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兩寬,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緣分是否已盡,並不由妹妹來論斷。”謝鈺的語聲低啞。


    他腕間係著的紅綢隨之蜿蜒過她的心口,冰涼的長指徐徐抵上芍藥嬌嫩的花瓣。


    輾轉撩撥,一如既往的耐心。


    折枝秀眉緊蹙,握著那段紅綢的指尖收緊,想以此阻攔住謝鈺的動作,卻被謝鈺摁回枕上。


    腕間係著的紅綢隨之收緊,縛於床首。


    折枝的呼吸漸漸紊亂了些,終於是抬首咬上了謝鈺的肩胛。


    她的力道極重,像是要將這些時日受過的欺騙與委屈歸還給他。


    唇齒間很快便嚐到淡淡的腥甜滋味。


    謝鈺仍未推開她。


    直至一線殷紅順著折枝的唇角滑落,她踏在錦被上纖秀的足背亦漸漸繃緊,將錦被上繡著的連理枝揉得碎亂。


    水霧在她迷離的杏花眸裏凝結成珠,順著她緋紅的雪腮陸續墜下,打濕了鋪在錦榻上的烏發。


    她再也忍不住淚意,終是哽咽出聲。


    多可笑。


    她明明恨透了謝鈺的騙局,她的身子卻還對他存有眷戀。


    -完-


    第95章


    ◎“如妹妹所願。”◎


    高懸在中天的明月漸漸隱至雲後, 榻上雲銷雨霽。


    謝鈺隨之將縛於床首的紅綢解去,重新係回自己腕間。


    折枝隨之從榻上坐起身來,先是揉了揉自己有點酸麻的手腕, 旋即便挑起垂落的紅帳,趿鞋起身。


    “夜色已深,妹妹打算去哪?”謝鈺皺眉。


    折枝並未停步,一壁往屏風前行去, 一壁去解係在兩人腕間,隨著她的步伐而漸漸繃直的紅綢。


    謝鈺隨之起身, 握住了她纖細的皓腕,語聲低沉:“妹妹打算去哪?”


    折枝掰不開他的手,低頭又看見自己的腕上已被握住淺淺的紅痕,與雪膚上那些新留下的印記交相輝映。愈想愈是氣惱,將要出口的‘浴房’二字, 在唇齒間停滯了一瞬, 脫口而出時, 卻變成了一句:“自然是去見先生。”


    謝鈺握在她皓腕上的長指驟然收緊, 眸色愈發晦暗:“妹妹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折枝自然清楚。”話已出口,折枝也在氣頭上, 自不願收回。抬手便拿過放在春凳上的淺月色雲紋上裳披在身上,單手胡亂係著衣扣:“大人既拿先生威脅折枝。那折枝自然也要見過先生無恙才行。”


    折枝抬眼去看他, 那雙瀲灩未褪的杏花眸漸轉清明:“否則以大人的手段, 在進京途中殺了先生,隨意報一個暴死, 豈不是易如反掌?”


    謝鈺眸色沉沉, 隔著夜色看了她半晌, 驟然鬆開了她的手腕, 大步往槅扇前而去,冷笑出聲:“妹妹倒是提點了我——我現在便去殺了他。”


    折枝被他帶的一個踉蹌,見他不似說笑,心也近乎要跳出腔子裏來,立時便拔下發上金簪抵在自己喉間,咬唇道:“大人位高權重,折枝人微言輕。大人要殺誰,折枝攔不住您。可折枝自己的性命,還是能握在自己手中的。”


    謝鈺驟然停步,晦暗的眸底似凝了一層冰淩:“把簪子放下。”


    折枝握緊了手裏的金簪,警惕地往後退開一步:“大人放了先生與半夏紫珠,折枝便將金簪放下!否則,您帶回盛京城的,隻能是折枝的靈位!”


    蕭霽。


    又是蕭霽。


    心口處氣血澎湃翻湧。謝鈺強自咬牙將湧至喉頭的腥甜咽下,眼尾通紅地看向折枝,伺機奪下她手中金簪。


    ——待製住了穗穗,他定要將蕭霽千刀萬剮。


    而折枝見他遲遲不答應,終是將心一橫,指尖微微用力,鋒利的簪尖刺破頸間肌膚,滲出一粒殷紅的血珠。


    在這般晦暗夜色中分外灼人。


    腥甜驟湧,再壓抑不住。謝鈺以手掩口,任由殷紅自掌心中漫開。


    “翌日天明,我會令泠崖送他們出城。”他闔眼答應。


    折枝心下一鬆,手中的金簪再握不住,‘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謝鈺箭步上前,俯身拾起,將金簪收入袖袋中,不再歸還與她。


    隨著他的動作,一滴鮮血自他的掌心滑落,墜在地麵上,無聲碎開。


    折枝輕愣了一愣。


    她隻知道謝鈺有頭疾,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又添了一個咯血的病症。


    折枝輕輕啟唇,似想追問一句,但話到唇畔終究還是忍住了。


    她輕抿了抿唇,裝作什麽也沒看見那般,回轉過身去,重新行至榻前躺下。


    方將錦被蓋到身上,柔軟的錦榻便陷下一處,是謝鈺坐在她的身旁。


    “妹妹就這般惦念蕭霽,願以命要挾?”他啞聲問道。


    折枝背對著他,抬眼看著紅帳後蒼白的牆麵。


    她想著明日謝鈺便會送他們出城,便沒在這等節骨眼上繼續激怒他,隻是平靜道:“先生與半夏紫珠皆沒做錯什麽,不該被大人如此對待。”


