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虛之境到羅睺魔府,也走了數月。


    賀離恨的安胎藥微調了幾次,一次比一次苦,梅問情給他喂糖塊時,還總是伸手將這截軟軟的舌尖折騰一番,很是過分。


    抵達羅睺魔府之後,賀離恨覺得自己身上的腹肌輪廓又淺了許多,他惆悵地摸了摸從肌肉變軟的肚子,隻覺得這變化並不算慢,在梅問情的親手照料和調養之下,想來不會孕育那麽久才對。


    他重新步入元嬰期,就算實力稍微受到了有孕在身的牽扯,但也沒差到哪兒去,正是意氣風發、摩拳擦掌,要奪回寂雪冰池的時候。


    一行人先是回丹蚩樓探望段歸,將檢查過的解藥交給段魔君,隨後才聽賀魔尊講述他的雄才大略,然而聽到一半,梅問情便輕輕道:“你要自己去?那地方太冷了,又充斥著頂峰魔物。”


    賀離恨:“……我輩修士,豈能貪戀繞指柔、溫柔塚?”


    眾人圍坐一圈,賀離恨左手邊是段歸,他身畔是帶著麵紗的淩紅藥。淩紅藥已經知曉了賀離恨的身份,早就為段魔君的美色投敵,覺得效忠魔尊能給她發夫郎,非常地忠心耿耿。


    段歸道:“梅先生說得是,一個人確實不太安全,魔域深處風雪大作,尊主有雪盲的舊疾,還是讓先生同行才好。”


    他其實非常相信賀離恨的實力,但礙於梅先生的麵子,知道她作為妻主必然擔心,所以造一個台階來下。


    賀離恨沉思片刻,看了看梅問情,便也同意:“這樣也好,但我要親手斬殺這群竊巢而居的魔物,你隻能看,不能動手。”


    要是梅問情動手,那他還打什麽?蛇刀在鞘中,早已饑腸轆轆、等待一場嗜血的宴席鬆鬆筋骨呢。


    梅問情這幾天正琢磨給他的刀鞘補陰陽轉輪的事兒,她當年鑄造魔鞘,預留了很多凹糟和空位,此番賀離恨重入元嬰,以他的資質和經驗,估計過不了多少時候就能恢複全盛、誅殺昔日之仇家。


    梅問情雖然樂於旁觀,親眼見證賀郎完結此仇、了結因果,但也不免想讓他的身上有更多的地方有關於自己,所以完善魔鞘,便也可以提上日程。


    她見賀離恨認真的神情,知道她的寶貝賀郎是個什麽脾氣,無奈道:“好,我隻看,不會動手,我是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文弱妻主,進了魔域腹地,當然還是讓郎君來保護我啊。”


    其他人都已經見怪不怪,對此免疫,隻有初至魔域的天女魁嗆了口茶,連連咳嗽,用一種非常難以置信地目光看了看老師,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64章 .血仇(修錯字)“我這一生要強的寶貝……


    羅睺魔府。


    噗呲——


    蛇刀切入血肉的聲音清晰無比,一頭巨大的魔物惡獸仰天長嘯,發出猶如雷鳴的哀嚎,它的獠牙從中裂開,一路蔓延裂到頭骨之上,然後整隻身軀劈為兩半,倒在了地麵上。


    這是一隻頂峰魔物,就像魔蛇可以口吐人言一樣,這類魔物也已經有了靈智和性格,在賀離恨隕落消失之後,羅睺魔府的諸多頂峰魔物便歡欣鼓舞地搶奪地盤,將自己的巢穴搬到了魔尊的故居,並且以此為榮,沾沾自喜。


    此刻,它們的沾沾自喜付出了代價。


    這頭魔物通體焦黑,身形有些像黑龍,然而有三四個頭顱,滿口獠牙,身上被環形血管和肉瘤遍布,醜陋凶惡,一身魔氣。此魔名為“仰天獠”,是頂峰魔物當中最為凶惡、也是最為蠢笨的一個。


    賀離恨撤出蛇刀,橫刀擦拭,抬眼望去,見到梅問情捧著手爐,站在不遠處的雪涯上方。


    她輕輕點頭,很給麵子地捧場鼓掌,道:“三個了。”


