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折枝,兩人停住了語聲,笑意卻不減,隻雙雙行至她跟前,笑著福身道:“表姑娘。”


    折枝見兩人的衣飾打扮不似府裏的丫鬟,正猜度著兩人是不是新過門的姨娘,可等兩人行完禮,一抬起臉來,折枝反倒是輕愣了一愣。


    宛如照鏡的長相,竟是一對罕見的雙生子。


    更為難得的是,兩人容貌相同,通身的氣度卻又截然不同,一人豐姿冶麗窈窕無雙,一人含羞帶怯如菡萏初開。


    其中那位身著水紅色鎖銀邊湘水裙的少女似是性子更為熱切些,笑著對折枝道:“表姑娘,我們是新入府的姨娘。”她抬起塗著鳳仙花汁的柔荑輕輕拉過一旁雲白色羅裙的少女,與折枝道:“我喚作紅箋,這是我家孿生妹妹,雪盞。”


    雪盞赧然對她輕笑了一笑,與紅箋一同從袖袋裏拿出禮物雙手遞給折枝:“這是我們的見麵禮,往後還望表姑娘關照。”


    紅箋遞過來的,是一隻絞紋赤金鐲子,雪盞遞過來的,則是一支白玉鑲玳瑁的流蘇簪子。


    皆是貴重物件。


    折枝於心底有些惋歎。


    這般美貌玲瓏的少女,配給桑煥這等人物,著實是太過可惜了。


    便隻是輕輕搖頭推卻道:“我不過是客居在府中的表姑娘,素日裏與蘅蕪院那沒什麽往來,幫不上你們什麽。”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銀鈴似地輕笑道:“表姑娘誤會了,我們不是蘅蕪院裏的人。”


    折枝聽她們這般開口,一時有些訝然。


    還未回過神來,紅箋已笑著答道:“我們是桑大人新抬的姨娘,如今一同住在離蒹葭院不遠的榴花院裏。”


    折枝眸底的訝然之色愈甚,拿團扇輕輕掩了口。


    許是桑硯年歲漸長,自菡萏院裏的王姨娘入府後,倒是許久沒再納過新人了。


    卻不想,這一納,便是這般明麗的絕色雙姝。


    紅箋抬手替她將團扇拿著,雪盞則將禮物放到她的掌心裏,輕聲道:“表姑娘快拿著,往後我們再往沉香院裏來的機會可不多了。”


    “想來是成日裏要往夫人的蒹葭院裏去。”


    這是她們言語間第二次提到蒹葭院了,且還刻意將語聲放慢了些,像是要刻意讓折枝留意到一般。


    說罷,也不再多言,隻將團扇還給了折枝,便笑著一同往蒹葭院的方向去了。


    折枝聽出她們話外的意思,似是明白過什麽,便沒立時往玉帶河畔去,轉而去了映山水榭中。


    此刻天邊魚白初現,上房中謝鈺已換好了官袍,正坐在長案前整理著批好的奏章。似是打算往宮中上值。


    見到小姑娘打簾自廊上進來,似也並不訝異,隻抬手將小姑娘抱到他的膝上坐著,把玩著小姑娘耳墜上那纖細的銀線,薄唇輕抬。


    “可好些了?”


    折枝拿團扇抵著下頜,輕輕應了一聲。


    視線卻落在臨窗放著的那株重瓣芍藥上。


    她送謝鈺的時候,還是含苞待放,如今已盛開到了極處。


    濃紅色的花瓣上墜著清露,花葉翠嫩,不見黃葉,大抵是晨起時方添水打理過。


    果真是有好好養著。


    折枝輕瞬了瞬目,又轉過臉來,抬眼去看謝鈺,徐徐啟唇道:“方才折枝出門的時候,遇見了兩位新進門的姨娘。喚做紅箋與雪盞。”


    她略停了一停,看著謝鈺麵上的神情,輕聲問他:“她們是哥哥的人嗎?”


    謝鈺把玩著她耳墜的長指略微一頓,低笑出聲:“妹妹問得是哪一層意思?”


    折枝雪腮微紅,也不知該如何說作答,便反問他:“哥哥覺得呢?”


