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道傳魂聖符。


    傳魂聖符隻有一個功效,那就是引動修士接下來的雷劫和心劫,一般情況下,修士都會為自己的劫數準備許久,饒是如此,亦有七八成從中隕落,踏破玄關進入元嬰的,更是千中無一。


    金丹巔峰修士需要尋訪機緣,找到合適的契機,才能渡過問心劫,而像這種強行引劫,會比原本的劫數難到數倍不止,而且是雷劫與心劫疊加,說是十死無生,也不為過。


    因為此物太過殘酷,無論正道魔道,大多修士皆是一力摧毀抵製,所以多年搜尋之下,他身為無極宗主,也不過隻有一張而已。


    魏憐衣已被刀氣重傷,吐血不止,他認定對方會立即尋找各自法寶丹藥籌備雷劫,不會再有時間追擊自己,於是轉身便逃,雖然可惜沒能殺掉明無塵,但心中為用這傳魂聖符擊殺一個魔修天才,感到無比快慰。


    就在他身形遁逃化光的同時,賀離恨卻沒有像他考慮的那樣為雷劫而動,他周身的天魔虛影拖著一道漆黑暗色光芒,如流星般朝著那道遁光衝去,天魔尖嘯恐嚇之聲交織成籠,將魏憐衣圈進籠中。


    賀離恨身形下落,踩在了地麵上,他伸手一彈,天魔之音交疊成的牢籠便化為繩索,捆住此人。


    “既然你有這麽大的一份禮贈給我,那怎麽能不一起享用?”


    賀離恨平日裏看上去冷酷俊美,雖有些兵刃鋒芒感,但並不令人畏懼。但在此刻,他的雙眼漸漸渡上一層深紅色的血光,天魔環繞,殺戮毀滅之氣湧如泉水,強悍、殘酷、有一種無法直視的凶殘美麗。


    賀離恨扣住他的手腕,魔氣橫衝直撞地導入進去,頃刻間挑斷了手筋腳筋,將他體內的修為從築基靈台、到紫府元嬰一並摧毀。


    他的天劫被傳魂聖符召出,但他周身五尺之內的人,也將跟他一齊承擔雷劫。魏憐衣痛不欲生,無法抽回手,咳出大股血液,恨恨罵道:“……你這個……你這個瘋子……”


    賀離恨目光淡淡地看著他,魔氣纏繞上他的脊骨,聽到這位真君嘶啞慘痛的叫聲。


    他低低地道:“我想抽出你的脊椎骨,做一件法器。魏真君,這就當你為本尊的渡劫之日,奉上賀禮吧。”


    轟隆——


    烏雲沉翳,雲層中雷聲炸響,近在耳畔,蒼白的電光從昏黑天際亮起,映亮賀離恨血眸之下,臉頰間飛濺上的點點猩紅。


    ————


    與此同時,清源劍派。


    沉萱麵前是一麵水鏡,鏡子當中,正顯露出魏憐衣被賀離恨重新抓住的模樣。


    “天魔……”她低聲道,“這個人到底是……”


    隻要沉萱將手伸進去,就能穿過水鏡傳送到魏憐衣那邊,將他救下來,然而她在目睹這一切之後卻沒有那麽做。


    賀離恨身上被貼了傳魂聖符,就算她出手救下魏憐衣,但要是被此魔修纏上,增強數倍的天雷,連她也沒有把握能從中求生。


    就在沉萱默然不語,心中思索如何並吞魏憐衣隕落後的無極宗時,門口突然響起一兩聲清脆的鼓掌聲。


    沉萱猛然抬頭,見到那個清雅美貌,身著紫衣的女人倚在門前,麵帶笑意,溫溫柔柔地道:“劍仙真是好閑情逸致,還有這種偷窺他人的法術,在下佩服,佩服。”


    沉萱看了她一眼,道:“我雖然看不透你的修為,但這是清源劍派,有一座連化神中期都難以突破的護派大陣,我勸娘子三思而行。”


    “這話實在應該還給劍仙你啊。”梅問情歎道,“我夫郎當時沒有動手,我就想到是你們拿這護派大陣欺負人,為人妻主,自然要護著我這嬌滴滴的郎君。昨日便請了個朋友,將你們的護派大陣封印了。”


    這“嬌滴滴”的形容放在那個魔修身上,簡直讓沉萱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麵色清冷,並不相信,此人除了美貌之外平平無奇,怎麽會有厲害的化神老祖為友。


    沉萱冷冷地道:“荒謬。”


    “荒謬嗎?那你就當我在玩笑好了。”


    梅問情踏步進來,自來熟地坐在她房內桌前,隨手將桌子上的門派內政、往來書信,都扔到一旁:“下個棋?”