    說完,折枝便將錦被拉過頭頂,捂住了耳朵,不想再聽謝鈺說話。


    以免忍不住,又氣得從榻上坐起來與他爭執。


    *


    夜盡天明。


    待折枝起身用早膳時,那段紅綢仍舊係在彼此腕間,隻在更衣的時候短暫地解開了一陣。


    謝鈺坐在她不遠處的椅上用著一碗芙蓉粥。


    隔了一夜,他的麵色愈顯冷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似是一夜未眠。pao pao


    折枝將手中半塊茯苓餅吃下,抬眼見謝鈺也已擱筷,便往旁側的銅盆裏淨過手道:“如今已是天明,大人應當踐行自己的承諾了。”


    她拿過布巾擦著手,語聲輕且堅持:“折枝想親眼看著先生與半夏紫珠離去。”


    “如妹妹所願。”


    令折枝微微有些訝異的是,謝鈺答應的很平靜。


    一輛軒車將兩人送至城門處。


    清晨時的城門還鮮有百姓來去,折枝甫一下了車輦,一眼便望見不遠處泠崖正帶著先生與半夏紫珠一同行來。


    折枝悄悄抬眼打量著三人,見他們身上並無顯眼的傷痕,大抵是昨日忙於趕路,還未來得及用刑,這才將心徐徐放落,抬步上前與三人辭行。


    “姑娘——”半夏與紫珠一見到她,眼裏便湧出淚來:“奴婢們離開後,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個。如今正是春寒時節,千萬要記得添衣,不要貪涼用生冷的吃食。”


    折枝輕輕點頭,杏花眸裏也有水光輕漾。


    她拉過兩人的手,將備好的盤纏放進她們的掌心裏,在她們耳畔低聲叮囑道:“出城後,便別再回荊縣了。回自己的老家去,抑或是投奔親戚,走得愈遠愈好。”


    “那您——”半夏與紫珠低聲。


    “若是想我了,可寄信到秋草嬤嬤那。我若是‘得空’,便會回信。”折枝輕瞬了瞬目。


    紫珠明白過她的意思,忙拉住還想追問的半夏,帶著半夏一同往折枝跟前跪落,含淚拜別道:“那奴婢們走了,姑娘多多保重。”


    折枝低聲應了,將兩人扶起,這才轉眸看向蕭霽。


    蕭霽一身青衫立在不遠處,眉眼溫潤,見她望來,仍舊是溫和展眉。


    即便昨日的風波是因她而起,也將他無辜卷入其中,亦不曾有半點遷怒之意。


    折枝輕瞬了瞬目,壓下淚意,在謝鈺的視線下盡量簡短地與他告別:“先生保重,折枝便不送您了。”


    蕭霽隨之頷首,溫聲與她道別。


    他方啟唇,謝鈺隨之皺眉。


    等候在旁的計都立時便將馬車趕至三人跟前,高聲道:“諸位該啟程了!”


    蕭霽無奈,隻得對折枝道了一聲‘珍重’,便與半夏紫珠一同登上馬車。


    車簾垂落,隔絕了彼此的視線。


    計都手中的馬鞭隨之落下,駿馬揚蹄往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折枝靜靜在城門內立了一陣,直至馬車揚起的煙塵都漸漸平息。這才隨謝鈺步上了泠崖所駕的軒車,駛往盛京城的方向。


    一整日,折枝皆有些心神不寧,直至黃昏日落時,軒車出了城門,眾人宿於城外驛站。


    計都踏著宵禁的更漏聲趕來,對謝鈺稟報道:“大人,人已送回了荊縣。”


    他說罷,又雙手將一封書信遞上:“這是那名樂師交給姑娘的書信。”


    折枝忙抬手接過,低眼看去,見果真是先生的字跡,上麵寫著已回到荊縣,一切平安後,這才勉強將心放落。


    隻是還未來得及多看上一眼,信便已被謝鈺奪去,抬手放在燭火上。


    雪白的宣紙立時泛黃卷邊,不消片刻,便燒成了一堆灰燼。


    “人已離開,妹妹最好從此斷了念想。”謝鈺冷聲。


    折枝輕蹙了蹙眉,不想答話。又覺得奔波了一日,身上熱得厲害,索性便拿了寢衣,抬步往浴房裏洗漱。


    浴房便建在上房之中,以一麵屏風隔開。


    折枝看了眼浴桶,立時便垂手去解著腕上係著的紅綢:“客房裏的浴桶狹窄,容不下兩人。還請大人出去。”


    謝鈺卻並不抬步,冷哂出聲:“浴桶狹窄,浴房卻寬敞。妹妹倒也不必這般急著趕人。”


    折枝與他僵持了一陣,見攆不走他,索性便當他不在,背過身去徐徐將衣衫退下,將身子沉入水中,拿布巾洗著自己身上遺留的紅痕,似是想將這些痕跡盡數抹去。


    自然,隻是徒勞。


    折枝輕闔了闔眼,將布巾放在桶沿上,穩了穩心緒,盡量平靜地問他:“大人要如何才肯放折枝離去?”


    謝鈺解著領口玉扣的動作略微一停,長指垂落,拂過她被浴水蒸得微燙的雪腮,語聲平靜:“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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