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寢居門口,雲霓特意整整衣服和頭發,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別哭喪著臉,免得紫衣看了難過。她清了清嗓子,使聲音也顯得輕鬆一點,依著往日調笑的口氣喊道:"紫衣姐姐,我看你都收拾些什麽東西呢?平日裏那些壓箱底的玩意兒神秘的什麽似的,今兒我可要瞧仔細了,你別藏……",她沒見到紫衣的身影,卻猛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腦門兒頂上晃蕩,抬眼一望,居然是兩隻嶄新的水粉色繡花鞋,三魂驚掉兩魂半,她尖叫一聲軟倒在地。


    這聲尖叫響徹整個內院,驚的樹上的烏鴉"呀呀呀"的直叫,滿院子亂飛。修剪花草的兩個小廝首先趕到,見紫衣高高的吊在房梁上,麵部浮腫,雙目凸出,極其恐怖。兩人哆嗦著摞起凳子將她放下來。遙翔剛好趕到,接過紫衣僵硬的身軀,試探鼻息,已然沒了氣。


    雲霓呆呆的坐在地上,麵無血色,無聲無息,仿佛還不能相信眼前所見。直到遙翔伸手合上紫衣雙目,她才突然驚醒般的衝上來,扒著紫衣的身體叫:"不,紫衣姐姐,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說過不會做傻事,你答應過我的。"越來越多的下人聞訊趕來,遙翔用身體擋住紫衣的臉,斥道:"都出去。"大家詫異的互望,乖乖出去了。唯有紅袖和星兒目瞪口呆的望著紫衣的屍體,動也不能動。


    遙翔喝道:"你們倆也出去。"兩人互視,退出去。星兒不由撫著胸口道:"怎麽會這樣呢?爺最多將她趕出府罷了,怎麽就尋了短呢?紅袖,咱們害死人了。""別胡說。"紅袖嘴唇都青了,"不關咱們的事,不關咱們的事。""可是如果不是咱們教唆劉二去賭,還騙他說有了二百兩銀子就可以贖紫衣姐姐出來,也不會扯出扇子的事,爺就不會責怪紫衣姐姐,她也不會……""不是。"紅袖大聲道:"你不是說爺早知道紫衣背地裏有人?就算沒有扇子的事,爺一樣要趕她的。""噓——"星兒急忙捂上她的嘴,"你這麽大聲幹嗎?怕別人聽不見嗎?""總之不關咱們倆的事,你以後不要再提紫衣和劉二這兩個人。"星兒見她神色狂亂,心中害怕,小聲道:"好,我不提就是了。"***************************************************************雲霓奮力搖晃紫衣的身體,不停哭喊:"紫衣姐姐,你張開眼,你張開眼睛看看我,你答應我的話怎麽可以不算?你要我依你四件事我都依了,怎麽你就答應我一件事還做不到?你說今兒晚上陪我說話的,你說話啊,說話啊。""雲兒,"遙翔抱緊她,"別搖了,她死了。""不。"她掙開他,撲到紫衣身上,失聲痛哭。遙翔雙手縮回,緊握成拳,默默的看著她和她。


    三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躺著;一個沉默不語,一個不停哭泣,一個沒有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的餘輝照在紫衣身上,為她周身罩上一層金黃色的光芒。雲霓已哭不出聲音,淚水一波一波持續湧出。遙翔看著那淚珠滴在紫衣身上,在陽光反射下耀眼刺目,不覺自問:"錯了嗎?錯了吧!本以為是為紫衣好,卻逼死了她。正如不明白她為什麽找劉二,他同樣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尋死。她就這麽看不起劉二,寧死也不跟他出府去?那為何還要跟他上床呢?"想不通,原來是不願想,現在是想也不明白。他來來回回的在室內踱步,雲霓的淚快要流盡了,抽抽噎噎的為紫衣整理遺容。紫衣殷紅的嘴唇因為缺氧呈紫灰色,粉嫩的麵頰變得青白,她重新為她化妝,不想她死後變成醜鬼。人家說尋了短的人不能立即輪回,要在地府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才可以超生。她在口中喃喃祈禱,希望閻王爺網開一麵,放過可憐的紫衣,她生前已經很慘,死後就不要再折磨她了。妝終於畫好了,唇彩上混合著雲霓的眼淚,顯得亮麗潤澤,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明豔。雲霓細心理平她衣服上的每一個褶皺,才晃晃悠悠的站起來。


