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貴妃道:“阿姊這是說的什麽話,妹妹不過一個嬪妾,怎敢忝居祖母之位,二郎和三郎的孩子自然是要管您叫祖母的。”


    二人你來我往的時候,岑櫻悄悄打量了一眼皇後與崔貴妃的相貌,皇後是極妖冶濃豔的長相,悶罐兒的相貌便是隨了她,但有華服壓著,亦莊亦麗,亦澹亦雅。加之保養得宜,瞧上去也不過花信年華。


    崔貴妃則生得端莊溫婉,嫮目宜笑,娥眉曼隻,此刻笑晏晏地靠在皇後身邊,仿佛一對親密無間的姐妹。


    但不知怎的,她並不善於察言觀色,此時也能敏銳地察覺出,皇後與崔貴妃隻怕並不和睦。


    她又偷偷去瞧階下立著的嬴衍,唇角微抿,心裏極甜蜜。


    嬴衍已然感知到她的目光,惱她不識禮數,撇過臉去。身側,瑞王嬴徯與嘉王嬴徽卻是因此看清了岑櫻的容貌,一時恍然出神。


    瑞王覷了眼冷著一張俊臉的長兄,故意用能叫他聽見的聲音笑著與胞兄低語:“長兄可真是豔福不淺。”


    先前那一個贗品已然是絕色,如今這一個村婦,別的是差了點,相貌卻是較他那假表妹更高出一截。


    可玩笑歸玩笑,娶妻娶賢,納妾納色,若隻論容貌,他還真想將這村婦收歸己用,隻可惜,以父皇對她的喜愛,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他做妾了……


    座上皇後與崔貴妃仍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拉著岑櫻談笑,玉階之下,嬴徯眼中的覬覦毫不掩飾,被皇後身邊的大長秋卿常澤看在眼裏,心內驚訝,不動聲色地掩了下去。


    中午,蘇皇後擺駕九洲池,設宴款待崔貴妃母子。


    嬴衍早在清晨問安之後就離開了,獨留下岑櫻一人在殿內,陪著皇後、崔貴妃說話。


    初來宮中,她是有些怕生的,但蘇皇後待她卻十分慈愛,加之她是心上人的母親,而岑櫻自小沒有母親,便天然地生出孺慕之情,漸漸的便也不怕了。


    午宴選在九洲池正殿瑤光殿外的鳳儀台上舉行,宮中禦膳房備下燒尾宴,鍾鼓饌玉,食不厭精。


    席間,瑞王嬴徯主動向岑櫻敬酒:“小王敬縣主一杯。”


    他與胞兄二皇子都是崔貴妃所出,比之胞兄的容貌冶麗肖似其母,卻是生得更像皇帝一些,清秀俊朗。


    對方親王之尊,岑櫻隻好起身謝過。皇後道:“都是自家兄妹,何必這麽見外。”


    又為岑櫻介紹:“櫻櫻,這是你三表哥,今後,你們就以兄妹相稱好了。”


    “三表哥。”岑櫻飲了酒,盈盈一福,依禮數回敬了他一杯。


    這是宮中禮數早在初入京時她便已學過,此時做來也不難。瑞王卻是對著那一截輕雲香羅下的軟腰看得如癡如醉,一時失態,汩汩的酒液便略過杯沿澆在了桌案上。


    嘉王笑出了聲:“老三,你這是做什麽。”


    崔貴妃臉上有一瞬的沉凝,蘇皇後示意宮人前去收拾,因壺中無酒又命人重新上了一壺。瑞王提著酒盞離席向岑櫻走去:“方才是三哥失禮,這杯酒,就當是三哥向櫻櫻賠罪了。”


    他看她的眼神直接而熾烈,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遊走,十足的輕浮。岑櫻有些許不適,勉強飲下了,“謝謝三表哥。”


    這一口酒辛辣無比,險些叫岑櫻承受不住。她畢竟隻是個鄉野女子,長在清溪村裏,喝過的最烈的酒也不過是老爹釀的槐花釀,並無太多酒的氣息,而是沁著絲絲槐花的甜。


    然瑞王倒給她的酒卻是十成十的烈酒,一口下去,岑櫻五髒如火燒,喉嚨熱辣辣的,臉上也泛出了桃花的緋色。


    “櫻妹妹好酒量,再來一杯?”瑞王又倒了一杯遞過去。


    岑櫻不會拒絕,隻好接過,這一杯進肚,頭腦便開始暈暈的,軟綿綿地倒下,身側宮人忙將她扶住。


    皇後見狀便笑:“好了,別折騰你妹妹了,她年紀還小,酒量也淺。”