    梅問情雖然已回歸本體,按理來說,應該對外界的溫度毫無感覺,但不知道是封印問題,還是她本體長期待機休眠的緣故,所以居然還是體溫稍低,手指冰寒。


    於是兩人前往腹地時,小惠姑娘便給她的儲物戒內塞了很多件厚重外衣。她身上的這件漆黑絨披也在其中。這件絨披十分柔軟暖和,簡潔別致,沒有紋飾和繡圖,隻在脖頸前的係帶上綴了幾顆珍珠,寬大及地,將梅問情身上的深紫道服壓在底下,襯托出高挑的身量。


    梅問情感歎道:“就算我要動手,也不知道從何插手。賀郎這一身的本領,在外麵真是威風凜凜,可怎麽到了床榻……”


    風雪飄蕩,眼下也隻有他們兩人,梅問情這嘴上沒個顧忌,老不正經,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賀離恨一把將魔鞘扔了過來,郎君扭頭看她,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說什麽呢,快過來。”


    這些日子以來,有了梅問情的言傳身教,親自磨礪,往日裏臉皮薄的賀郎君也能在她的言語之下活過幾輪了,全當妻主的惡劣趣味,不予理睬。


    梅問情接住魔鞘,稍微檢查了一下晶鞘的磨損,然後緩慢踱步過來,立到他身側:“你家究竟有什麽寶貝,讓這群魔物削尖了腦袋往裏鑽。”


    兩人正處在寂雪冰池之內,隻不過尚且沒有進入室內。寂雪冰池望之如名,除了這些盤踞在內中的魔物之外,就是廣大無垠的結冰池水,以及與之依附的亭台樓閣、長廊角樓,雖然規劃得晶亮雅致,很有風格,但卻不足以讓魔物們前赴後繼。


    賀離恨一路斬殺,蛇刀渴飲鮮血,終於暢快飽足。連同他身上的簽訂了契約的天魔,也收走了魔物的負麵情緒和極端意誌,顯得格外活躍。


    賀離恨道:“也沒什麽寶貝,在你眼裏,都是些無趣的小物件兒,你那種修為、身份……”


    梅問情一開始不告訴他,就是為了免除他這麽想,見對方舊事重提,便騰出一隻手來突然捏住賀郎的臉頰,將魔尊大人俊美鋒銳的麵容捏得綿軟泛紅,才稍微鬆手,湊過去蹭蹭他的鼻尖:“除了你的柔弱妻主之外,我還有什麽身份。”


    賀離恨被揉了半天,那股暴戾冷酷、天下第一的氣勢頓時一掃而空。他撫摸著臉頰,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道:“知道了,跟我來。”


    說罷,賀魔尊便牽住她的手,將梅問情帶進寂雪冰池之內。


    兩人腳下的地麵,已經被各類魔物的血液染透,散發腥甜氣息與滾燙的熱氣。而其餘的邪修魔物,見勢不妙,早就溜之大吉,想必到了這個時候,整個羅睺魔府都在人心惶惶,胡亂推測,讓各類猜測不斷發酵了。


    有段歸和淩紅藥在外鎮場,賀離恨沒有死的這個消息估計還要再壓一陣子,這類的討論也會放到最低,所以萬全準備之下,賀離恨並不在意奪回魔府是否會引起仇家的注意,他的刀已經淬熱,正差一口宿仇的心頭血來渲染浸透。


    兩人沿著血紅地麵入內,裏麵是一座布滿水晶和琉璃飾品的內殿。賀離恨目不斜視,不太在意地穿過這些表麵之物,連魔物盤踞的靈石山也不屑一顧,仿佛他當年把這些財寶堆積在這裏,隻是嫌棄它們礙事而已。


    靈石玉精,草藥玄鐵,隨意扔落滿地。梅問情看到這裏,已經嘖嘖讚歎,心想我家賀郎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視金錢如糞土。


    這想法才冒出來不久,便見賀離恨在牆壁之上貫通魔氣,而後又細細地解開了數道封印禁製,寂雪冰池頓時天地搖動,廣大的大殿地麵,一整塊石板全部被移開,露出黑黢黢的、通往底下的洞口。


    這是沒有被發現的儲藏室。


    賀離恨帶著她一路下去,打了個響指,地下樓梯的牆壁頓時燃燒起鳳火心燈,奢侈浪費至極,拾級而下,梅問情目睹的靈物寶藏,要比外麵得多出十倍百倍不止,簡直是一個小型的藏寶庫,就是大宗門的靈庫也未必有如此豐盛。


    梅問情沉吟許久,看了看身側“出淤泥而不染”的賀離恨,正恰逢他轉過頭,興奮問道:“怎麽樣?”