    沉萱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坐到梅問情對麵。


    “你確實有些資質,隻不過當了掌門之後,原本就重的心思就更重了,心機深重而無情意,就算成為元嬰,日後也化神無望。”


    梅問情隨意布子,跟她閑聊似的道。


    沉萱麵色冰冷,字句簡潔:“若我成為天下無數宗門之主,天下的無數資源丹藥,便將成為我之助力。”


    十二大頂尖宗門,自稱正道的有八個,她除了無情之外,更有野心勃勃。


    梅問情屈指抵住下頷,輕飄飄地道:“誌向倒不小,隻是怎麽總往邪道的方向偏。無情偽善、謀利小人,想要問劍之頂峰,卻沒有開闊心胸,怎能被稱為劍仙?”


    “正邪?對我有利者,為正,對我有害者,為邪。”沉萱道,“隻要世人敬我畏我,我說是劍仙,就是劍仙。”


    梅問情笑了笑,她好像很久沒在正道之中遇見這麽純粹的為利益驅使之人了。


    沉萱道:“梅娘子不會隻是找我來喝茶下棋的吧?”


    梅問情歎了口氣,道:“我在想,是把你留給賀郎,讓他了結恩怨。還是留給明無塵,讓他斬除因果,又或者是……這盤棋你若輸了,我親自來教化你?”


    第60章 .美人美人計?


    在沉萱眼裏,此人簡直口出狂言。


    她是昆吾劍仙,手持一把世所罕見的玄器,又有護派大陣為佑,即便是一個化神老祖來,也未必能夠在清源劍派之內殺了她,何況此人口氣如此狂妄,居然以“教化”二字相對。


    沉萱眉目微冷:“我師從清源天女,得她老人家點撥教誨,親手握劍。從我握住劍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穹天之下道途艱險,必得以殺開路,不計生死。”


    梅問情挽袖落子,似乎很是平和地觀察著戰局,語調輕柔:“世間道途,其實沒有定論,以殺問道之人,我見過一個。她殺盡親朋好友、恩人仇人,連相伴千年的道侶也難逃一死,是天下絕頂無情之人,三千年前,這位修士形單影隻,在問心劫前被心火焚盡,魂飛魄散。”


    沉萱握緊了手指:“你見過?”


    “對你來說,那隻是傳說中的人物。”梅問情道,“你的恩師清源天女,其實就是一個很有造化的劍修,她……人還不錯。”


    “我沒有聽說過師尊有姓梅的朋友。”


    她怎麽會聽說呢,當世之人,除了生死禪院的半步金仙慧則言之外,有誰敢對著梅問情稱一句“朋友”?


    梅問情也隻是一笑了之,淡然不語。


    其實沉萱如何冷酷、如何薄情,根本與她無幹,梅問情還沒有那個閑心對無關緊要的人主持公道,隻可惜此事波及到了賀郎,也唯有這位脾氣硬不服軟的小郎君,能讓道祖大人改變立場,為之出手了。


    兩人相對下棋,梅問情有意讓了她幾手,然而沉萱身為修士,又是劍修,對棋道並不精通,她應付得十分勉強,暗中將召喚護派大陣的令牌掩在袖中,以應對棋局後對方的發難。


    梅問情卻始終輕鬆隨意,與她簡短閑聊,直至局麵漸僵時,她才輕輕開口:“你不去救救那位無極真君麽?”


    沉萱對局勢幾乎無法轉圜,麵露一絲僵持之感,沉悶地道:“憐衣是世間一等一的男修,不須我去救,何況那隻是個金丹魔修……”


    她心知魏憐衣八成已死,去也無用,眼前這個女人已是不知深淺,難以對付,又怎麽分得出手來去管他呢?


    梅問情道:“唉,我該早告訴你的,金丹魔修?那位便是賀離恨,賀魔尊呀。”


    沉萱手中的棋子叮地一聲掉下來。


    棋子為暖玉所製,從她指縫之間滑落,砸進密密的棋盤之中。她猛然抬頭,眼中先是驚詫、疑慮,然後到恐慌和確信,如此精彩的幡然醒悟,隻花了短短一息。


    梅問情道:“你輸了。”


    沉萱低下頭,見到棋局雖在中盤,但雙方已無法對抗,潰不成軍,而那墜落的一子,正堵在最危險的關隘之上,釀成必死之象。


    她猛然捏碎令牌,拔出昆吾劍,劍如龍吟,震出悠長清嘯。


    原本應該亮起的護派大陣並未激活,一片沉寂,而這把昆吾劍剛剛出鞘,鋒芒雖醒目,卻被一條赤紅的龍影纏繞而住,劍吟頓時一止,化為真正燭龍的鳴動。


    這條常年盤在梅問情手上汲取靈力、韜光養晦的燭龍,終於初露光華。沉萱驚詫駭然,居然有一種提不動昆吾劍之感,她抬起眼眸,對上一雙深邃莫測的雙眼。


    那雙眼眸之中,有高懸的日月,鋪展的山川,有一條從水麵躍起,直飛到天際宇宙之外的透明鯉魚,有一重一重高不見頂的雲霄,沉重的鍾鳴嗡然響起,千百弟子的道賀聲匯為一體——


