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莉羞紅了臉,很笨拙地把鏡頭轉向別處,裝成不是在拍他。


    燕雪山想了想,走過去,問:“你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波莉:“沒、沒有。”又說,“……其實,我是有點事想問你。”


    燕雪山很爽快地點了下頭。


    他的目光坦然,毫不躲藏,反而讓波莉緊張起來:“你在軍隊的時候是不是見過藍色死神啊?”


    燕雪山:“算是見過。”每天照鏡子的時候。


    波莉瞪圓眼睛,將信將疑:“你之前說他沒有死,是真的嗎?”


    燕雪山肯定地說:“是。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不像前幾次那樣,這次波莉沉靜地接受了燕雪山的回答,隻是有一點,她還不太能夠接受。


    她搖了搖頭,說:“我還是不能去相信藍色死神會這樣子拋棄阿爾忒彌斯突然退役,我看過錄像,我能感覺到,他們仿佛是一體的。雖然阿爾忒彌斯隻是一架機甲,可是,他們之間絕對是感情的。”


    可惜,他是個不會有感情的人。


    燕雪山想。


    即便如此,在解甲歸田後,燕雪山確實時常會夢見阿爾忒彌斯,這是他無法控製的。


    他還嚐試把自己的農業機甲改造成阿爾忒彌斯,起碼在塗裝上要用一樣的配色。


    有一句老話是,就算是一隻狗,養了十年,也該有感情了。同理,就算是一堆金屬造成的機甲,他駕駛了十年,也陪伴出感情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重新駕駛了一次阿爾忒彌斯,這種類似思念的情況便愈發頻繁地發生,他老是夢見一些與她在一起的場景。


    有的是真實發生過的,譬如他駕駛阿爾忒彌斯與亞瑟的燭龍號一起戰鬥。


    有的則是他幻想中發生的,比如他駕駛著阿爾忒彌斯來到他的農莊,把她停在一棵巨大的花樹下麵,也不戰鬥,他也不在駕駛艙裏,而是坐在阿爾忒彌斯的肩膀上,靠著她,與她一起看豐收的田野。


    後麵這個夢,他反反複複地夢見。


    他看見溫柔的陽光落在阿爾忒彌斯的身上,把她照耀得像是本來就在發光似的,有一種近乎神話魅力的美感。


    在古地球的神話中,阿爾忒彌斯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最疼愛的小女兒。


    她喜歡坐在金角鹿拉的車上,在山野間自由地遊玩,每逢出行,身邊還要陪伴著十數個最美麗的小仙女。


    阿爾忒彌斯是狩獵女神,在古拜占庭的城邦裏,人們把她當成女戰神來祭祀。


    可與此同時,她其實也是自然與淨化的女神。


    燕雪山有點荒唐地想。


    如果,如果她真的有靈魂,一定也會想去看看美麗的田野。


    ——燕雪山跟亞瑟說了他的夢。


    現在,燕雪山每天都會跟亞瑟通訊。


    起初是給自己定了早中晚三個固定時間點,分別跟亞瑟說“早上好”“中午好”和“下午好”,大致闡述一下接下去要做什麽,按照在軍中寫報告的標準。


    他甚至弄了個打卡表——複製的訓練打卡表——每次通訊過以後,就給自己記一朵小紅花。


    亞瑟天天誇他真準時,給他講一些基地的事,多數有關機甲,燕雪山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亞瑟手把手地教他,說:“師父,行程不用一一向我匯報,可以說些讓你覺得開心有趣的事啊。”


    燕雪山認真說:“沒有。”


    亞瑟笑眯眯地說:“比如,你在路邊看到有漂亮的花草,又或者有一片雲朵形態奇特,也可以是遇見了一隻小貓咪,除了上課、吃飯和練槍,你可以試著去看看這些。”


    “你不是還跟我說你們開始跟著老師進行實踐了嗎?我很樂意看看你的種植成果。”


    哦!懂了!


    燕雪山恍然大悟地想。


    每天亞瑟還會主動地問他,說想看什麽,燕雪山當然一概答應。


    隻要亞瑟說過一次以後,他就會記得,下次不需要提醒,也會把這些加入他們之間的通訊內容裏。


    聽了燕雪山做的夢。


    亞瑟問:“之前布蘭登博士問你要不要來做試駕員,你說回去想想,現在想好了嗎?你看,你都這樣想念阿爾忒彌斯了。”


    大抵是亞瑟說話的聲音太低柔,讓他不知不覺便吐露了心聲:“我覺得,不太好……”


    亞瑟問:“有什麽不好的?”