    “妹妹未免將我想的太隨意了些。”謝鈺輕哂,將長指從耳墜上移到了她圓潤的耳珠上,感受著那溫軟的觸感:“她們是旁人送我的禮物。我拿來轉送給桑侍郎罷了。”


    謝鈺說著輕輕俯下身來,在她耳畔低聲補充道:“原封不動。”


    折枝聽出他中深意。雪腮上又浮起一層緋意,隻裝作沒聽見後頭那四個字般小聲道:“別人送哥哥的禮物,哥哥拿來轉送給桑大人。送禮之人不會生氣嗎?”


    謝鈺眸底的神色淡了幾分,似有暗色一轉即逝:“若是我不讓她們進府,送禮之人才會生氣。”


    畢竟,眼線總是留在客棧裏,是派不上用場的。


    折枝不解其意,輕蹙起秀眉來想了一陣,還是抬起眼來輕聲問他:“為什麽?”


    謝鈺沉默了一陣,還是輕聲答了:“旁人送來的眼線,能留在我身邊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進了桑府也算是得償所願。至於許的人是誰,並不重要。”


    折枝一驚,手裏的團扇險些墜在地上:“既然哥哥知道,那為何還讓她們進府?”


    謝鈺接過了她的團扇,放在了跟前的長案上:“妹妹以為,不讓她們入府,桑府裏便沒有其餘眼線了嗎?”


    折枝順著他的話往深處一想,仿佛也覺得背後像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一時間也輕輕打了個寒顫,秀臉微白。


    謝鈺見似是將小姑娘嚇到了,便輕笑了一笑,與她耳畔低聲解釋道:“我雖沒讓人跟著你,但府裏的眼線,還是遣人盯著的。雖煩人了些,卻也翻不出什麽波瀾。”


    “至於紅箋與雪盞那,我答應了她們,事成之後,給她們新的身份,放她們自由。”


    “有她們在,柳氏往後恐怕再分不出心管你沉香院裏的事了。”


    以順王府裏教出來的手段,柳氏往後大抵隻會自顧不暇。


    折枝卻沒太留意後頭的話,心思隻停留在那句‘新的身份與自由’上。


    那雙杏花眸裏似有流光輕輕漾過,卻很快回過神來,像是怕被謝鈺發覺了似地移開眼去,拿過案幾上的團扇掩住了小半張臉,笑著推了推他:“折枝知道了。哥哥快往宮中上值去吧。可千萬別耽擱了時辰。”


    謝鈺握住了她的皓腕,輕咬了咬雪膚間那淡青色的血脈,眸色微深:“妹妹不留我?”


    折枝見他似有不悅,便慌忙解釋道:“哥哥最近往宮中走得勤了,想是有要事在身。豈能因折枝耽擱了?”


    她見謝鈺仍未收手,便又輕聲道:“即便是哥哥日日往宮中上值,日落的時候也總是要回來的。”


    “折枝在府裏等著便是。”


    謝鈺淡看她一眼,終是放開了她。


    “聖上的萬壽節在即,需加緊準備。”


    折枝乖順點頭,將足尖碰著地麵,從他身上下來,又替他理了理有些被壓得皺褶的前襟:“折枝省得。哥哥快去宮中上值吧。”


    折枝心裏還惦記著鋪子開張的事,唯恐耽擱了。便伸手輕輕攥了他的衣袖,將他一路送至月洞門前。略想一想,又輕聲問他:“聖上的萬壽節,折枝該備什麽賀禮好些?”


