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門中種有許多桂花樹,桂樹多得令人吃驚。


    眼下正是季節,兩人橫穿清光門,沿路上,皆是暗香浮動。


    師弟對清光門十分熟悉,這裏真就是他的家。


    霧心來到陌生的地方,其實多少有點生疏,而師弟則正好相反,在這裏比對花醉穀還要自在。


    在花醉穀時,他們師姐弟總是霧心領著師弟,教他練劍、教訓他不要亂動廚具。可是到了這裏,霧心卻感到兩人的位置隱隱與平時顛倒過來,她需要師弟來領她出入。


    沒多久,兩人來到清光門深處。


    這裏似乎是清光門主人的住處。


    霧心初來乍到,本來打的主意就是暫住在師弟家裏,而她現在果然要住在師弟“家裏”了,自然不能不與師弟家中的長輩打招呼。


    不久,霧心就見到了師弟的父母。


    師弟的母親相迎月是個病怏怏的美人,病態清臒,弱柳扶風,但容顏似畫,隱約與師弟有三四分像,眉眼間可見對師弟的寵溺與溫柔。


    令霧心意外的是,這位迎月仙子對她親切得超乎尋常。


    迎月仙子身體底子不佳,但身上仙氣並不弱,明明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不好相處的冰美人,偏偏一見霧心就笑了。


    她招手喚道:“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


    霧心老實地走過去。


    對方握住她的手,用一種十分喜愛的目光注視著她。


    這視線不像是在看一個初次見麵的外來晚輩,倒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得意門生,甚至隱隱比看得意門生還要慈藹一點。


    霧心有點受寵若驚。


    霧心原本以為師弟的父母隻是修為較高的普通修士,如今情況卻不同了,而且被對方如此端詳,著實在霧心的意料之外。


    迎月仙子看了她一番,好像對她很滿意。


    迎月仙子笑著說:“好孩子,你留在清光門修煉這段時間,什麽都不必客氣,需要什麽就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明日,我批一塊內門弟子的牌子給你,這樣,清光門中的藏書你都可以翻閱,講習也可以隨意去聽。


    “你若是在心修方麵有哪裏不懂的,不妨直接來問我,我親自教你,你便是將我當作半個師父,也是可以的。”


    霧心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會這麽順利,師弟的母親居然會如此好說話。


    她有些茫然地道:“多謝仙長。”


    “你不必向我道謝。”


    迎月仙子笑道。


    “當年若不是你,遠兒都不知會如何,先前沒有機會答謝,該是我向你道謝才是。”


    霧心還未領會她話中的意思,隻聽迎月仙子下一句又道:“霧心姑娘便將這裏當作自己的家吧,凡事無需顧慮。霧心姑娘若是又想用廚房了,也不必顧慮,自行使用便是。不過,清光門中的弟子大多辟穀,平時也沒什麽人會用廚間,東西或許不太全。”


    “……?”


    她怎麽知道她喜歡用廚房?


    這時,隻聽師弟問:“娘,祖母呢,她今日有空嗎?”


    迎月仙子看向師弟,對他的語氣倒比對霧心嚴厲。


    她嗔了一句道:“你一年到頭也不回來幾天,你祖母見等不到你,上個月就閉關了。


    “你也知道,你祖母五千歲的仙壽了,早已想找一處山水歸隱,不想再過問俗世之事,若不是不放心清光門,隻怕早就離開。她如今不太願意管得太多,幾乎年年都在閉關。


    “不過,她過兩天應該會出來吧,你到時候再去見她好了。”


    師弟應道:“是。”


    霧心聽到師弟與迎月仙子談論“祖母”,心知這位“祖母”應當就是清光門的門主了。


    在路上的時候,霧心已經理清楚了情況——


    清光門的門主是師弟的祖母。


    師弟的母親是門主的獨生女。


    師弟是隨的母姓,且他的父母皆是清光門中地位較高的長老人物。


    這一世代傳下來,師弟剛一出生,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在修仙門派中的聲望就已經注定高過絕大多數人,是當真含著金玉出生的。


    不過,真要說德高望重,還是要屬師弟的那位門主祖母。


    這時,霧心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


    她一向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便回頭去問師弟,道:“對了,師弟,我記得很久之前,你好像要過我的生辰八字,然後按照八字弄來一個護身符給我。你當時說,那個護身符是你請你祖母做的,可你的祖母,難不成就是……”


    霧心提起這件事,本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可在場之人一聽這事,居然人人都露出了戲謔的表情。


    霧心:“……?”


