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已有新人在側,看著他此時故作的懷念,慕笙笙心裏冷笑一聲,麵上不動聲色,有些悲戚道:“母親身體不好,笙兒記得,她最後那段時間常常強撐著病體在院子裏為父親做繡樣兒。”


    “母親說父親是文人,街麵上時興的花樣兒太誇張,不符合父親的清雅,總要親手做了才放心,無論我如何勸,她都不肯停下。說自己時日無多,要多給您留下些念想。”


    提到當年,慕垂遠頗多感慨,聽聞當年自己對發妻無視的那段時日裏,她是如此的思念自己、處處為自己著想,心裏更覺愧疚無以複加。更有如今宋氏的自私在前,他不禁想,若是薑氏走的沒有那麽早,她溫厚寬和,如今慕家後宅裏定是另一番景象。


    輕歎了口氣,他垂首道:“我愧對你母親良多。”


    “父親莫要說那種話。”


    慕笙笙假意安慰,“若是母親知道您如今還沉溺在她離開的悲痛中,定然也是要傷心的。”


    她句句戳慕垂遠的心窩,但這話卻又都是薑氏當年臨終前在床頭一字一句囑咐慕笙笙的。


    “你莫要怪你父親,也不要總提起我讓他煩心,人活一世,能守著自己愛的人和自己的孩子已經很幸福了,我這一世很知足。你以後要好好孝敬你父親,即使他……他娶了旁的人為妻子,你也不要多怨言,莫要讓自己過的不舒坦。”


    上一世她謹記著母親的叮囑,尊敬繼母,體諒父親,可是換來的隻是他們的肆意欺侮。


    此刻看著慕垂遠為已過世妻子的話而動容的樣子,更讓慕笙笙覺得悲涼可笑。


    人在世的時候百般無視,等人離開了後卻又念起當初的好,可不正是卑賤的深情麽?


    不過她今日來此不是為了同慕垂遠計較從前的那筆爛賬的,點到為止,她便切入正題,將那匣子向前推了推:“父親,您請看看這個。”


    簡單的實木匣子,邊緣已經有了磨舊的痕跡。慕垂遠輕歎一聲,打開了這匣子,裏麵靜靜躺著一張折舊的單子。


    “這是?”


    他麵露猶豫,有些害怕這是原配留給自己的信。


    心存愧疚是一回事,可此時於他而言,慕家如今如日中天,他自是不願意去回憶當初,也不願為過去費神。


    慕笙笙一眼便望穿了他的虛偽心思:“父親放心,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東西,不是什麽書信。”


    被女兒當麵揭穿,慕垂遠有些難堪,但還是展開了這張舊紙單。


    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不難辨認,縱使已經過了許多年,但慕垂遠還是看的出來,這是當年薑氏的嫁妝單子。


    慕家不算高門,自然財產也算不上豐厚,新婚時,薑氏與他一度恩愛和睦,帶來的嫁妝便都充作了府上財產,後來她過世,府上交給了宋氏,這財產自然都由宋氏把持。


    慕垂遠不是傻子,慕笙笙即將出嫁,此時將這當年的嫁妝單子拿來是何意,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他放下了那嫁妝單子,歎了口氣,麵色也不複方才的愧疚不安,顯得有些暗沉。


    良久,他問道:“笙兒這是什麽意思?”


    但見他麵色變得陰沉,慕笙笙心頭冷意更甚,這就說明,上一世宋氏侵吞她母親的嫁妝一事,慕垂遠並非完全不知情,他也是故意將那些東西納為己有,對自己的女兒隻字不提。


    “父親,這是母親當年嫁入府中時帶來的嫁妝單子。母親臨去時,我年歲尚小,所以母親的嫁妝一直由大夫人保管,如今女兒要出嫁,身上無傍身錢財,恐怕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按照母親臨去時的囑咐,女兒想同大夫人商量,可否將母親當年的嫁妝為我添妝。”


    她頓了頓,拭了下眼角的濕意,哀切道:“父親也知道,大夫人她對我……,女兒不敢擅自去同大夫人說,所以先同父親商量。”


    這番話說得真情實感,將一個可憐無辜的女兒形象塑造的入木三分,她對自己的父親和繼母糟蹋自己母親嫁妝一事毫不知情,並且對自己的父親全心信賴,如今之所以求到他跟前兒來,也是因為自己實在是沒有錢。


    而沒錢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你作為父親和繼母不肯為女兒添妝惹來的。


    所以慕垂遠聽了她這番話,先頭心裏的懷疑便消散了,歎了口氣,道:“笙兒,你也知道慕家如今的境況……”


