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候真的不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奧冉,在空無一人的幽暗走廊上,自顧自的呢喃著,手中的小精靈是他此刻唯一的傾聽者,還有…回聲。


    “我記得我的戰艦不該是這樣的……”


    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的脆弱被任何人看到,但是他需要有那麽一個傾聽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像自說自話。


    藍桉是精靈幼崽,它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說不出來,表達不完整。


    “不該這樣……”


    他的聲音不斷在走廊上回蕩,他的腳步一向無聲。


    幽暗空曠的走廊,回聲在質問,一遍又一遍重複。


    “如果……”


    如果什麽?他不清楚,但他潛意識裏覺得,如果他沒有被磨滅感情,這個戰艦不會是這樣。


    它該是如穆鄔想象中的那樣,它不該如此冷漠…就像那個被控製的他一樣。


    這裏暗的看不到前方,隻有一片房間上的門牌數字閃著微弱光芒。


    ……443 444…471 472 473……


    這裏的血腥味很重,以往每一次他下來巡視,所能看到的,甚至比他曾經殺了阿息蚺那片被它的血液所染黑的大地,更讓人感到黑暗。


    曾經的他看到這一切毫無波瀾,但現在,他不願再看。


    那些機器人的心理早已有了問題,見不得那些精靈反抗,但因為他們陰暗的想法,他們會不斷壓迫,不斷刺激,等到那些精靈反抗後,對其他人說:


    “你看,它還是這麽野性難馴。”


    然後繼續肆無忌憚的毆打,因為組織裏的規矩從不阻止那些對“野性難馴”精靈的傷害。


    等到它們的野性徹底消亡,無論怎樣毆打都無法得到任何反應時,就會被分類關在各個房間裏,像商品一般供人挑選……


    這樣的精靈,會有機器人專門照顧,雖失去自由,但無需為生存而奔波,徹底由“野性”轉變為“奴性”,等待著它們的主人將它們“帶走”。


    但那不是奧冉想要的,這種不會反抗的廢物,他不需要。


    他要的,是隊友,是能與主人並肩作戰的精靈,是永不背棄的…朋友。


    他在走廊盡頭的門前停下,停頓了很久,輸入密碼,一道光束掃過他全身,那扇門向兩側打開。


    他把藍桉放到肩膀上“扒著…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


    藍桉狂點頭,差點把自己點掉了。


    奧冉麵無表情把它按好“蠢。”


    藍桉不敢再動了,安安分分在肩膀上待著。


    不管誰看到奧冉都會有些怕的,他真的太冷了。


    奧冉走進門內,豁然開朗,這裏的燈光與那些星球上的光線差不多,甚至更亮。


    藍桉的眼睛被這刺眼的燈光晃得,有些難受,剛從黑暗中出來還沒適應,閉著眼睛低頭,用小肉蹼擋著。


    他把它拿下來,放在手臂上,藍桉眨巴眨巴,飛快瞟一眼,又被光刺到,得寸進尺的把頭埋到奧冉的手臂裏。


    精靈或動物的幼崽對善惡很敏感,這是大自然給予它們的天生的直覺。


    奧冉一向很能給他人安全感。


    他走過一個又一個玻璃隔斷,每一片玻璃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那不是那些虛弱的精靈能做到的。


    (穆鄔要是知道了,那些機器人大概都得給他拆了。)


    這裏寂靜得可怕,刺眼的光線在頭頂,周邊沒有一個活物,唯一能聽到的動靜就是懷中藍桉的呼吸。


    奧冉還在不斷向前走著,依舊是走到盡頭,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拐了個彎,又打開一扇門,再次踏入一片黑暗當中。


    這片黑暗似乎很大,大到它們看不到盡頭,無數雙眼睛集中在一個角落裏,由遠及近閃著詭異的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雙淡紫色的眼瞳。


    奧冉在黑暗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被所有精靈護在身後的小丫頭。


    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滿是冷峻,與那些精靈一起敵視著他。


    奧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遠處的小丫頭手中凝聚出一個光球,照亮了她的臉,她再次換上那條他們初見時那件潔白的裙子,銀白的頭發披散在身後,整個人白的透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依舊是額頭上的黑發,像是潔白的紙上沾染的汙漬,十分礙眼。


