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江沅便爽朗笑道:“那你便與我同去!橫豎大家不過是打著玩兒的,圖個熱鬧!”


    一邊柔止便眼巴巴地看過來:“大哥哥,我也要去。”


    華江沅還沒答話,便被華柔嘉插了進來。她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道:“你這個病秧子,賴著我哥哥出門做什麽?”


    華江沅猛地拍了一下妹妹的腦袋,忍著怒意道:“華柔嘉!”


    “本來就是,”華柔嘉愈發不依不饒,指著柔止振振有詞道,“我哥哥才不是你哥哥呢,你不許賴著他!”


    此話一出,柔止呆了呆,可半晌,忽地回過神來,小小的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就把許徵拉了過來。她頗為認真地道:“你哥哥也是我哥哥,我叫他大哥哥,他就是我的哥哥!”


    這一句話裏頭四五個哥哥,直把華柔嘉說得腦袋發暈,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柔止猶不解氣,緊接著又道:“阿徵哥哥也是我的哥哥,不是你的哥哥!我哥哥最好了,打馬球可厲害呢,你就等著佩服得五腳投地罷!”


    前頭聽說孩子們起了口角,擔心女兒被欺負的林含瑛匆匆過來,便聽見了這句話,險些笑出聲。再一看那叫許徵的少年,被柔止牽著袖口,麵上竟沒有什麽惱怒神情,反倒有些縱容的意思。


    說來也奇怪,柔止生來性子便軟綿綿的,少有發怒的時候,林含瑛總擔心她要被人欺負了,可今日見她這樣小小的人兒,拽著許徵,滿臉神氣的模樣,真真可愛極了。


    她一時倒有些感慨,心中無形成見又去了兩分,回頭卻板著臉對同樣滿臉笑意的華謙道:“你女兒的文采你也見識了,我是教不得了。”


    華謙見兩個孩子相處妥當,十分高興,便滿嘴答應:“我來教,我來教。”


    第4章 扇扇同他交好,必有裨益……


    許徵來了之後,柔止的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往日她總是要纏著母親一道吃早飯,後來華謙回來了,便又多稀罕了親爹幾天,可沒過多久,就開始嘟囔:“為什麽阿徵哥哥不來娘房裏吃飯呢?”


    林含瑛昨兒興許是沒睡好,聽了她這樣孩子氣的話,頗為無言,便隻好催她快點兒把白粥喝了,好叫青霜白露抱她出去花園子裏頭玩。她模樣瞧著有些倦怠,隻是道:“昨夜下了一場雨,園子裏的西府海棠開了,你去折一枝回來給我插在窗前。”


    這話卻叫華謙聽見了,他是當年的探花郎,簪花的風姿連公主瞧見都曾動心過的,如今雖然連女兒都有了,卻依舊還十分風雅。他笑道:“我今日休沐,橫豎也是無事的,我帶扇扇去罷。”


    柔止立時歡呼:“好哦!”


    不過她略想了想,又有些遲疑:“爹爹你休沐,那阿徵哥哥,今兒可也休息?”她胖乎乎的手指頭繞著自個兒的衣帶,瞧著有些鬱悶地道:“我先前去尋他,他不是在讀書,就是在讀書,我也不敢多加打擾。”


    華謙對這個所謂的故人之子不可謂不上心,連著他的老師,都是他自個兒親自從外頭尋訪來的,且這幾位高人隻教許徵一人,連大房楊氏來為華江沅打聽這幾位老師如何,都被華謙打太極推脫了去。這些老師日日都來,旁人進學,總有休息,可迄今許徵似乎都沒有休息過半日。


    柔止上回見到他,還是在她母親這頭吃晚飯呢,她總覺得許徵比她剛見到的那會兒又要多出幾分沉鬱。柔止心性單純,喜歡一個人便想盼著他好,這會兒便又說:“我總覺得阿徵哥哥瞧著有很多很多的心事,我想見見他,陪他玩呢。”


    這話說得華謙微微一怔。他雖同情許徵遭遇,可到底君臣有別,有時候很難去表達自己的關心。


    反倒是他這個年幼的女兒,也不知是不知者無畏,還是她當真與許徵投緣,總是三天兩頭往許徵那裏跑,許徵對她也似乎十分容忍,顯出了十分的好脾氣。


    華徵看了一眼妻子,見她未流露出不滿神情,方才道:“……既如此,他今日當不上課的,你叫侍女陪你去找他罷。”


    柔止立時便站了起來,噔噔噔地往外跑。


    丫鬟們在後頭追:“姑娘,姑娘,好歹先用早飯呀!”