    慕笙笙怕他訴說慘痛,趕忙打斷了他:“父親不必為難,幾個姐妹尚未出嫁,弟弟們也未入仕,我並不求父親為我添妝的,隻是希望父親能為女兒在大夫人麵前說說話,將母親的嫁妝要過來。”


    這實在是太小的要求了,人家什麽也不要,就想把母親當年的嫁妝要回來,縱使是臉皮厚如慕垂遠,此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芳姨娘在一旁將這些都聽進了耳朵裏,自然明白這是二姑娘在和大夫人打擂台。


    此時父女二人陷入僵持,芳姨娘眼珠轉了轉,心思一定,便怯弱開口,道:“老爺,這是大夫人的事,做奴婢的不好旁聽,老爺便讓奴婢下去吧。”


    慕笙笙垂著眼眸,並沒什麽反應。


    慕垂遠心煩的很,見狀便道:“既然你也聽了,不如說說看。”


    芳姨娘做出害怕的模樣:“這……大夫人的事,做奴婢的怎好多嘴。”


    “就當是家事,你且說罷,定不會有人敢怪罪你。”


    既然慕垂遠如此說了,芳姨娘便不提要走之時,靜默了片刻,柔柔道:“奴婢讀書少,出身微賤,並不懂什麽持家之道,不過在一旁聽了二姑娘的話,奴婢想起了家裏的堂妹。”


    芳姨娘掐著一把細柔的嗓子,將自己的堂妹是如何覓得良婿,卻因為家裏貧窮,無法為女兒添妝而導致她的堂妹在夫家如何受辱之時說得令人潸然淚下。


    慕笙笙在一旁聽著,心裏道,也不知這位無中生有的堂妹知不知道她被安了這麽一個悲情故事。


    聽了她的話,慕垂遠靜默良久。


    他慕家雖非世家,但也算是書香門第,不然老夫人不會下嫁,對於女子嫁去夫家後,嫁妝就是倚靠和底氣一事,他一清二楚,之所以猶豫,是怕宋氏已經將嫁妝花光,慕笙笙會追究。


    慕垂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從回到京城後,他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個女兒了,甚至隱隱會擔心她與慕家為敵。


    “大夫人敬愛先夫人之名,奴婢早有耳聞,如今未提起,應是分身乏術,一時忙忘了。想必老爺若說了,大夫人無不讚成的。”


    芳姨娘適時地在慕垂遠心上加了最後一把火。


    慕笙笙幾乎都要佩服她心思縝密了,這番話情真意切,將宋氏捧上了一個高高的位置,誰又能想到她是要害她呢?


    是啊。


    慕垂遠心道,宋氏敬重薑氏,自然不可能隨意支配嫁妝,況且那是慕家的財產,若要動,總要問過自己才是。既然如此,拿薑氏的嫁妝為女兒添妝,既能展現他做父親的疼愛女兒,未忘原配提攜之恩,也未動府上的銀兩,這如何不是一樁美事?


    先前宸王對慕家的不滿已經頗多,萬不能在此事上再行查他錯。


    心思一定,麵上浮現了些笑意,慕垂遠爽快應道:“好,先前也是為父疏忽了,你放心,為父定會為你添妝的。”


    *


    作者有話說:


    慕垂遠:放心,老爹有錢。


    宋氏:……


    最新評論:


    【雙更感覺看個寂寞。女主都要當王妃了,丈夫還是最有可能當皇帝的。還這麽委曲求全巴結渣爹。渣爹錢都不想出,邏輯上不通。古人最重名聲,別說嫁王爺,就是女主舅家來鬧要嫁妝,渣爹都混不下去了】


    【不會真花光了吧】


    -完-


    第74章


    良辰


    這日慕笙笙正同薑芙在山月居裏吃茶嘮嗑,自從嫁妝一事後,宋氏狠狠折了麵子,不僅倒賠了慕笙笙銀錢,還徹底失了慕垂遠的的信任,從此對於後院的事能不問的盡皆不問。於是薑芙來慕家就再沒人限製了。


    此刻她正對著慕笙笙這一手女工擠眉弄眼,嫌棄的很。摘星樂顛顛地跑了進來,捧了一懷的花。


    “呀,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慕笙笙撥弄著她懷裏的花瓣,驚訝道。


    摘星笑嘻嘻地:“五姑娘采摘的,她還讓我給姑娘帶一個好消息過來。”