    梅問情:“……好,很好。”


    “我早就想著給你看了,當初在人間時,就不知道這些東西夠不夠,能不能合你的心意。”賀離恨的眼睛亮晶晶的,這種純粹而直率的情緒,幾乎衝淡了他身上的血腥氣,讓剛剛還殺人不眨眼的魔尊大人,變成她懷中溫香軟玉、“心地善良”的賀小郎君。


    兩人一直走到儲藏室內,裏麵是一排一排的書架、置物櫃,散發著奇異光輝的異寶堆滿房間,琳琅滿目,最中央有一張書桌。


    梅問情停在書桌前,翻了翻他以前在這書案上所寫的內容。賀離恨便來回挑選,將許多物品直接帶走,有的還篩選一個,拉著梅問情的手塞到她的儲物法器內。


    梅問情的儲物法器幾乎沒有邊界,她在裏麵開辟了一個靜止的小世界,就連活物也能放進去,隻不過放進去之後也會是靜止狀態,所以賀離恨要裝多少東西進去都可以,便跟著品鑒、欣賞,替他收著。


    她將桌案上已經寫過的內容翻完,抽出一張紙來畫了畫魔鞘上的缺口,以及與之對應的陰陽轉輪的模樣,等賀離恨把他家終於搬空,才抬起眼溫柔體貼地給他擦擦汗。


    賀離恨任由對方動作,盯著她的眼睛,道:“你要替我收好了。”


    “嗯。”梅問情認真點頭。


    “這可是我的嫁妝。”他說。


    “嗯……嗯?”梅問情剛要下意識地承認,忽然又反應過來,目光怔了一下,落在他臉龐上。


    然而賀離恨並未退縮,仍舊十分鄭重,甚至還繃起臉,帶了一點點細微的威脅感:“難道你不想娶我嗎?”


    “那倒不是……”梅問情道,“跟我愛恨糾纏,就已經夠受苦的了,我帶給你的好與壞,都無窮無盡、難以洗清,何況是婚姻嫁娶。”


    賀離恨道:“債多不愁,既然已經棘手,那再麻煩些又有何妨。等手頭的事畢,我們……回人間去辦。”


    “好。”


    梅問情沒有意見,兩人便算是敲定。之後賀離恨在這兒收拾東西,她則是重新畫出圖紙,又審閱了兩遍,隨手從袖中拿出一架隻有掌心那麽大的鎏金白玉爐。


    這與當年胡家的天鼎不同,此爐極小,但卻流光溢彩,甚為複雜。梅問情輕輕吹了口氣,它的爐下便燃起陰陽二色的火光。


    梅問情全心投入煉製當中,過了許久才抽回神思,此刻她爐中的陰陽轉輪已經初具雛形,隱隱透出萬中無一的瑩潤光澤。


    梅問情回過神,見賀離恨已經停下倉鼠儲糧的行為,而是捧著一張卷軸持卷沉思。


    她走了過去,見到上麵是一個個尊諱、稱號、和姓名,幾乎個個都是修真界的個中翹楚,盛名一時,其中有的隱退,有的仍然在世行走。


    “這是什麽?”


    賀離恨的唇邊露出一點笑意,臉上雖然帶著平靜的笑意,眼眸卻淡然無波,映出一縷似魔的血光,他道:“一個名錄而已。”


    “難道是,”梅問情伸出手,敲了敲他腰側的蛇刀,“這把刀的仇家?”


    賀離恨:“對啊,你好聰明啊。”


    “你跟我學壞了,以前還那麽純真赤誠,怎麽現在說起話來,一股陰陽怪氣的味道。”梅問情湊過去,從後麵按住他的肩膀,偏頭貼近耳畔,“看來我要見證一番腥風血雨了?”