    “可是兒子一見到櫻妹妹就心生歡喜,忍不住想要和她親近,多說說話。還煩請母親,疼一疼兒子。”瑞王笑著說。


    蘇後瞥了他一眼,笑容微僵。旋即吩咐扶她的那名宮人:“玉奴,送縣主回去休息。”


    岑櫻此時已醉得暈頭轉向,綿軟無力,櫻唇微微翹著,兩個眼皮卻倦怠地耷拉著,雙頰如染紅雲,頗為可愛。卻還不忘謝恩:“民女,民女謝過皇後殿下……”


    “這孩子……”皇後失笑,眼神裏滿是慈愛,“玉奴,把縣主送去安福殿休息吧,再去煮點醒酒湯給縣主喝。”


    嘉王笑容玩味,側眸看向了曆來風流的幼弟。


    瑞王手持酒盞,眼神一錯不錯地看著那玉軟花柔的小娘子被宮人帶了下去,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果然,岑櫻離開不久後,瑞王便尋了個理由告辭:“那兒就不打擾阿母和阿姨了。”


    “你有政事,忙你的去吧。”皇後含笑說。


    瑞王於是行禮告退,離開鳳儀台後,他腳步飛快地朝安福殿走去。


    作者有話說:


    嬴衍(冷聲):三表哥?


    櫻櫻(無辜):怎麽了?


    第23章


    安福殿。


    岑櫻被宮人扶進一間暖閣,又貼心地替她脫去外衣與鞋襪,安置在床榻上。


    她已醉得神智不清,五髒肺腑皆似燃了一把火,燒得她整個人皆似在火裏,不禁發出兩聲低低的呢喃:“熱……”


    “縣主熱嗎?”送她進來的宮人玉奴似乎詫異地道,“這屋子裏已經置了冰了,若縣主還覺得熱,奴再去拿些冰好了。”


    岑櫻此時意念已近渙散,看著她的嘴在自己眼前開合,隻能無意識地點頭。


    她兩頰是桃花一般的緋紅,媚眼半闔著,嬌媚無骨,那一點柔柔的嚶聲嬌若貓兒,聽得玉奴一個女子亦是臉紅心跳。


    還真是……生得很漂亮呢……


    可惜,即使貴為公主之女,卻也隻能做顆被皇後、貴妃拿來牽製彼此的棋子。


    玉奴略微猶豫了下,將薄如蟬翼的稠被替她蓋好,啟身出去。


    宮室裏一個宮人也沒有,珠簾隨窗外瀉進的輕風微微搖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玉壺清漏的滴嗒聲響在靜寂裏有如芭蕉夜雨。


    這樣的安靜之中,岑櫻原本醉得混混沌沌的聽覺也意外增強了些,她聽見屋外傳來玉奴的說話聲:“聽說太子就在附近的神居院裏,此事會不會驚動太子殿下?要不……為免節外生枝,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回答她的是另一名宮人:“還是不了吧。皇後說了就在這兒,咱們要是換了地方,待會兒三殿下來了,該找不著人了。”


    玉奴似還要再勸:“可……”


    另一個宮人卻道:“放心好了,你什麽時候見太子殿下親近過女子?這一個又是聖人才認回來的,即使是表兄妹,又沒什麽感情。就算驚動到他,他也不會管的。”


    “那,若是聖人知道了……”


    屋外的二人還在低聲商議,岑櫻卻似被雪水從頭澆到底,原還混沌未清的靈台忽有片刻清明。


    她們這是要做什麽?


    她強撐著身子想要起身過去聽得更清楚一些,身子卻癱軟得厲害,足下不穩,一下子摔下了床來,足腕上傳來陣陣痛楚。


    小腹亦有股陌生的熱燥傳來,燒得她臉頰通紅,她吃痛地揉著足腕,心中忽有無邊的恐慌悄然漫開。


    她們給她喝的到底是什麽……


    皇後,三殿下……


    心裏驟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不,她不能待在這兒!


