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問情將他易容完畢,再抬手一揮,量身定製的障眼法稍微修飾,麵前之人的臉龐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她隨手一抹,一道水鏡在兩人之間浮現而出。


    賀離恨的骨相十分優越,此刻骨相並未變化,但縱然這雙眼眸再多麽亮如夜星、寒似刀光,這眉眼、紅痣、唇上透著的點點血色,都將這張臉修飾得俊美妖異,如同一隻誘惑人心、食人骨髓的妖物。


    賀離恨有些不太適應,他摸了摸臉龐,歎道:“感覺會惹來一堆麻煩。”


    “那樣才熱鬧嘛。”梅問情笑眯眯道。“清淨有清淨的好處,熱鬧有熱鬧的玩法,而且還這麽漂亮。”


    “你的惡劣興致已經從眼睛裏流出來了。”賀離恨道。


    “也不全是我的愛好發作。”梅問情沒有否認,但提供了另一個理由,“碧遊域跟北鬥島的北鬥星域比鄰而居,據我所知,為了四年後的英傑選拔大會,北鬥島也派出了一位真人帶著門下弟子前來,一是為了鞏固兩個頂尖門派之間的交情,二是跟兩方弟子比試一番。”


    她繼續道:“這個北鬥島的真人並不是玄霄,而是他的師姐玄澤,玄澤真人規矩鬆散,卻又爭強好勝,到時我們上去討教一番,她若是打不過這麽一個美貌郎君,恐怕麵子上掛不住……到時候你猖狂一些,讓她把自己的師兄師弟都叫來,若是更傲慢狂妄一些,甚至可以點名激怒她,我們便能見到這個玄霄真人了。”


    “要是她沒有被挑釁,獨自忍下來了呢?”


    “要是她能有這番心性,也不會卡在金丹初期十五年了。”梅問情一邊說,一邊化去水鏡,湊過去親了親他眼角的紅痣,“我的技術很高超,你放心。”


    賀離恨遲疑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她說得是哪個技術。


    第39章 .北鬥你忍心讓我像她一樣被人欺負嗎。……


    賀離恨的身影下樓時,原本響著低低議論聲的堂內,忽而靜寂了。


    雲生結海樓的掌櫃就是碧虛聖庭曾經的外門弟子,因天賦不足,留在碧遊域做了執事,前幾日兩位金丹真人交過手、差一點便打起來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但是……掌櫃轉過頭問侍奉的少年:“他長成這樣?”


    端茶倒水的少年郎也跟著發了好大的愣,那時賀離恨戴著麵具,他沒能看到對方的容貌,此刻才從他身上的魔氣和威壓之間辨認出來,結巴了一下:“是……就是這位真人,跟無定觀的梅真人……”


    “你確定他們是打架,而不是……”


    這位郎君看上去, 第一眼就讓覺得這打架地點應該在床笫之間,而不是粗魯地喊打喊殺,更跟這個魔修身份產生了一定的衝突。


    幸虧這是絕對中立的碧遊域,若是在律條嚴苛的某些宗門管轄地,魔修都要隱匿行蹤、悄然行事,不然便會被那群古板的修士監管起來,視為未來的作惡種子,潛在犯罪分子。


    就在眾人矚目之時,另一人的手搭上這位魔修真人的肩膀。這隻手修長玉白,指甲圓潤剔透,輕飄飄地放在他身上,還蹭過去用指尖勾了勾他的頭發。


    “看你,性子就是急,我都說了這房間是給我留的,不用你付……”


    是梅真人的聲音。


    梅問情陪同他下樓,一直到掌櫃麵前。掌櫃娘子才如夢方醒一般,朝著兩位真人行了一禮,又問:“可是有什麽招待不周麽?”


    梅問情道:“很周到,我沒什麽不滿意,特別是你們這兒的陳設很好,花啊草啊的,都新鮮……咳。”


    賀離恨看了她一眼。


    梅問情便不再說,伸手拉過算盤,劈裏啪啦地輕巧撥了幾下,道:“這間房依舊給我留著,我放在你這兒的靈石應當還夠。”


    “夠了夠了,”掌櫃連忙道,“真人放在樓內的靈石,就是將房間再留五年,也用不完。”


    “對了,給你們介紹一下。”梅問情扣住賀離恨的手,“若是我不在,他自己來住,也可以算在我的賬上……這位是我道侶。”


    掌櫃扭頭看了少年一樣,兩人麵麵相覷。


    “那……兩位昨日……”


    “沒錯,我們昨天才認識。”梅問情麵不改色地道,“他摘下麵具之後,著實俊美嫵媚,不可方物,我們一見鍾情,當場立下契約、結為道侶,真是天定的緣分……你看,隻要努力,還是能把夫郎抱回家的,你也要努力啊。”


    梅問情在這兒住了兩年多,掌櫃娘子雖然還禮貌恭敬,但卻對梅真人的脾性略有了解,長長地歎了口氣:“您就別開這種玩笑了,我說句不好聽的,真人您是道門正宗心法,怎麽可能跟這位……結成道侶。”


    梅問情笑道:“我不忌諱這個。”


    賀離恨的手指原本被她牽著,此刻已經悄悄鑽出來,反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指節。他雖不語,但這張臉沒有表情時,就自然而然地看上去驕縱、傲慢,還有種帶著一點兒花刺的豔麗感。


    誰知道一個長滿花刺的玫瑰,卻在為自己紅得太過熱烈而擔憂呢?他是自廢道基重修的,在踏入先天毀滅這條大道的那一刻起,賀離恨沒想過後路。


    梅問情跟相熟的掌櫃聊了幾句,其中又提到碧虛聖庭入門選拔之事。掌櫃娘子知道她必然不是無緣無故跟自己閑聊,便將對方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都在聊天中告知。


    “這麽說,玄澤已經到了碧遊域?”