    賀離恨的耳根讓她氣息熏陶,惹得乍冷乍熱,滋味難言,他的心都跟著猛地一跳,裝作冷酷地拉梅問情下水:“光見證怎麽行,你可是魔尊之妻,血腥慘案的主使者,恐怖陰謀的幕後推手……總之,別想脫離幹係。”


    梅問情的唇吻上他的耳尖,笑吟吟地道:“我也沒想脫離幹係,巴不得你拉我下水呢。”


    她的反應讓賀離恨忍不住躲了一下,耳畔發癢,又禁不住她捉弄,隻得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緊。


    “賀郎。”


    “嗯……”


    “他們會怕你的。”梅問情道,“他們會像怕我一樣懼怕你。而且,這一天不會太久。”


    賀離恨注視了她片刻,視線寧靜而專注,他似乎考慮了半晌,才道:“我明白,但這些恩仇因果,終究需要我來了結,你隻許袖手旁觀,不要出手助我。”


    梅問情盯著他的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我這一生要強的寶貝郎君啊……”


    ————


    在梅問情眼中“一生要強的寶貝夫郎”,在別人眼裏,就是殺人的刀、嗜血的魔,是人世間一等一惹不得的瘋子怪物,是統領整個羅睺魔府的尊主大人。


    賀離恨懷揣名錄,將其中赤紅的名字一個個圈起。在整個修真界尚且猜疑不定的時候,他的蛇刀已然找到飲血的脖頸,將絕命的毒摻入血中。


    萬法域,如意門。


    如意門的太上長老坐化於關中。


    但這“坐化”二字,來得太過勉強了。


    同為修真界頂尖宗門,如意門的舊事、爛賬,翻起來比清源劍派隻多不少,派係分裂猶為嚴重,內局動蕩,然而在此時此刻,餘暉殘霞劈入肩頭時,諸多如意門人忘卻了不久前的分裂爭吵,盡皆沉默膽寒,幾乎驚怵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的太上長老,宗門的依仗,堂堂的元嬰後期,以一種快到來不及回手的方式被人抹去元嬰神魂,死前尤自睜大雙目,而屍身已遭到蛇毒侵骨,經脈盡焚,寸寸燎斷,可見痛不欲生。


    如意門宗主麵沉如水,眼角幾乎裂出猩紅之色,險些攥斷了手中之長杖:“蛇刀之毒……”


    “蛇刀……那件魔物……”


    “前魔尊的魔物淪落到了邪修手中?!”


    “這可怎麽辦啊,這、這……”


    “混賬!”門主大怒道,“前魔尊?這世上有誰還能讓這把舉世無雙的魔器聽話?!這把刀本不是至高無上之刃,是淬了他賀離恨的血才天下無雙,你們的蠢豬腦子是怎麽想的?天地造人莫測,居然把人的腦子生成你們這樣!”


    四遭皆寂,平日裏搶先頂嘴的幾個長老也閉口不言,隻是拱手躬身,試探問:“那……請宗主裁定,如何報仇……”


    “報仇?誰敢去找賀離恨報仇?你嗎!”如意門主怒不可遏,其中還摻雜著一絲深邃的恐懼,她疾步上前,一腳將發問之人踹倒,罵道,“他沒死!這人沒死,先是太上長老,很快就是我,然後就是你們!什麽狗屁一流宗門,請不動化神老祖,你們都得死,就像當初的歸元派一樣!”


    在她的怒斥喝罵之下,無一人敢開口。直至殘陽沉沒,眾人眼前的屍身失去了陽光照耀,瞬息間被蛇毒化為飛灰淤血,殘留一地血泊。


    如意門主持著長杖,仰頭閉眸,鬢邊的白發已染透數層,眉宇中從怒意中交雜上一絲複雜之態。


    賀離恨要報仇,沒有大能出手,那就是攔不住的。他如今出手,一定是重入元嬰,甚至比以前更精進了,才敢發難,需知當年圍殺剿滅此害,已讓修真界內正邪兩派都跟著元氣大傷……邪修中欲上位者、正道中欲革除者、還有一部分不服賀離恨管轄的魔修妖物,盡在此中。


    如此聯合,尚且花費了大力氣才鏟除此害,而如今,短短五年時日,他沒死?他居然又活著回來,就在這如意門深處的閉關山門中,殺了本宗的太上長老!無聲無息,宛如鬼魅。


    這樣的人物,也難怪受到忌憚了。臥榻之側本不容他人酣睡,何況是這種隨時有可能將刀鋒遞到人脖頸前的魔修。


    如意門宗主長歎一聲,以手扶額,又摸了摸脖頸,見頭顱尚在脖頸之上,才緩慢道:“唯今之計,隻能去求祖師們出手,鎮壓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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