    遙翔伸手扶她,她閃身躲開,沙啞的問:"爺打算怎麽安葬紫衣姐姐?"他疲憊的道:"我不知道,你說吧。"雲霓冷冷道:"像銀月姐姐一樣,隨波逐流,去了倒幹淨。""好。"遙翔抱起紫衣,第二次抱著女人的屍體走出這間房門。雲霓跟在他身側,看著他將紫衣小心翼翼的放在"映月池"的小船裏。夕陽西沉,暮色漸漸籠罩整個花園,月亮還未升起,昏黃的光線照不清紫衣新衣服的顏色,全是灰蒙蒙一片。雲霓攏了攏紫衣鬢邊的碎發,確定她渾身上下沒有什麽不工整的地方,放開手,纜繩從手掌中滑過。小船順水而下,浮浮沉沉,轉過幾道彎,眼看就要在視野中消失。雲霓目光追著小船,腳下踉蹌,差一點栽進河裏。


    遙翔眼急手快的拉住她喊道:"小心。"雲霓在他懷中掙紮著抬頭再望,小船已不見了蹤影。她抓著他的衣襟茫然呢喃道:"沒了,沒了……"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雲霓迷迷糊糊的昏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書房內間的床榻上。她坐起,喉嚨疼得像火燒一般。


    遙翔從書架前方轉過來,關切的問:"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她開口,聲音嘶啞微弱,竟痛的說不出話來,隻好以搖頭代替回答。


    他摸了摸她的喉嚨道:"大夫說你急火攻心,可能要過幾天才能說話。"雲霓點頭。


    "我叫星兒弄點粥給你吃,你暫時還不宜吃幹的東西。"她再點頭。


    他按她躺下,出去了。一會兒星兒進來,喂她喝了一碗粥,等星兒出去,她就起身下床。


    遙翔叫住她道:"你到哪兒去?"她指門。


    他自問自答:"要回你自己的屋子?不行,你還很虛弱,暫時還是不要回去的好,免得觸景傷情。"她搖頭。見他不答,就一直搖頭,一直指門。


    他無奈,隻好道:"好吧,但是你回去要休息,什麽也不許做,不許再哭,知道嗎?"她行禮退下,不點頭也不搖頭。他看著她憔悴消瘦的背影,突然湧上近乎蒼涼的空虛,仿佛她也將離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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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霓將紫衣的東西收拾停當,這屋裏幾乎所有的東西她都用過碰過,雲霓狠下心來,將床幔、被褥、窗簾都扯掉,一一搬到"映月池"畔,一件一件的焚燒,一邊燒一邊流淚,嗓子已經啞到哭不出聲音,隻有無聲的眼淚。


    星兒默默的從後麵過來,拿起一件衣服放到火堆裏,雲霓一把打掉她的手,狠狠的瞪她。


    星兒嚇的倒退兩步,失聲道:"雲霓姐姐,你別怪我,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啊。當初不過是想讓爺趕紫衣姐姐走罷了,哪想到她會尋短呢?"雲霓依然瞪她,大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星兒哭道:"我知道我們錯了,這幾天我和紅袖夜夜都做噩夢。我不求紫衣姐姐的魂魄能原諒我們,隻求雲霓姐姐允許我為紫衣姐姐做點事,讓我心裏好過一點。"雲霓冷冷的轉過臉去,繼續焚化物件。


    星兒站在旁邊抽泣,不斷說些悔過的話:"紫衣姐姐,我對不起你,我是一時糊塗被嫉妒衝昏了頭,才會做出這種壞事。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想不開啊,要是知道你會尋死,打死我也不會教唆劉二的。真的真的,我要是存著萬分之一害死你之心,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舉起手來賭咒發誓。


    雲霓依然不理她。


    星兒跪下道:"雲霓姐姐,我在這裏給紫衣姐姐磕頭賠罪,你就當可憐我,代她說一句原諒我的話吧,我不想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啊。"說完,她真的對著"映月池"磕起頭來,磕的"怦怦"作響。


    雲霓鐵定心腸,隻當沒有聽見,怔怔地看著焚燒的飛灰飄向天空,仿佛真的飛去另一個世界,回歸它的主人了。她就這樣燒著,望著,呆著,幾乎忘記了星兒的存在。等到發覺無物可燒了,她抹幹眼淚,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才發覺星兒依然在磕頭,額角已經破了一大片,沾著濕地上的泥土,狼狽不堪。


    雲霓直直的站著,冷冷地看著她持續不斷的磕,看著她的血在泥土上洇出一大片暗紅的痕跡,心中默數:一,二,三……數到她自己都忘記了多少,數到星兒麵色蒼白,搖搖欲墜。她伸手碰了碰她,星兒驚喜地抬頭,蒼白的臉上懷著虛弱的期待,喘息不勻的問:"雲霓姐姐,你肯原諒我了?"雲霓堅決搖頭,用腳在地上寫道:"我隻是不想再看一個丫頭死。"寫完在石頭上剔淨鞋上的泥土,頭也不回的走了。