    迎月仙子微笑著道:“是啊,是他央著門主做的。遠兒小時脾氣並不是特別好,那回倒是難得老實呢。”


    被提起這個話題,師弟忽然窘迫起來。


    他懊惱地想解釋什麽,可話到嘴邊,又什麽都沒說,隻是瞥了霧心一眼之後,硬生生地別開了頭。


    迎月仙子抿唇,好似愉悅。


    她道:“好了,霧心姑娘好不容易又來我們清光門,我就不多說什麽了,免得你們年輕人不自在。


    “霧心姑娘的住處,遠兒說他想親自安排,你們便自己看著辦吧。”


    *


    見過師弟的父母之後,霧心便被帶去看了她接下來在清光門的住處。


    正如師弟之前說的,師弟果然將她安排在了他的屋子隔壁。


    兩間屋室挨在一起,霧心這邊原本大概是書房或者什麽閑著的空屋,但反正收拾收拾就可以住,霧心半點都不挑剔。


    師弟的院子十分雅致,迎窗就有個小池塘,還種了幾棵桂花樹,與師弟在花醉穀的小院頗像,但比花醉穀的男弟子院落大得多。


    迎月仙子派了個女弟子來幫霧心整理屋子。


    那個女弟子見了霧心,不知為何很是興奮,一直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目光看她,一副想與她搭話又不敢的樣子。


    這本來是會引起霧心注意的,但自從到清光門以後,霧心隻覺得人人看她的眼神都稀奇古怪的,現在反而習慣了,便沒怎麽在意。


    霧心在自己的臨時房間裏轉了一圈,然後打開窗。


    窗外傳來桂花香。


    霧心一向是喜歡桂花的,便多嗅了嗅。


    她想起清光門一路走來,到處都是金貴銀桂,秋香撲鼻,不自覺問:“清光門中桂花真多。難不成,清光門的門主,也很喜歡桂花嗎?”


    那女弟子早想找機會與霧心說話,隻是不敢主動,一聽霧心竟說了話,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她說明:“不是的!桂花是清光門的門派之花,清光門中栽桂樹,是數千年的老傳統了,門中不少桂花樹的年紀比門主還大呢!”


    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其實要說門主喜不喜歡桂花的話,肯定也是喜歡的,但不是因為現任門主喜歡才種的。不止仙門中種,我們內門弟子的令牌上還繪有桂花的。你看!”


    說著,女弟子一下摘下令牌,大方地給霧心看。


    果然,令牌下麵,繪有一串桂花。


    霧心見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就算在花醉穀,師弟也在自己院中栽了幾棵桂樹。”


    “——咦?”


    霧心本以為自己是找到了師弟一個行為的緣由,誰知聽她這麽說完,那女弟子反而愣了。


    女弟子詫異地道:“少主竟然在花醉穀種桂花樹了?”


    霧心遲疑:“有什麽不對嗎?”


    女弟子十分驚訝:“桂花雖是清光門的門派之花,但其實一直以來,少主本人並不喜歡。以前,少主一直嫌桂花土氣,可能是因為從小看到大都是桂花,所以膩了吧。


    “少主過去還經常嚷著要把桂花樹都砍掉。若不是有山玉師兄使勁渾身解數攔著,恐怕清光門中這些養了萬年的桂花樹,真的都要被砍掉了。”


    霧心微怔:“還有這回事?”


    女弟子點頭。


    “那個時候,少主討厭桂樹的理由之一,就是說他不喜歡桂花的味道,他不覺得香,反而覺得難聞。


    “少主還堅持說,他聞了桂花的味道會打噴嚏。


    “霧心師姐剛剛也看見了,迎月仙長她身體不太好。少主一出生,迎月仙長她最怕的就是少主繼承了她的體質,也得泡在藥罐子裏。所以少主的身體隻要稍有風吹草動,仙長就會緊張得不行。


    “如果是為了少主的身體之故,迎月仙長哪怕與門主對著幹,也一定會力排眾議砍樹的。”


    霧心眨了眨眼睛。


    她回憶起花醉穀中的情景。


    師弟平時都會老實地給桂樹澆水、施肥。


    老實說,他起先並不算很熟練。


    但一開始有小刀來教他,後來秋藥進了師門後,能直接告訴他桂花樹的要求和想法。


    這麽多年過去,師弟已經很嫻熟了。


    不僅如此,師弟每年收集桂花都很積極,還喜歡吃桂花丸子。


    霧心不由道:“在花醉穀的時候,師弟看起來很喜歡桂花。他對他院中的桂花樹,比穀中其他草木要盡心得多。”


    “真的?”


    女弟子圓眼驚奇地睜大了幾分。


    她試著找理由解釋:“難道說,少主離家之後,反而因為桂花樹而思鄉了?這麽一說……”


    女弟子使勁回想了一番,道:“仔細想想,好像確實好幾年沒見少主去找桂花樹的麻煩了。”


    霧心又問:“對了,你剛才說的‘山玉師兄’,是不是叫守山玉?”


    女弟子“咦”了一聲:“對!霧心師姐也聽說過山玉師兄嗎?”


    說起這位山玉師兄,女弟子的眼眸一下亮了起來,說:“不過也是,除了少主以外,山玉師兄就是我們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弟子了。


    “這十幾年來,少主都去了花醉穀清修,不怎麽出世,反而是山玉師兄始終在四處奔波,在修仙界積累了不少名聲,說是清光門的驕傲也不為過,想不到原來連霧心師姐都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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