    燕雪山從未與別人說過,這是頭一回,應當也是唯一一回。


    燕雪山事先說:“假如我告訴你的話,你得相信我。”


    亞瑟毫無猶豫:“我當然相信你。”


    燕雪山坦白:“其實我並不喜歡這一行,不像你們那樣天生熱愛師士這個職業。”


    “因為我的養父想成為一名駕駛狙擊機甲的師士,而且,工資很高,所以我才選擇了做這個。”


    亞瑟:“……”


    尤其是每次有人想采訪他,他看過兩眼問題,覺得頭都要大了。


    關於機甲師士一職,他沒有崇高的理想,也並不為戰鬥而感到熱血,僅當這是一份普通工作,每天打卡完成訓練量,隻是,好像剛好他挺適合幹這個的。


    實時通訊視頻裏,燕雪山一本正經地說:“所以,我覺得,以我這種不端正的態度,是不應當再繼續駕駛機甲的。”


    亞瑟聞言,好像想到了什麽,笑了起來。


    燕雪山:“……別笑了。”


    “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別人會認為我在侮辱人。”


    亞瑟止住笑聲,眼底的笑意卻還是很濃,說:“謝謝你告訴我。”


    坐在上將辦公室裏的亞瑟,微微向前傾身,如在靠近他,壓低聲音:“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師父,雖然我在大學時選修近戰機甲,但其實我一開始沒想當師士,隻是覺得該學會。”


    “事實上,我本來壓根沒打算去讀首都軍事大學。我小時候壓根沒想過要當師士,我也不愛打架,那時我想成為一個畫家,打算報考藝術大學,一直在練畫畫。”


    燕雪山:“???”


    亞瑟這個秘密更離譜。


    亞瑟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他緬懷著地說:“在我十五歲那年,我的親姐姐戰死了。我一氣之下改報了首都軍事大學,一門心思想要進軍隊。”


    “小時候,我甚至很討厭機甲。因為爸爸忙著訓練,打仗,沒空管家庭,他是個偉大的人,是人民的好父親,但對於他的妻子和兒女來說,卻不是好丈夫與好父親。”


    “我那時可叛逆了,恨透了機甲,後來,我開始學了,他又嫌棄我駕駛技術糟糕,在學校同期生之中,我並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拚盡全力也隻能說拿個第三。剛入伍那會兒我覺得我是不是更適合在指揮崗發展。”


    燕雪山很無語地評價:“現役最厲害的近戰機甲師士說自己討厭機甲,這可真荒唐啊。”


    亞瑟哈哈大笑:“退役最厲害的狙擊機甲師士說自己是為生計所迫開機甲,也沒正經到哪去吧。”


    說的也是。燕雪山想。他們這可真是一對荒唐的搭檔,但運氣好,被他們一直活到現在。


    亞瑟眸光閃爍著,又含笑著與他說:“但我後來喜歡上機甲了,你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嗎?是因為遇見了一個人。”


    “那是在一次支援行動中,我遇見了另一位師士。”


    燕雪山好奇地問:“是誰啊?”


    亞瑟:“當時那位師士的小隊除了他已經全員覆滅,隻剩他一個人在負隅頑抗,但我趕到的時候,卻發現他看上去一點都不狼狽,一個人與敵軍周旋。我從沒見過那樣的師士,他的風格優雅冷靜,一下子就迷住了我。”


    燕雪山隱約感覺到了,他在慢慢地踩進一個溫柔的陷阱。


    他沒繼續問。


    答案呼之欲出。


    亞瑟:“後來,我聽說那位狙擊師士缺一個搭檔,我馬上去報了名,趕在第一個。”


    是在說他嗎?


    讓他想想。


    燕雪山一下子記不起來是哪場戰鬥。


    應當是遇見亞瑟前的最後一場,他對那名來增援的近戰師士沒留下多少印象,也沒興趣詢問對方的身份信息,技術很普通,一點也不亮眼,隻能說中規中矩吧。


    等等。


    他發現是哪裏不對了。


    燕雪山沉思,他一直以為他跟亞瑟搭檔是命中注定的因緣。


    正好軍隊把亞瑟分配給他。


    原來不是嗎?


    第26章 打完這仗26


    燕雪山從沒特地去挑選過搭檔, 一向是軍隊分配誰,他就接受誰。


    而且,隨著他的服役時間變長, 死掉的搭檔越來越多以後,明裏暗裏會有其他師士說他命硬,克搭檔。


    他還以為是沒有近戰師士敢來跟他搭檔了,所以才分了一個傻不愣登的毛頭小子給他。


    燕雪山沉思了片刻。


    也隻是片刻。


    算了,不深想了,這件事無關緊要。


    亞瑟見他想了一會兒, 再抬起頭, 好整以暇地等著燕雪山問話,正打算逗逗他呢。


    卻聽燕雪山說:“我們搭檔的時候,從沒聽你講起過你姐姐的事。你跟她一定是很要好的姐弟倆吧?”


    亞瑟怔忡了下,心一下子酸澀柔軟成一片。


    他喜歡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人人都說燕雪山性格冷淡,不解風情,隻有他知道燕雪山有多溫柔。


    那是與精神障礙無關的, 不用刻意去營造的, 從他靈魂裏透露出來的溫柔。


    亞瑟佯作平淡地講起往事來:“還好吧, 其實我跟我姐還真說不上多要好。”


    “很小的時候,可能三四歲吧, 我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麵玩, 小孩子都喜歡跟大孩子一起玩嘛。她不是個淑女型的女孩子, 特別嫌棄我, 隻有在要指揮我給她跑腿的時候對我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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