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平疇之上, 一塊塊顏色鮮亮的田塊引繩棋布, 農業機甲在土地上畫出一條又一條的收割線。


    田野上寧靜清新的風仿佛從屏幕裏吹出來, 拂在每一位觀眾的心尖上。


    如此心曠神怡。


    那天黃昏時分。


    燕雪山帶上亞瑟去給養父掃墓。


    之前已經帶亞瑟來過了,亞瑟還親手用小石塊給養父的墳塚做了些裝飾。


    之前住在農場的時候, 他經常會來, 擦一下墓碑, 拔除附近的過於茂盛的雜草,農閑的話, 就坐在墓碑上一起看風景、曬太陽、睡午覺, 能放空一整天。


    他記得養父去參軍前一天晚上,他們去吃了一頓大餐, 養父喝了點酒。


    回去的路上,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他忽地對養父說:“你得活著回來,還有兩年,我希望我們能一起慶祝我的成年生日。”


    養父笑笑說:“好的。”


    但是爽約了。


    燕雪山也沒在收到信的時候哭泣過,甚至第二天,他照常去學校


    他的老師卻從新聞上得知他養父去世的消息,見到他來學校時,驚訝地問:“你不休息嗎?”


    燕雪山很困惑:“今天學校放假嗎?”


    老師抱歉地說:“我知道你的養父去世了……你可以請假,沒關係,不算你曠課。”


    燕雪山想了想,答:“我沒有生病。”又問,“我是惹上什麽麻煩了嗎?請你直接告訴我,不用跟我拐彎抹角。還是因為我唯一的監護人去世了,我又還有半年才成年,所以需要停學?”


    燕雪山不怎麽樂意地問:“我是得跟政府再申請一個監護人才能上學嗎?”


    老師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不用。”


    那很好。燕雪山想,他不想再申請另一個監護人。


    不是嫌棄麻煩,隻是單純的不想要。


    過了兩天。


    燕雪山去跟老師商量升學的事情,他直接給自己改了誌願,不讀大學,直接參軍。


    他的成績足夠應付高中畢業考試,他開始挪出一部分本來打算用來備戰大學考試的時間,來進行自己的體能訓練,使自己到時候可以順利通過征兵體檢。


    正式報名參軍是在他十八歲的第三天。


    前線需要兵員。


    報名成功後隻給一周時間整理東西跟家人告別,他沒有家人,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物件,他們是一對貧窮的父子。


    整理出自己的東西隻花了一天,剩下的養父遺物他都妥善保存。


    但在他出發前一天,他收到一件快遞。


    拆開,是一個新鮮的生日蛋糕,草莓奶油口味。


    禮盒裏還附帶了一個小信封,半新不舊,背麵寫著:【祝你18歲生日快樂。拿這些錢去給自己買喜歡的禮物吧。】


    前一句是養父的字跡,後半句是別人的。


    這太離奇了。


    燕雪山致電蛋糕店老板,是誰給他買的蛋糕,老板給了他訂購者的號碼。


    燕雪山按照號碼撥過去,很幸運,當時就接通了。


    接電話的是一位女士。


    燕雪山直接問:“你好,我是燕雪山。請問你是你給我買的生日蛋糕嗎?”


    她爽快地承認:“哈哈,是的,是我。你是來問我為什麽的吧?跟你羅伊說的一樣,你是個很謹慎的孩子呢。”


    “不用擔心,我是你養父的戰友。”


    “信封裏的錢是你養父生前攢的,一直放在他的宿舍裏。”


    “他去世前就在跟我嘮叨要送你什麽成年禮物,一直嘮叨了一個月都沒有能夠決定下來,還說不能回去給你過生日的話,也會給你訂做蛋糕。”


    “他死了,我代替他給你買,蛋糕是我送你的。”


    “至於禮物,我還是想不到買什麽好,所以直接把錢寄給你,由你自己買。”


    燕雪山靜靜聽完,說:“謝謝。”


    這個小信封他一直留著,裏麵的錢也沒動用過,留到現在。


    這天晚上,他夢見了養父。


    夢見自己又變回了小孩子,十歲左右的年紀。


    不是在他們逼仄的出租屋,而是在農場。


    他遠遠地看見養父坐在山坡上,然後一轉頭,又瞧見了小亞瑟。


    小亞瑟還是穿著一身小西裝,激動的臉頰紅撲撲的,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金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燕雪山後知後覺地記起來自己要做什麽——他要把亞瑟領去給養父看看。


    於是,他對小亞瑟說:“走吧。”


    他倆小手牽小手,穿過花田和麥田,爬上山坡,來到養父麵前。


    他對養父說:“這是亞瑟。”


    養父打了招呼,又問他:“好久不見了,小雪,最近過得還好嗎?”