    金丹之間互稱道號也是常事。


    “北鬥島也是第一流宗門,何況又跟聖庭離得那麽近,據說玄澤真人的姑媽還迎娶過我們宗的男修呢。”掌櫃是碧虛聖庭的外門執事,“提前一段時間來這兒小住,也不算什麽稀罕事。”


    “這我倒是想要拜會拜會。”


    “北鬥島?哎呀,梅真人,您雖貴為真人,但恕我直言……無定觀跟天下一流之宗還是有些差距的。像這樣的宗門長老,樹大根深,法寶無數,這位玄澤又是北鬥七星中出了名的桀驁放肆……恐怕見了您,沒那麽尊重。”


    她說的話已經足夠含蓄,普通金丹跟大宗門的金丹長老,差距確實不止一星半點。


    北鬥七星是指北鬥島的七位金丹真人,其中隻有玄霄一個是男修。這七位真人有一套極為恐怖的劍陣,曾經合力將元嬰後期的積年修士斬落劍下,威名震爍,不容小覷。


    梅問情邊聽邊點頭,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依然麵帶笑意,語調溫和:“不是我要拜會,是我家郎君仰慕已久,想要試一試北鬥島的周天星鬥劍法。”


    賀離恨低低地哼了一聲,沒有打斷她,心裏卻在想,誰仰慕那個晚輩?合力誅殺一個被他重傷的元嬰邪修,就讓這群人拿著劍陣吹了這麽多年。


    “這……”掌櫃娘子勸道,“周天星鬥劍法光華璀璨,的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景,但郎君是男兒身,刀劍無眼,若是……”


    梅問情道:“是啊,刀劍無眼,若是我道侶一時不慎,傷了玄澤真人,想來也沒什麽大礙吧?”


    掌櫃一時語塞,不知道梅問情這莫名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在同境界之下,魔修戰力確實強出一截,但也是出了名的越到頂峰、越難寸進,何況對方還是大宗門的長老真人,不是每個魔修都有跟前任魔尊一樣的本事的。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一旁沒敢出聲、也不敢露頭的少年侍者終於走上前來,他先是收拾了一下茶水碗碟,規整座椅,忽而又抬頭,跟掌櫃道:“您說,她真的跟魔修結為道侶了麽?”


    “怎麽可能。”掌櫃撥了撥算盤,將梅問情留下的靈玉數目扣除一部分,“法侶財地,修行者所求的伴侶必得對修行有益才是。這些年來因為道侶天資不足,過早離世而痛心跌落境界的修士還少麽?別提那還是個魔修。”


    “魔修……怎麽了?”


    “怎麽了?魔修可是不能做爐鼎的,從他身上可撈不到什麽采補之類的好處。”掌櫃道,“你也別盼著梅真人了,奉了兩年茶她都沒反應,可見這位是真不興爐鼎雙修的那一套……從前我看你還挺俊俏的,今兒見了那位魔修真人,才知道什麽叫豔冠群芳,難怪她喜歡。”


    少年臉色漲紅,可又無法反駁,隻得埋頭做自己的事,低低地埋怨道:“明明他長得就不安分……”


    ————


    魔修若是出現在北鬥島,陣仗可比現在嚴峻多了。


    碧虛聖庭坐落在群山之間,山體半空漂浮著一座座宮殿。被稱為“遊仙宮”,在其中一座遊仙宮之內,蕭漪然看著碧虛弟子奉好了茶,才清了清喉嚨,平和道:“兩位……”


    兩位金丹修士聯袂前來,這就不是執事能接待的了,特別是其中有一個還是身份不明的魔修,就猶為需要注意和警惕。


    “蕭護法請說。”


    “兩位是我們碧虛的客人,但玄澤真人更與我門有積年的交情,同為客座,我也不好請她留手……”


    “這個無妨,”梅問情道,“隻需蕭護法傳遞消息,告知給她即可。我們不過是想跟大名鼎鼎的七星之一切磋切磋。”


    “她近些年很少動劍,就算是我也無法說動。梅真人出關不久,許還不知道,玄澤的脾氣在四門八宗裏都是有數的,下手未必……”


    蕭漪然身為碧虛聖庭之人,自然不願意雙方發生什麽衝突,然而就在她勸告之時,群山之上漂浮的遊仙宮內,突然有一座宮殿迸發出星鬥劍陣的紫光——正是北鬥島暫居弟子們的陣法演練。