    聽聞是慕雪瑤帶來的好消息,慕笙笙立刻便知是蘭皋軒的容娘給她回應了。


    當下收了桌上的東西,拉了薑芙的手,道:“芙姐姐,我帶你去看好玩的。”


    從蘭皋軒離開時,在馬車上,薑芙仍舊不敢相信似的:


    “笙兒,這太不可思議了,你做生意?宸王殿下若是知道了……”


    說到這句,她慌忙捂住了醉,仿佛楚寰就在馬車上能聽到似的。


    慕笙笙笑了笑:“我也想過,但是他還不知道呀,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這是她自己想做的事,重來一世,她隻想依著自己的心意而活。


    麵前女子眉目含笑,雙頰飛紅,臉上熠熠生輝,讓薑芙不覺看的呆愣了:


    “笙兒,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她喃喃著,又握緊了慕笙笙的手:“不過,我很佩服你,放心,我也會替你守著這個秘密的。”


    然而薑芙前一日才立下這鏗鏘有力的承諾,第二日在慕家府上看到楚寰身邊的齊耀領著人來送一應物件兒時就犯了難。


    聘雁聘禮先頭都送過了,吉日也已定好,其實楚寰大可不必費這麽多心思,隻需在迎親那一日登慕家的門即可。


    如今他做的種種,不過是為了給慕笙笙增榮光罷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等六禮都已完畢,七月初三,容娘派人將婚服也送來了,婚宴前的諸事都算清了,這期間,皇後娘娘著人送來了不少珍寶,老夫人和外祖父也酌情在她嫁妝單子上添了不少。


    上一世慕笙笙對老夫人頗多怨怪,可重來一世,這位祖母對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慕笙笙想的很清楚,雖然踏上了從前那條老路,但沒有了楚宣和慕垂遠的脅迫和誆騙,她也算得自由。縱然宸王府仍舊是龍潭虎穴,但她如今也不怕了,既來之則安之,她會好好做宸王妃,把上一世虧欠楚寰的一一報答。


    七月初七是宮裏定的吉日。


    天還未亮時,慕家門口便開了府門,薑晗和薑曜領著一隊穿紅結花的小廝侍女吵吵嚷嚷地進了門,那架勢直把慕垂遠看得一愣一愣的。


    山月居裏,粉黛和容娘在給慕笙笙梳妝,新娘子的妝容十分誇張,容娘對著她的臉又描又畫,惹得她一直“哎呦哎呦”地叮囑她輕點,剛刮過的臉細嫩的緊,一碰就是一塊紅痕。慕笙笙一直叫痛,可容娘手上絲毫不鬆,還口口聲聲地“新娘子就是要畫的誇張些,這樣郎君才會怕你呢。”


    粉黛在一旁“嗬嗬”笑:“可我瞧宸王殿下凶得很,可不像是會怕誰的樣子。”


    她們吵吵嚷嚷,院子裏亂糟糟,但亂中有序,反而顯得喜慶,比上一世愁雲慘淡的樣子要好的多。


    想起上一世,慕笙笙拉了拉摘星的手,轉頭卻見她哭成了小皺包,心裏的感慨萬千還沒來得及抒發,就被她這樣子逗樂了。


    “你瞧你,妝都哭花了。”


    宸王妃的大婚製服是有例樣兒的,尤其是那金冠,是是特定的樣子,金光燦燦,上麵鑲著一顆奪目的明珠。


    對慕笙笙而言這已經是第二次戴上這套沉重的金冠,照了照鏡子,心裏沒有太大感覺,隻暗惱等下額頭又要被壓痛了。


    可一旁的幾人卻是第一次見自家姑娘打扮的如此奪目,紛紛呆了。


    那華麗的有些冗餘的金冠,擺在那裏時,曾被她們嫌棄似乎太過老氣和俗氣了,可當它被置在慕笙笙額上時,卻讓人一瞬間失了呼吸。


    太美了。


    美目流轉,櫻唇粉麵,纖細的腰肢被包裹在那繁複的婚服中,卻不覺臃腫,隻讓人覺得那火紅的嫁衣和華麗的金冠更像是點綴,整個人豔麗非常,恰似一朵迎風綻放的紅玫瑰,驕陽和雨露都是她的點綴。


    “姑娘……太美了。”


    寶祿呆呆說了這樣一句話,眾人如夢初醒,都笑起來。


    “好了好了,快去前頭囑咐薑二公子,務必不要輕易放了宸王殿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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