    手中的光球照亮的不隻是她,還有周邊大大小小的精靈。


    她站在他的球形保護罩裏,像一個精致的水晶球。


    周邊是那些仿生玩偶,它們的身上滿是傷痕,各種顏色的血液染上它們的皮膚。


    有一些的眼睛已經壞死,隻是嵌在眼眶中,一動不動的和另一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強烈的色彩衝擊使這畫麵,詭異而又有著微妙的唯美。


    “奧冉,解釋一下吧。”


    奧冉抱著藍桉,一言不發。


    “不知道怎麽解釋是嗎?那就讓我來分析一下吧。”


    她從保護罩中走出,麵前的精靈為她讓出一條道路:


    “這裏,是你們的精靈培訓區,你們用來馴化這些精靈的地方。


    利用毆打和精神壓迫來讓他們的野性消亡。


    這裏暗無天日,卻是它們休息的地方,外麵的強光刺眼,卻是他們在這個戰艦上待得最久的地方。


    以及,那片走廊,是用來防止這些精靈們逃出去的。


    由強光轉入黑暗的時候,生物的眼睛需要一段時間適應黑暗,減緩它們逃離的時間。


    幽暗的光線會放大心底的恐懼,那些痛苦的哀鳴,喚醒它們曾經的痛苦回憶,讓它們想起曾經違抗指令的下場。


    大多數精靈會在這一刻選擇放棄,隻要它們回來,你們不會懲罰它們。


    但總有些精靈…不服輸,它們會跑到那個大廳裏去,以為那就是‘生路’,結果到頭來,那扇門的身後是另一個美好的‘死路’,這個時候它們就會徹底絕望。


    你們也就得到了你們想要的,奴隸、寵物,對嗎?”


    奧冉沉思良久,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看著她“那不是我想要的,那是他們想要的。”


    汵風不可置否“那你想要什麽?”


    “我更想要他們的野性。”


    前麵那些精靈們的低吼聲停住,一眨不眨的盯著奧冉。


    “我不想要懦弱的廢物,它們可以有依賴性,可以有服從性,但絕不能是那種有點動靜就跪地求饒的垃圾。”


    所有精靈都盯著他,似乎有什麽被遺忘的東西被重新燃起。


    “我要的是臣服,而不是屈服,我要它們心甘情願的跟著我,我要他們跟著我,是因為我比它們強,而不是因為那些手段。


    強者終將臣服於更強者。”


    汵風再次質問“那為什麽你之前不管它們?”


    “因為沒必要,之前我被壓製感情,那些慘狀根本觸動不了我。我對折磨精靈沒有興趣,要是我的話,我更傾向於打一頓沒服,就殺了。”


    這話輕飄飄的,就好像他殺了它們輕而易舉,那些精靈再度躁動。


    “嗚!嗚嗚!”


    藍桉在他懷裏探出頭,好奇的看著前麵的精靈,發現它們身上都是血後…開始滋水……


    滋——


    它轉頭指著下麵“嗚~”


    奧冉快速把它放下,藍桉還沒反應過來就到地上了,它試圖爬回去,但是奧冉身上的冷冽讓它不太敢上前。


    於是它轉戰汵風“嗚嗚!”


    汵風冷著臉“你可以自己爬到它們身上去。”


    藍桉委屈低頭,爬到一隻很高的精靈腳下,拍拍它的腳,滋水。


    滋——腳腳幹淨啦~


    “吼!”那個精靈吼它。


    “嗚!”它立馬蛄蛹回去,在奧冉腳後麵哭唧唧“嗚嗚嗚~”


    汵風回頭嗬斥“它還是個幼崽,你凶它幹什麽?”


    那隻精靈低吼兩聲,汵風皺眉,叉腰指著它的鼻子“那不是它的主人,他隻是幫忙帶帶,一個小幼崽能有什麽壞心思?它隻是想幫你治療,你還這麽嚇它?”


    那精靈一愣,低頭看了看腳,原本的傷口的確好了,連傷疤都沒有。


    它後退兩步,不再叫喚。


    汵風“我知道你們很氣憤,你們恨那些機器人,但你們不能將這份恨意連累到別人身上,你們該恨的是那些把你們變成這樣的機器人。”


    奧冉“我可以把那些毆打虐待你們的機器人交給你們,隻要你們能找得出他們。”


    精靈們發出雜亂的吼叫,汵風麵色不佳“行了,我很感謝你們把我救下來,但我們得講道理,在這件事上他是放任者沒錯,但是!”