    “不出格的便好。”謝鈺說至此,略皺了皺眉,似是想起她的繡品曾得過先帝青眼的事來,便又淡聲開口:“妹妹不必想這許多。我備賀禮的時候,替你一同準備了便是。”


    折枝正愁著不知該送些什麽,聽謝鈺這般開口,便也彎了杏花眸道:“那折枝便提前謝過哥哥了。”


    謝鈺不置可否,隻輕笑著將人環入懷中,俯身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於她耳畔低聲道:“妹妹應當換個方式與我道謝。”


    折枝蓮臉微紅,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偷偷回過身來,踮起足尖環上他的頸,輕吻上那雙淡色薄唇。


    夏風自庭院間瀟瀟而過,拂過窗畔那株重瓣芍藥。


    枝葉相吻間,淡香怡人。


    *


    良久,折枝獨自立在映山水榭中,看著謝鈺的身影消失於遊廊盡頭。


    這才以手背輕捂了捂燙紅的雪腮,拿團扇掩住小半張蓮臉,匆匆往角門處去。


    她一路行出桑府,雇了馬車往玉帶河畔趕去。


    許久,馬車停落。


    折枝還未下車,卻聽見一陣鞭炮聲連天而響,似是恰趕上鋪子開張的吉時。


    “總算是趕上了。”她輕笑著自語了一聲,將隨身的幕離戴上,踏著腳凳下了馬車。


    一抬眼,正瞧見鋪子門口,那王二與她的媳婦正往外撒著喜錢與糖果,引得一群孩童笑著爭搶撿拾。


    折枝似也被這喜氣所侵,麵上也浮起笑來。便提著裙裾走上前去,繞過嬉鬧的孩童,抬步進了那鋪子裏。


    隻是還未與王二夫婦攀談上幾句,卻望見一男子著天水色長衫,烏木簪束發,踏著長街上的晨輝徐徐而來。


    “先生?”折枝沒曾想到先生會過來道賀,忙抬步迎了出去,方想啟唇,卻又想著今日開張,門前喧鬧。便引他往後堂裏坐落,又起身給他沏了盞清茶,這才輕聲問道:“先生今日怎麽得空過來了?”


    蕭霽接過茶盞,輕啜了一口便也擱下。隻笑著將一隻錦盒遞來:“不過是想起自己恰好有一物件,放在庫房裏多年,不見天日。如今想來,倒是適宜放在櫃台上,便帶了過來,權當做賀禮。”


    折枝忙謝過他,接過錦盒打開。


    卻見是一隻通體潤透的白玉貔貅,一時便愣住,慌忙推了回去,連聲道:“折枝不能收您這般貴重的禮。”


    蕭霽卻不接,隻輕輕將錦盒放在折枝麵前的案幾上,展眉溫聲道:“放在我那,也是荒廢。便權當是我暫且寄放在你處,以作招財之用便好。也好過它久置庫房中無人打理,遍生灰塵。”


    “待哪日有心儀的擺件了,再將它換下不遲。”


    他說罷,似是怕折枝一再推卻,遂又輕聲將話茬引開:“這幾日裏,我分別遞了書信給居住在青州與金陵城中的友人,他們皆回信說是願意幫忙打聽。”


    蕭霽略停了一停,又溫聲問她:“我記得你曾經說起過,想去問你家哥哥的本名。如今可有定論?”


    “若是能有謝少師的本名,排查起來,想必會容易許多。”


    折枝一直惦記著自己的身世,被他一問起,便也暫且將貔貅的事放在一邊,從椅子上起身,福身謝過先生的相助。


    旋即,卻又有些失落地放低了語聲:“折枝沒能問到哥哥的本名。”


    蕭霽微微一愣,輕輕歎了一聲,卻仍是溫聲勸慰她:“若是沒有本名,也未必尋不到你的身世。”


    “我會托他們盡力而為。”


    折枝聽出他語聲中的安慰,心中也知道這無異於是大海撈針了。


    鋪子開張的喜悅淡了些,折枝低低應了一聲,便垂眼往圈椅上坐落。


    以手支頤悶悶想了稍頃,終於抬起眼來,遲疑著道:“先生托人去金陵與青州詢問的時候,可試著問問‘謝’這個姓氏。”


    “雖哥哥不曾說起,可折枝總覺得,這姓氏應當與他有些淵源。”


    作者有話說:


    -完-


    第65章


    ◎“之前種種,至此揭過。”◎


    太極殿內, 龍涏香自錯金傅山爐中冉冉而起,將這象征著天家威嚴的淡香染至華美的雕梁與藻井。


    謝鈺立在龍案前,將一本編撰好的錦冊遞向趙朔:“這便是萬壽節當日的一應布置。恭請陛下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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