    燕雪山說:“很好,我有工作,有農場,有存款,每天都有食物吃,也有地方可以睡覺,被窩很暖和,還有了自己的家人。”


    “亞瑟,他是我的新家人。我們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一個很好的家。”


    養父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那可真不錯。”


    養父同亞瑟玩了一會兒,他很喜歡亞瑟,摸摸亞瑟的頭:“真是個好孩子。同你一樣。”


    對亞瑟說:“以後你得好好保護小雪,知道嗎?”


    亞瑟點頭如小雞啄米。


    燕雪山納悶地說:“我不需要被保護,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養父笑著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孩子。你保護他,他也保護你,這樣才叫作家人。”


    燕雪山懵懵懂懂,不是特別明白。


    養父又問:“他真的隻是你的家人嗎?”


    燕雪山望著養父,不解。


    養父:“他不還應當是你的愛人嗎?”


    “你愛他嗎?”


    燕雪山想不明白,搖搖頭說:“我沒有愛這種感情。”


    養父蹲下來,摸摸他的小臉,問:“真的沒有嗎?”


    燕雪山說:“我的大腦受傷,我感知不到。”


    養父問:“不在大腦。愛應當存在在靈魂裏。”


    他有嗎?


    愛這種東西。


    燕雪山醒過來。


    發現亞瑟不光抱著他睡覺,一隻手還暖呼呼地貼在他的臉畔,明明睡著了,拇指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摩著他的臉頰,像是他的喜歡即使在睡夢中也會不知不覺地溢出來。


    以前他敢確定自己沒有。


    最近卻無法斷言。


    燕雪山轉了個身,朝向亞瑟的方向。


    亞瑟仍沒睜開眼睛,還睡得很香,卻很自然地調整了姿勢,繼續抱住他,摟緊,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腦袋,接著睡。


    燕雪山睡不著了。


    這很難得。


    他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睡下去就很沉穩。


    他就任由亞瑟抱著,閉目休息,發呆,一直到亞瑟醒來,跟著一起起床。


    這幾天他住進了織女星軍事基地裏。


    因為在節目播出的第二天,就有星際海盜陸陸續續地向聯邦政府投誠自首,一座又一座在戰爭中荒蕪蕭瑟的星球開始迎來了他分散多年的孩子。


    自由冒險刻在人類的dna裏,但落葉歸根也流淌血液中。


    比亞瑟所設想的還好。


    但出現了一些問題,有人想要離開海盜團夥,可是頭子不放,便偷偷給他們發求救信號。


    亞瑟帶隊敲了一夥惡匪。


    打完架回來睡得就是香。


    在這漂浮在太空中幽暗軍事基地裏,像大鐵罐子的地方,亞瑟都能如剛曬過太陽一樣,還帶著光,一早起來,沒有起床氣,陽光燦爛。


    尤其是最近,他幹什麽心情都很好。


    燕雪山早起清潔,換上一身沒有軍銜的軍裝。


    甚至他們的洗漱用品都跟以前他服役期間沒什麽區別,當時,每次他換了新的清潔用品,不用過一天,他就會發現亞瑟的盥洗台上換上了同款不同色的杯子、牙刷。


    現在還是。


    婚後回軍營的那天。


    燕雪山收到好多祝賀他們新婚的禮物,多的堆成小山,當天燕雪山就讓亞瑟一起對這些禮物逐一做了登記入庫。


    一切都記錄好,到時對方結婚,他也會贈送一份禮物。


    當他們來到基地食堂,路過的人捂著鼻子繞開他們走,燕雪山現在懂了,一定是亞瑟的信息素又香到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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