    岑櫻從地上爬起,強忍著那股燒得她臉頰發燙的羞恥,匆匆穿好鞋履朝外奔去。


    然才跑出幾步,即聽見宮人道:“爐子裏的香燃得夠不夠?要不,再加點吧。”


    “等三殿下來了,她也差不多該睡死過去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她隻好又折返回來,四下裏環顧一圈,果然瞧見榻邊青銅蟠龍紋的熏爐子裏正燃著嫋嫋奇香。


    她雖長在鄉村,卻也聽村裏的大娘大嬸們說過,有些輕薄子會用迷香來對付女孩子,人吸入以後,就會陷入沉睡。


    現在,那爐子裏點的無疑就是迷香。


    岑櫻急得無法,她捂住口鼻,焦急地在室中踱步,尋找著可以脫身之法。


    所幸書案旁的兩扇窗是未曾封死的。她支起已經開始癱軟的身子,爬上書案,看了看窗下已經開始模糊起來的蘢蔥花木,踩著窗欞一咬牙翻了下去。


    那窗台卻足有三尺來高,她摔進窗下蘢蔥的灌木裏,渾身筋骨似斷,火辣辣的疼,臉上亦被樹枝劃出了道道白印,險些破相。


    這疼痛多少令她清醒了些,窗內開始響起宮人焦灼驚訝的呼喚,岑櫻忍疼爬起,一瘸一拐地跑開。


    神居院。


    嬴衍百無聊賴地立在一排書架前,登上扶梯,隨意翻找著架上生塵的書冊。


    這是處僻遠幽靜的院子,與安福殿的東側隻隔了一道假山和樹叢花木,已近荒廢,是過往存放後宮宮人宮籍之處。


    內坊令梁喜捧著那些被他翻出的書冊,覷了眼他沉靜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殿下今日怎麽想著來此處了。”


    九洲池是皇家池苑,位處紫微城西北,與太子東宮相隔較遠,卻與鳳儀台的瑤光殿隔水相對。以往,除了有重大宴會在此處舉行,殿下是絕不會踏足此地的。更遑論是已近荒廢的神居院。


    “隨便走走。”嬴衍手中動作未停,沒什麽情緒地應。


    心裏卻隱隱有些煩躁。那女人進瑤光殿也有段時間了,怎麽還沒出來,她和皇後有這麽多的話要說?


    他在書架旁翻箱倒櫃的時候,阿黃就悶悶不樂地趴在書架底下,一動也不動。


    嬴衍看得煩了,索性把書冊扔給梁喜,捏著冊書卷自梯上下來。


    阿黃一下子從地上爬起,撲過來抖抖腦袋歡快地搖尾巴,哪還有方才的頹廢勁。


    這畜生……


    他臉色喜怒難辨,在透室而來的陽光裏顯得格外陰翳,最終,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帶它出去。


    身後隻跟了幾個親信宮人,嬴衍出了神居院,沿著蓊鬱林樹的邊緣一路往北走。


    許是被悶得久了,阿黃時而歡快地伸爪抓蝴蝶,時而去嗅宮路兩側盛開的紫薇花,十分愜意自在。


    嬴衍負手跟隨在後,不急不緩。


    他心間仍想著昨夜聖人與那女人認親一事,聖人不會輕易罷手,這回眼瞧著是歇了心思,之後又會如何?


    而若她真是姑母之女,當初又是怎麽被調換出去的?被誰調換出去的?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思及那兄妹亂倫一事,他心底厭惡,不願再想下去。這個時候自是不能詢問宮中的老人的,隻能等到高陽姑母自江南歸來後問詢一二。


    不知不覺間,已走近安福殿的地界,忽聞阿黃歡快地叫了一聲,撒腿往前跑。他驚了一下,斥道:“阿黃!”


    阿黃置若未聞,一個勁地往前狂奔,嬴衍微覺不對,快步跟了上去。


    這一帶都是密林,樹木蔥蔥鬱鬱,桐陰竹影,半侵石徑,唯見假山嶙峋,不見人影。


    但當他轉過一篷修竹時,前方視野的盡頭卻出現了一抹熟悉的影子,正扶著株桐樹籲籲地換氣。


    是個身著襦裙的少女,身影窈窕,翠綰雙螺,正是岑櫻。


    阿黃已經停了下來,圍在她腿邊不住地打轉,她抬起目,虛弱地道:“阿黃,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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