    柔止揚聲說:“我去阿徵哥哥那兒吃!”


    後頭華謙瞧得忍俊不禁,回頭卻見林含瑛輕鎖眉頭。二人雖然先前疏遠,可到底有夫妻感情在,如今久別重逢,這些時日吃住都在一道,倒好似久別勝新婚那般,華謙見她如此,心中一軟,立時便又保證:“……他當真並非我與外室所生!”


    “……”林含瑛斜睥著他,“三爺這話,這幾日說了也不下百遍了。”


    華謙遣退了眾人,親自上手,摟住了妻子。林含瑛身子一僵,到底還是在他跟前軟了下來。


    華謙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會搞什麽外室,我娘,還有同僚,想塞人到我房中,我也一貫嫌烏煙瘴氣。我權當自己子女緣淡薄了,隻是擔憂扇扇沒有兄弟撐腰。”


    這話卻是說到了林含瑛的心坎裏。她也為此事發愁著,聞言反應過來:“你是說,許徵……堪為良配?”


    華謙一噎,頗為無奈:“扇扇才幾歲呀,你這未免想得太遠。”說罷又安慰她:“隻是此子將來必有極大造化,扇扇同他交好,必有裨益。”


    林含瑛將信將疑,倒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吩咐了自己近身伺候的趙嬤嬤:“多叫幾個人跟過去,這丫頭玩得瘋了,一會兒可別磕著碰著了。”


    柔止人小腿短,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到了許徵所暫住的清輝院。


    這原是府上較為偏遠的一處院落,最是幽寂,如今方是春日,可清輝院裏頭長鬆落落,卉木蒙蒙,隻不見半點兒夭桃穠李,冷清得過分。


    柔止來了這兒幾回,可今早才聽過說海棠花開,又見許徵這兒一副淒風苦雨的模樣,心裏頭便有些心疼他。門上長了青苔,連帶著銅環都生了綠色銅鏽。她心裏頭無端難過起來,站到門前,毫不遲疑地叩響了門扉。


    “吱呀”一聲,是許徵身邊的老仆善豐來開了門,見到柔止,微微一怔,又笑了起來:“姑娘是找我家少爺麽?”


    柔止點了點頭,肉肉的小臉上滿是期待,緊張地道:“阿徵哥哥……他要讀書麽?”


    善豐便回頭通報道:“主子,柔止姑娘來了。”


    他是知道華府中旁人的心思的,許多人篤定了許徵是華謙私生子,見他把人帶回卻又遲遲不給名分,心中生出不知多少輕蔑來,因而這清輝院中,從來都隻有柔止一個訪客。善豐瞧著許徵長大,知道他雖然年少,心思卻已極為深沉,善豐恐他思慮太多傷身,對於柔止一貫是很歡迎的。


    裏頭的人說的話柔止沒有聽清,但是善豐卻讓開了身,放了柔止進去。


    清輝院內,有一株極大的槐樹,樹下陰影中,坐了個滿身光影的白衣少年。他手中握著書卷,長發僅以發帶豎起,瞧著清冷又隨性。


    柔止噠噠噠地跑進來,到了他跟前,仿佛像是又想起了規矩一般,乖乖地站在了原地,喊他:“哥哥,我來找你吃早飯啦。”


    許徵放了書卷,抬起眼,他對這個小姑娘不知怎麽的,總是多些容忍,這會兒聽了她的話,便隻是低聲問:“你未吃早飯,跑這麽遠,便是為了同我一道用早飯麽?”


    柔止點點頭,見他沒有露出不悅神情,心中稍安,捏住他的衣角,道:“我怕哥哥你一個人,自己讀書,自己吃飯,太無聊啦。”


    也是湊巧,她話才說完,便見許徵身邊的侍從將早飯撞在食盒中帶了回來。柔止記得這個小仆從名叫觀棋,平日裏是個機靈討喜的,可這會兒卻發現他走路有些別扭,衣服也髒了,她便道:“觀棋,你是不是走路不小心,摔著啦?”


