶起:“烏苔,怎麽了?”


    題紅拾翠進來,看到葉青蕊,已是滿臉提防。


    葉青蕊幾乎不敢相信,好一個奸詐的葉烏苔,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竟然想出這種惡毒的法子!


    當下她連忙向懋王道:“殿下,你萬不可——”


    烏苔卻已經嗚嗚哭了起來,捂著自己的肩膀哭道:“疼,這裏疼,撞得疼......”


    她這麽一喊疼,懋王越發憐惜,連忙將她抱起,放在榻上,又讓人速請大夫。


    這麽一鬧騰,葉青蕊也是傻眼,此女簡直是太過狡詐!


    她冷笑一聲:“殿下請明鑒,並非我要衝撞她,是她自己撞過去汙蔑我!”


    然而她這一句,已經惹得旁邊的拾翠怒極:“你胡說八道,娘娘往日最怕疼了,還能自己撞自己?”


    葉青蕊自然不服氣,已經對懋王道:“她定是騙了你許多,你失去了記憶,她不知道哄了你多少,你往日都是冷落她的,殿下,休要信她!”


    烏苔聽著這個,隻覺得自己當場被扒光了一般,羞辱至極,臉都紅了。


    她下意識看向懋王,卻恰好迎見懋王的視線。


    墨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烏苔手腳冰冷。


    可是,下一刻,懋王卻抬起手,撫著她的頭發:“好生歇息。”


    烏苔還未曾反應過來,卻見懋王已經起身,側首看向那葉青蕊,眉峰間皆是淩厲。


    他漠聲道:“妖言惑眾,瘋言瘋語,頂撞王妃,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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