    沉萱恍惚之間,仿佛聽到自己的老師,清源天女的聲音。


    “學生清源,叩見恩師,請您開宮指點——”


    “學生清源,道心枯澤,困死劫中,求老師相見一麵——”


    咚——


    鍾聲宏大,震耳欲聾。


    沉萱在最後意識模糊之際,聽到一個跟眼前這位梅先生很像的聲音,似帶著無限歎息。


    “我醒得太晚了……清源人呢?”


    有另一人答。


    “老師,她亡故了。”


    ……


    一刻鍾後,清源劍派客房內。


    孟琨玉在房中打坐。


    這間房就如同清源劍派的每一間房一樣,陳設擺放,幾乎沒有什麽別的不同。而她卻已經氣血翻滾,身心俱傷,一個幼小兒童外貌的修士,居然頂著滿頭白發。


    孟琨玉從定中醒轉,看了一眼案前沒動過的茶酒,而今日卻沒有沉萱所派之人前來,反而是那個被加了數條封印符篆的門扉靈光隱去,然後被禮貌地敲了敲。


    外麵響起梅問情的聲音:“可是孟掌門在裏麵?”


    孟琨玉詫異道:“梅先生?”於是連忙下榻,伸手開門,見她獨自在門外,手裏拿著昆吾劍,平靜地遞了過來。


    孟琨玉接住昆吾劍,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慌亂的預感,她道:“梅先生,這劍……”


    話語未畢,梅問情便又抬起手,將一隻渾身雪白的小鳥放到她肩頭,也不多言,隻是說:“這間房的封印已除,還請孟掌門日後對明二公子多加照料,孟掌門自己也要打起精神來,不要妄自菲薄。”


    孟琨玉苦笑道:“不過在我將死之前,找一個值得依賴之人托付而已,沉師妹……”


    “她與道侶遠行了。”梅問情道,“兩人自知有愧,對不住你這位掌門師姐,所以不曾辭行。”


    孟琨玉微微怔住。


    然而再想多問時,梅問情已經告辭離開,身影轉瞬間便消失在眼前,而孟琨玉低頭注視昆吾劍時,一股詭異的、足有元嬰期的力量突然從劍身上湧來,帶著一點熟悉的氣息衝入經脈之內,迅速治愈了她體內的傷勢,還平白添了一筆不知從何而來的壽數。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看向周圍,隻聽到耳畔雪白鳥雀的輕輕啁啾聲。


    梅問情送還昆吾劍後,便向青鸞輿轎而去,見被修複篆文的小惠姑娘坐在機關車駕上,一旁是一身青衣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美豔絕倫,衣衫纖薄如霧,裙擺呈青綠色。高鬢金釵,綴著一條銀色步搖,唇如塗朱。她見到小惠行禮,也連忙轉過身來,向梅問情拱手:“學生給老師問安。”


    “我一身禁製不便動手,封印大陣,倒是麻煩你了。”梅問情的脾氣很好,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聖魁宮的日子可還算逍遙?”


    天女魁道:“沒有老師講道的日子,哪裏能算得上是逍遙啊。”


    梅問情聞言臉色一僵,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倦怠之意,扭過頭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似的,轉而道:“你跟小惠也好久未見了吧?”


    “是,學生跟小惠姑娘有一千多年沒見了。”天女魁看了一眼小惠,“隻是小惠姑娘方才口稱主君,不知主君是……是人間那個……”


    “對。”梅問情道,“他姓賀,你們日後叫一聲賀主君便可,但千萬不要為了我悄悄對他討好獻媚,一則,賀郎不稀罕沾我的光,他誌氣大著呢。二則……如有此事,我全當撬牆角處理。”


    她隨口玩笑,天女魁卻嚇了一跳,連連道:“必不可能,必不可能,學生自然視主君為長輩。”


    雖然那是個凶殘冷酷、滿身魔氣的主君。天女魁暗暗嘀咕道。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老師已經知曉他的身份了?”


    梅問情頷首:“魔道之主,既獨特,又厲害。”


    天女默然片刻,隻覺得老師的眼中似乎有一片難以捉摸的濾鏡,她默默道:“主君……他行事看起來,雖有原則,可心狠手辣、恣意妄為,聲名又十分地暴虐。老師您縱然見識廣博無邊,卻也是學生第一次見您有了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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