    話鋒一轉“你覺得你打得過他嗎?你們現在麵對那些普通機器人都艱難,更別提打敗他了,還隻能拿一個小家夥出氣。


    你們跟他口中的那些廢物有區別嗎?強者臣服於強者,隻有弱者才會去傷害更弱者。”


    弱肉強食,是宇宙的法則,所以,宇宙中大多數生物會追隨強者,但這並不代表完全臣服,這代表著隱忍,等待時機…


    所以,那些精靈們低下了頭,用它們的姿態,表示它們短暫的服從。


    汵風“奧冉,不說點什麽嗎?”


    奧冉冷漠臉“之後你們的歸屬,靠你們自己選擇,如果你們想要回去,等有機器人要到你們星球上時我可以安排送你們走。


    但我們不會停止掠奪精靈,因為這是我們組織的要求。


    想走,我同意,但你們想留,我可以給你們個自己選擇夥伴的機會。


    認機器人為主,與他們一同作戰,這一切不再是單方麵的選擇,之後會變成雙向的,具體的看我們商定的結果。


    不過,你們走多少,我們就會在你們的星球上抓多少回來,好好想想吧。”


    那些精靈看他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拆了,但奧冉沒有搭理的意思,隻是說“如果有願意幫忙的,可以跟上來,這小東西可以給你們治療。”


    它們在這裏待了太久,體內的能量早已消失殆盡,沒有補充能量的渠道,它們隻能靠身體自我修複,這是個漫長的過程。


    “唧唧唧”


    汵風“它問可以給它們一些有能量的食物嗎?”


    奧冉“可以,不過我這的不多,你們可以上去找穆鄔,他那比較多。”


    他從空間裏倒出一堆果子,轉身走出這個地方,雷厲風行,從不過多停留。


    不過…


    “嗚”啪嗒啪嗒…藍桉在後麵艱難爬行,跟不上嗚嗚嗚~


    “嗚!”不要丟下我呀,我害怕!


    汵風抱起它“你們先吃,我把這小東西先還回去,大概不會回來了,自己想想吧。”


    說完轉身就跑,留下一堆精靈麵麵相覷,而後一哄而上,相互撕扯,隻為爭奪那得來不易的能量……


    *


    踏出那個房間,汵風和藍桉都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忙閉上眼。


    前方擋下一片陰影,身體一陣騰空,落入一個冷硬的懷抱,她自然的將頭埋在他懷裏“你在等我?”


    “嗯”


    片刻後“為什麽要這麽做?”


    汵風“它們需要救贖,這是你們造下的孽。”


    奧冉不再詢問“我們之後還是需要捕捉精靈。”


    汵風“善待它們吧,否則祂們會生氣的。”


    奧冉“他們是誰?”


    汵風“近乎於神的生靈。”


    奧冉沉默了很久,直到踏入那片黑暗“裝得累嗎?”


    汵風立馬像變了個人似的,伸個懶腰“累啊,在那邊我還得端著不動,一動它們就緊張得不成樣子…你們做的屬實有點太過分了。”


    奧冉默默向前走“這是組織裏的規矩,戰艦上的規則還沒有製定。”


    汵風“我知道啊,這不是你的錯,我一想就知道,你也有養精靈不是嗎?”


    他頓了頓,撂下一句“抓穩了。”


    藍桉立刻抱住汵風的大腿,汵風不明所以“怎…啊!”


    奧冉再次跑出了殘影,直到回到戰艦底部,他才停下。


    汵風差點吐了,藍桉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汵風撈了它一把,它就直接掉下去了。


    他們站在入口處,兩個戰鬥機器人向他行禮“奧冉大人。”


    “嗯,現在什麽情況?”


    “塢呈還沒有找到,那些機器人已經被控製住,一個不知名物體在跟著中尉他們,我們看不到,但那個鍾離的手下們可以。”


    他們看向前方,一輛車在前麵疾馳,在身後很遠的地方,奧冉的精兵在後麵拿著武器保持一大段距離追,領頭的是鍾離的那兩個手下。


    老五“嘿,後麵的快點!”


    老七“五哥,四哥好像讓我們悠著點。”


    老五“那是讓我們,關他們什麽事?”


    嚴肅中帶著點搞笑。


    奧冉“……他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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