    觀棋這才發覺華家的四姑娘也在。他滿心憤懣,可這會兒對著一個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麽說,隻是搖了搖頭,沉默著將早飯擺了出來。


    瞧著不甚精美,不過是些包子、白粥之類的,柔止見了,不由奇怪:“今早我見母親房中,好似不是這些東西呀。且府中給主子吃的,一貫是碧粳米熬的粥,這是哪來的?”


    許徵自然也留意到了,他抬眼問:“外頭買的?”


    他不問,觀棋自然不敢當著柔止的麵說,可他一問,觀棋便跪了下來,如實道:“我方才去府中廚房提早膳,遇到了大房的三姑娘的丫鬟也在,他們聽我是清輝院的人,便故意戲弄我,在吃食上撒了一把子的爐灰,我氣不過,與他們爭執了幾句,還被推倒了。”他謹記自家主子的話,不敢當真同他們動手,又恐誤了早膳時辰,便連忙去外頭買了一些回來。


    許徵聽罷,沒有說話。柔止卻生氣起來,她氣鼓鼓地道:“三姐姐那邊真是欺人太甚!”


    偏偏這會兒,外頭還響起丫鬟們嬉笑的聲音,分明便是大房華柔嘉身邊的貼身侍女晴兒與柳兒。晴兒笑道:“我猜那小婦養的,如今正餓得前胸貼後背呢!”柳兒則道:“管他作甚,三爺瞧著沒有給他名分的意思,府中可無人替他說話!”


    柔止雖然年幼,卻清楚得很,廚房往大房那頭去,根本無需路過清輝院,她們便是誠心要惡心人。她白生生的臉蛋都氣紅了,站起身指使自己房中的丫鬟婆子們:“出去!出去!把她們的早飯也給丟了!”說罷猶嫌不解氣,自己一溜煙地從椅子上下去,跑出門,堵在了說風涼話的那兩人跟前。


    晴柳二人見她忽地出現,不由一怔,又想到自己的話興許被三姑娘聽了去,不由忐忑。可她二人也是大房中得臉的又知道府中四姑娘一貫好性兒,倒不怕她,隻是福了福,笑說:“四姑娘怎麽在這兒?”晴兒膽子更大一些,還大著膽子道“姑娘可別往這邊來,您是金貴的身子,可別沾著這頭的晦氣在身上。”


    柔止哪料她們當著自己的麵,還敢說這些,便沉著小臉,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一把方才率先說風涼話的晴兒。她人小,勁也不大,卻依舊把晴兒推了一個趔趄,晴兒立時便驚叫起來,“四姑娘這是做什麽?”


    柔止才不容她分說,揮了揮手,她的丫鬟婆子們也學著她的樣子,將兩個婢女重重推倒在地,食盒也被碰掉了,裏頭的白玉酥、冰糖燕窩、綠畦香稻粳米粥撒了一地。


    聽著外頭亂做一團的聲音,觀棋不由有些詫異,又猶豫著看向許徵:“主子,這……”


    四姑娘經常來這兒,她是最好性的,瞧著總是臉圓圓笑甜甜的模樣,算來她兩次發怒,好似都是為了許徵。


    許徵卻早他一步,走了出去。眼見著一地狼藉,他彎腰,把猶自生氣的女孩兒抱了起來。


    柔止察覺到自己的雙腳忽地離地,有些迷茫地抬眼望去,便見著眼前放大的一張放大的冷清的俊臉,她糯糯地喊他:“阿徵哥哥?”


    許徵“嗯”了一聲,拍拍她的肩膀,問她:“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


    大房的丫鬟早就哭著走了,他便也吩咐柔止房中的丫鬟:“去告訴華三爺同三夫人。”


    柔止趴在他懷中,小臉漲得通紅,見他好似不生氣,卻愈發替他覺得委屈,連帶著眼眶也紅了起來。


    她聽父親說許徵父母雙亡,如今見他一人寄居府中,住的院落這樣冷冷清清,本就替他難過,如今再見這些丫鬟如此拜高踩低,難過之餘,更是替他不平。


    要不是她今日來了,他還不知道要受多久的欺負呢!