    星鬥劍陣光華隱隱,在雲層之中逐漸蕩出。蕭漪然發覺她神識蔓延過去,便道:“這是北鬥弟子們演練的陣法,小心,勿傷了你的神識。”


    梅問情神識蔓延過去,立即便被督陣之人發覺。隔著數座雲山,一聲冷冷的哼聲從劍陣之後傳來,北鬥星辰之力當即反饋震回。


    要是平常修士,不做防備之下,八成要在劍陣反震之力下受傷。但梅問情卻神情不變,優哉遊哉地道:“雖然粗糙,但也堪用了。”


    這話落到耳朵裏,簡直讓蕭漪然懷疑自己的聽覺,她真不知道梅真人這閉關多年的嘴裏怎麽能說出這種居高臨下、隨口提點的語氣。


    “幸虧你收回神識,玄澤沒有聽到,否則你這話……”


    不等她說完,梅問情腰間的一條綢緞便銀光一爍,化作一柄飛劍向陣法方向衝了出去,飛劍身後拖著一道流光,驀然刺破周圍星鬥晃動的劍陣之象,下一瞬,一道女聲在殿內響徹:“誰這麽多管閑事?”


    銀劍穿破層層星鬥劍陣,將陣眼固定在右後方,再從雲山之中傳回,飛劍的拖尾之後,一道紫光如星芒般追隨而來,落地聲與問話的聲音交融在一起,一同落在殿內。


    來者便是北鬥島玄澤真人。


    她一身藍紫色霓裳,高挑貌美,雪膚丹唇,隨著她落地之時,地麵上都亮起一瞬的星鬥纏繞之光,在此人的周身更是有六顆星芒繞轉,璀璨無比。


    她先是看了一眼蕭漪然,眉宇間有些煩躁:“哪來的散修?碧虛聖庭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你聽著,那陣法不過是我們北鬥島弟子演練所放,本座就在旁邊指導督陣,用不著你用飛劍法指指點點,方才我已經警告過你。”


    她說到這裏,才終於望向梅問情,發覺她似乎極認真地聆聽著自己的話,心中舒坦了些:“如此引起本座的注意,怎麽,你想進入北鬥島?”


    蕭漪然道:“這位是無定觀的梅真人。”


    “無定觀……”玄澤輕哼一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懂幾分劍陣,想要來北鬥島瞻仰學習,難不成無定觀就留得住?可就算你想進,我師弟不答應,就求我也沒用。”


    她說完這些話,便又轉身欲離,剛背過去,便聽到梅問情說:“留步。”


    玄澤揮了揮手,以為仍是跟以前一樣,散修門派好不容易出個金丹,都盼望著往上一層更進一步,若無大宗門資源供應,成就元嬰向來希望渺茫。


    然而她卻沒聽到對方的懇求,而是聽她說:“你誤會了,我隻是想試試你的劍,對你們的劍陣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玄澤一聽這話,背對著幾人頗有些自傲的表情迅速沉澱下來,眉宇陰霾密布,轉頭道:“你說什麽?”


    “在下隻是想試試你的劍。”梅問情好脾氣地重複。“你們的劍陣在我看來……還是不夠精妙。”


    這話要是放在陰陽天宮,已經算是委婉提點、含蓄教誨了。然而落在對方耳朵裏,卻有十足十的挑釁意味。


    玄澤真人向前踏過一步,腳下星鬥旋轉拉開,光華四溢,她抬手一掏,從光暈中握出一把輕盈細劍,道:“好啊,那我們出去打,讓我也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哎呀,我不是故意要讓你生氣的,道友。”梅問情搖頭歎息,“想跟你切磋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賀郎啊。”


    玄澤順著她的話語看過去,見到一位相貌出挑惹眼的男修站了起來,目光平靜而又凜冽地望著她。


    ————


    半燭香後。


    轟隆——


    一座山峰被刀光掃中,傾斜著坍塌下來。


    梅問情喝了口茶,跟旁邊的蕭漪然道:“這是第幾次了?”


    蕭漪然抬手捂了一下臉,臉上似乎不知道擺出什麽樣的神情來才合適,五顏六色地變幻了半天,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十二次了。”


    短短半燭香的時辰,就在不久之前,蕭漪然還在勸說兩人別去招惹玄澤,說人家家大業大法寶眾多,結果就這麽一會兒,那個明明看上去隻有臉長得漂亮的男人,把同境界的金丹修士抽出去了十二次!


    十二次啊!每次都能穩準狠地劈開一座無人居住的山峰,斬落她的一根頭發,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直到現在,玄澤真人連這個魔修的衣角都沒碰到,每次都是“再來!”“砰!”“再來——”


    蕭漪然心情複雜地陪著梅真人喝茶,旁敲側擊地問:“這是你的……”


    “看不出來麽?”梅問情道,“俊美,矯健,能打,羨不羨慕?”


    蕭漪然不知道如何應答她這誇獎,總覺得這男人不是個省油的燈,一邊應和,一邊又在心裏納悶地想,沒感覺有什麽厲害的人物出世,無定觀從哪兒撿回來這麽個魔修。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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