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沒有光,厚重的窗簾緊閉,許露看不清他的臉,昏暗的氣氛一點點吞噬她的睡意,她的身體開始慢慢有了反應。


    季愷很聰明,很多東西他一學就會。他吻的很深,屬於他特有的氣息包裹著許露的。


    “露露,你昨天晚上就是這麽,”他輕咬在許露的肩,“勾引我的。”


    許露發誓,自己下次一定乖乖地自己爬上床睡覺。


    又是一個漫長的上午,臨近中午,劇組的電話打來,通知許露下午有場戲。許露掙紮著從床上爬起,渾身酸痛。


    都說年輕男人像永動機,這話放在二十出頭小季總的身上一點不為過。許露咽了一大口涼水,對著鏡子發愁自己脖子上這些發紅的草莓印。


    胡亂係了一條絲巾,她趁季愷還在熟睡抓緊出門。她無法想象他再醒來會不會再要了自己的命。


    *


    快到過年,劇組的戲一天天變少,很多家遠的都提前回了老家。一場打鬥戲,群演卻找不齊人。


    許露到的早,躺在椅子上休息。累是真的累,她動動胳膊都能感到嘎巴嘎巴清脆的骨頭聲。天藝來的也早依舊三兩個助理簇擁著,彭彭也經常和她八卦,說顧小姐喝的水都要是五十度正好的溫度。


    見許露懶洋洋地倒在躺椅上曬太陽,天藝抱著暖手寶,走到她身邊,“下一場戲又是我們搭。”


    她闔著眼,淡淡回:“唔,等群演。”


    女主小白楊來的遲,一來身後的助理便將大包小包的零食散給工作人員。天藝不爽,豔麗的紅唇撇成一條線,“白楊年紀小,倒很懂人情世故。”


    許露也知道,這個新人不簡單。不僅背景過硬,表麵文章也做的很好。背地裏總是聯係導演霸戲,《孤城》本是群像戲,她的戲份卻一天天的變多。隻是許露懶得爭搶,便不與她計較。


    小白楊見許露和天藝,一躺一站地聊天,提著兩杯咖啡走來,“姐姐,喝咖啡。”天藝直接,“焦糖瑪奇朵,熱量炸彈。”她推了,白楊便將咖啡遞給許露,一杯咖啡,喝完她得上跑步機兩個小時。


    “許露姐也不喝麽?”她神色委屈,周圍一圈人的目光倏然集中在許露的身上,仿佛她不喝這杯咖啡,就是不給白楊麵子。


    “你怎麽不喝?”天藝冷笑,推過白楊遞來的熱咖啡,標簽上還打著全糖。她一貫盛氣淩人,白楊知道,悻悻作罷。


    “許露,你怎麽拒絕都不會。”待白楊走了,天藝說。


    “懶。”許露回,她睜眼,對上天藝的雙眸。還如從前一樣,她講話果斷處處都不饒人。隻是,偶爾也有護著她的時候。


    天藝真是個很奇怪的女人。明目張膽的表露自己心情,嘴裏吐出的話句句傷人,但做出來的事又不如她說的那麽鋒利。早年在女團,她嫌棄許露的家境,但當網友攻擊許露家庭的時候,她又總披著小號頂回兩句。


    用她自己的話說,都是為了團隊的利益。


    “你怎麽還紮著絲巾,等會開拍了。”她嗓音依舊尖銳,眼中毫不掩飾的嫌棄。許露心裏咯了一下,這怎麽拿下!


    她隻得兩指壓低絲巾,給天藝看自己脖子上戰鬥過的大片痕跡。天藝嗆了一聲,從精致的手包裏拿出一管遮瑕,丟給許露。


    “你家季總挺厲害。”


    “群演齊了!”場務衝她們這揮手。許露看過去,那一排群演裏有個很眼熟的姑娘。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見過,努力回憶著。女人麵容慘白清瘦,如懸著細線的風箏,隨時都會斷開。宮女的服飾本就小一號,套在她身上竟又大了幾分。


    “林園草,你站這裏。”場務指了最後排一個位置,女人緩緩走了過去,腿腳不是很方便的樣子。


    “這年頭,選群演和扶貧似的。”不知天藝從哪裏冒出來,冷聲來了句。戲拍的很順利,下了戲,許露和彭彭收拾好東西,天藝還不忘冷落一句,“季總不來接你?”


    “他挺忙的。”許露頭也不回,倒是彭彭低聲說了幾句,“姐,你脾氣真好。”


    她也不是脾氣好,習慣天藝這個做派罷了。別人要是這麽說,她定然衝兩句回去,天藝這麽奚落,她居然感覺很正常。


    走到門口,許露好像看到了季愷的白色路虎。隻是開車的人不是季愷,那人半搖下車窗,一張蠱人的妖孽臉。


    “歲榮?”許露愕然。剛剛那個腿腳不方便的群演,一邊遮著臉,一邊以最快的速度鑽進了車裏。


    “這劇組怎麽到處都是關係戶。”彈幕組組長天藝不知又從哪裏冒了出來,搖著手風,滿眼不屑,“連群演都有關係呐。”


    大概歲榮的長相太過招搖,惹得劇組其他人不由多看了他們幾眼。“這又是哪位夫人出來體驗生活了?”場務在許露背後說道,“不過露露姐,季總不來接你麽?”