    可她卻也知道,自己可憐許徵,這是不能說出來的,她努力揉了揉眼睛,趁機把眼淚擠掉,隻是說:“他們欺人太甚!”


    許徵哪裏會不知道小姑娘的想法。他看著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樣子,有些動容,又有些好笑。


    廚房自然是得過華謙夫婦的吩咐的,平日裏不敢怠慢,隻是大房那頭的丫鬟今日找茬,偏就叫柔止遇上了。他其實不需要她出頭,他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很多,從來不會叫自己吃虧。


    眼見著小姑娘趴在自己胸口,還不斷地揉著眼睛,實在是可憐極了。可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去哄她,思來想去,隻能問她:“你餓不餓?”


    柔止抓著他的袖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叫他去吃外頭那些買回來的東西,她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她十分有骨氣地道:“我要叫廚房重新做給我們吃。”


    可偏偏,這會兒她的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柔止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臉蛋紅紅。


    耳邊卻似乎聽見許徵笑了聲,很輕,好似怕她害羞。他聲音低醇又溫和:“我看那些東西,你也不愛吃,我帶你出去吃罷。”


    第5章 少年自幼由豊朝萬民供養,……


    柔止左手拿了個奶黃餡兒的兔子包,右手舉著豆漿,麵前還琳琅滿目地擺了一堆各式各樣的早點,雖沒有華府廚子做的精巧,可對她來說卻足夠新穎,吃的兩眼眯起,像一隻饜足的貓兒。


    許徵便坐在她對麵,靜靜地望著她吃。


    柔止吃了一會兒,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用筷子舉起麵前最後一個兔子奶黃包,湊到他麵前,“哥哥,吃。”


    許徵本想說自己已經吃飽了,可見著小姑娘因為期待而睜大的眼睛,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他想要接過那個兔子包,小姑娘卻執拗地舉高了筷子,學著母親給她喂飯的樣子,張嘴,“啊~”


    許徵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張嘴,一口把兔子包咬下了。餘光見小姑娘認認真真地盯著他吃東西,甚至還伸手,學著她母親摸她腦袋一般,摸了摸他的頭,“嗯,阿徵哥哥乖。”


    許徵不由啼笑皆非。


    少年生得疏清,可眼中有這樣一絲笑意,便如同春風化雨,柔止總是看不夠他笑。


    柔止吃得極慢,小口小口的,許徵知道她在拖延什麽,並沒有戳穿她,隻是坐在她對麵,慢慢地喝著豆漿。


    那幾文錢的豆漿,在他手中,倒好似什麽瓊漿玉露一般,莫名地多了幾分尊貴起來。


    柔止道:“哥哥這些時日,經常被他們欺負麽?”


    許徵覺得“欺負”這一詞頗有趣,他揚了揚眉,隻是問:“柔止覺得,我很容易被人欺負麽?”


    她堅定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


    許徵啞然失笑。他聽見女孩兒糯糯地道:“阿徵哥哥瞧著太瘦了些,又很安靜,就是這樣,他們才欺負你呢。他們也欺負我。”


    許徵便定定地瞧著她,半晌隻是道:“是呀,他們也欺負你,我聽下人們說,四姑娘一貫是最好性兒的,你怎麽還幫我出頭呢?”


    “我幫哥哥,是因為我是主人家呀,”柔止說,說罷又看了許徵一眼,像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而且,哥哥是阿爹阿娘找回來,陪我玩的,自然要由我保護啦!”


    許徵不由疑惑:“什麽叫陪你玩的?”


    柔止便用一種“你很笨”的眼神,無奈地看了看他,振振有詞地道:“我阿娘說了,要給我找一個陪我吃飯,陪我玩耍,等我長大了還陪我睡覺覺的哥哥,爹爹就把你領回來了,你不知道麽?”


    小姑娘不懂事,也記不清當日林含瑛所說的話,隻是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丫鬟嬤嬤們的工作安在了許徵頭上,倒是把許徵說得一頭霧水,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門子的哥哥,要陪吃陪完還**覺的。


    觀棋在邊上嘀嘀咕咕:“就是說,有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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