    大家都好八卦的樣子。


    “上我的車吧。”天藝淡淡,“別多想,我純順路。”天藝到底是富太太,經紀人開阿爾法來接她,座椅舒服極了。許露坐上去,便有了困意,手機壓在身下,闔眼休息。


    *


    路虎車停在一間老舊的公寓下,公寓幾棟連在一起,這裏大多住著外來務工的人。車好不容易擠進巷子,在這裏顯得格外突兀。


    歲榮手肘抵著車窗沿,手上掐著一根未燃盡的煙。他別過臉,對著副駕臉色蒼白的女人,“你騙我。”


    “嗯?”女人揪著布包,指甲狠狠嵌進肉裏。


    “他和我說了,你們沒有結婚。”他彈了彈煙灰,“隻是老家的朋友。”


    林園草舒了一口氣,“歲榮,今天你不必來接我的。”


    “你也上車了。”他少有的,臉色嚴肅。車熄了火,他側過身,替林園草解開安全帶。他的身上,是過去的味道。林園草一聞便知,那時候她曾送過歲榮一瓶香水,是自己攢了很久的錢買的,而後所有的日子裏,她隻聞得見歲榮身上有這個味道。


    沒想到時隔五年,他的襯衣依舊殘存那個香水味。


    “我和你說的事,你想好了麽?”他問。


    “什麽?”


    “來我家找我的事。”他說。


    *


    等天藝的車開到半路,再睜眼,她的臉在自己眼前一點點放大。許露嚇了一跳,“幹嘛?”


    “問你個事。”天藝鬼鬼祟祟,“你和季老三頻率是?”


    “啊……這”許露剛咽下的水差點沒噴出來。


    “我家那位三十多了。”天藝低聲,“所以問問。”


    從過去到現在,天藝一如既往地喜歡和自己探討這類問題。許露也不知道怎麽回,胡亂說了個數字,“三?”


    “什麽三,一天三還是一周三。”天藝有些焦急。


    許露想著,一周可能太久了,“一天……吧?”


    “我擦。”天藝臉色一變,良久才緩過來,“到底是小年輕。”說完,歎了一聲氣。


    “你沒有麽?”許露回問。


    “正常人都沒有好吧。”天藝蓋上毯子,不再多言,“季老三真是精力旺盛。”她閉上眼,告訴許露,“最近我聽我老公說,他為季家選新董事的事到處跑,沒想到頻率還這麽高。”


    “那沒有吧。”許露覺得自己有些吹牛逼了。


    “你少來。”當事人深信不疑。


    算了,她懶得解釋,從身下抽出手機想刷一會,沒想到屏幕赫然顯示自己和季愷正在通話中!!!社死現場。


    她趕忙掛了電話,一會,微信又彈出季老三的消息:


    【原來你在外麵都這麽說的。】


    她發了一個斯米馬賽的表情包【季總,我錯了。】


    【好。】


    這個好又是什麽意思?許露慌了,想到今早自己差點被折騰散架,她趕忙回:


    【要不我解釋一下。】


    【不用,我可以做到。】


    【季家的人,要言而有信。】


    ?


    第29章


    ◎奶狗變狼狗,就在一瞬間◎


    天藝的阿爾法停在許露家樓下, 她拍了拍盯住手機偷樂的許露,“嗨,有人在等你。”許露望去, 一個熟悉的背影。


    女人一頭瀑布般的長發齊至腰間, 昏暗的燈罩著她的身子,在瀝青路上映照出長長的影子。


    “閻醫生?”她有些錯愕。


    閻醫生衝她笑笑,將手中厚厚的文件遞給她, “你簽完字就可以了。”


    她的唇上下挪動兩下, 良久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叫什麽閻醫生,叫媽。”


    許露很少見到這樣年紀的女人長得如此年輕豔麗, 歲月似乎沒有偷走她任何。“確定不和季愷說?”


    “明天早上我就回去了。”閻墨手插在褲袋,低頭踩上自己的影子。


    “這麽快?”她問。


    閻墨舒了口氣, “好討厭這座城。”


    許露還是決定把閻墨要走的事告訴季愷, 那日家裏的聚餐,她分明看到季愷對這份淡漠親情的渴望。


    七點半的飛機,五點閻墨就到了機場。天方才披上一件淡白色的薄衣,幾束不濃的陽光透過機場落地窗反射進來。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一抬眼,竟是季愷。她早就料到,腿邊拉杆箱被季愷拉過去。


    “我送送你。”季愷說。


    閻墨很排斥見到季愷,見到他自己總是忍不住回憶許久之前在這座城發生的故事。季愷真是太像他的父親。


    “怎麽走這麽早?”他問, 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語調也稀鬆平常。


    “回去過年。”閻墨聳聳肩。


    “還回來麽?”他又問。


    “不回來了吧。”閻墨回。


    “嗯。”


    閻墨別過臉, 這是她回江裏後第一次仔細地看季愷。和自己相似的五官, 氣質又極像季澤。甚至說話的語調, 言行舉止。季愷在強行掩飾自己的失落, 如同做錯的孩子一樣垂直腦袋, 半天講不出一句話來。


    “為什麽?”終於,在安檢處,閻墨要踏進的去的時候,他問道。


    閻墨還是給了一樣的答案,“我討厭這座城。”


    “那你討厭我麽?”他抬眼,原本淩厲的雙眸如被衝刷般,隻剩一汪帶淚的清泉。閻墨怔了怔,動了惻隱之心。


    “兒子,”她伸手摸了摸季愷的腦袋,像哄小孩一樣柔聲對他,“對不起。”說完,她還是快步走了,戴上別在領口的墨鏡,提著包頭也不回。


    閻墨怕自己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她好討厭這座城,無數個失眠的夜,在這座城裏的回憶總席卷進她的腦中。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她承認自己自私又懦弱。


    閻墨看不到季愷在原地悵然亦如他看不見自己墨鏡下藏著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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