    星兒傻傻的看著那幾個字,抬頭向雲霓離開的方向喊道:"雲霓姐姐,我知道你嘴硬,其實你的心已軟了。"她又重重的磕個頭,對著"映月池"懇求道:"紫衣姐姐,你的心也軟,就當你和雲霓姐姐一樣,也原諒我了吧。"她爬起來,捂著猶在流血的額頭,腳步不穩的走了。


    遙翔由梅林深處現身,看著焚燒過後殘留的黑漬和旁邊暗紅的血跡,幽幽道:"女人心狠起來,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他一腳踩在那個"死"字上,將它碾的支離破碎,模糊不清。


    老管家的喊聲遠遠傳來:"王爺,王爺。"遙翔再看一眼彎彎曲曲的水道,走出花園應道:"我在這兒,什麽事?"老管家走到近前,放低聲音道:"爺,劉二死了。""什麽?"遙翔大驚:"怎麽會這樣?""聽他哥哥說,從被遣出府之後,他每天都到後門問紫衣的消息,後來聽說紫衣死了,就不吃不睡不說話。今天早晨,人不見了,下午在城外的河裏發現了他的屍體。"遙翔一時之間竟無法消化這個消息。這劉二也算個癡心漢子,紫衣啊紫衣,你又是何苦?


    他突然想起遙衝的話:"你這輩子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女人?"什麽是真正的愛過?情之一字究竟代表了什麽?難道愛過的男人都像遙衝和劉二一樣癡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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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霓躺在床上,拉緊新換的棉被,剛剛入秋,怎麽就覺得冷了呢?她起身靠著,聽到窗外有氣無力的蟬鳴,樹枝的影子映在窗紙上,像張牙舞爪的鬼魂。下人們都傳這間屋子不祥,先後死了兩個女人,夜半會有鬼魂走動。她在心中默默祈求:"雲霓姐姐,你若真的地下有知,就來跟我說說話吧。你答應過晚上陪我說話,還沒實現你的承諾呢。"仿佛真的有鬼魂聽到她的召喚,窗外有個女人的影子閃過,雲霓猛然坐起,試探的道:"紫衣姐姐,是你麽?你來找我了麽?"隻有繼起的蟬鳴回答她,但遠處似乎有什麽光亮在晃動。她穿衣下床,推開門,果然見有一點昏黃的螢火在後花園門口閃爍,忽忽悠悠轉進園子去了。她想也沒想就追過去,她不怕紫衣的鬼魂,就怕她不來找她。轉進園子,就聽見有女人斷續的嗚咽聲,雲霓心中大喜,以為真是紫衣回來了,生怕驚走了她,輕手輕腳的朝哭聲走去。那哭聲突然斷了,有人喃喃自語,她走近一些,聽的真了,果然是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卻不是紫衣,而是紅袖的聲音。


    隻聽她絮絮叨叨的乞求:"紫衣姐姐,你放過我吧,我不是存心要害你啊。主意雖然是我出的,但是事情是星兒做的,你都可以原諒她,為什麽不能原諒我?還有劉二,我沒有得罪你,是星兒叫你拿扇子去賭,也是她叫管家去抓證據,我不過是多嘴說了兩句話。紫衣姐姐,劉二哥哥,我給你們燒多多的紙錢,讓你們在那邊過好日子;我以後每天早晚一柱香,讓菩薩保佑你們投胎到好人家,做千金小姐,做王侯將相。求求你們放過我吧。"雲霓扒著石頭探頭,看見紅袖坐在河邊,一邊哭一邊燒冥紙,越聽她的話心裏越氣,最壞的就是這個丫頭,到頭來還不知悔改,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星兒。想著想著,靈機一動,心中有了主意。她爬下石頭,扯亂了自己的頭發,用泥土抹黑臉,弄花了嘴上的唇膏,摘了片細長的柳葉置於口中,解開腰帶搭在頭頂的樹枝上,結了個活扣,爬上大石頭,雙手抓著腰帶兩邊,將頭置於活扣上。準備妥當,她扯開嘶啞的嗓子,拉長聲音:"紅袖,你這個小賤人,還我命來。"紅袖一心一意對著"映月池"燒紙,哪裏想到背後會傳來陰森森恐怖的聲音,嚇的扔掉手中的冥紙和燈籠,不敢轉身,牙關抖的"格格"響,聲音斷續:"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在祭我的魂嗎?我就顯靈出來跟你算清這筆帳。"她的聲音本來就啞的難聽,又故意壓低,紅袖驚恐之中聽來當真如厲鬼一般。


    她抖的像風中的落葉,眼淚鼻涕一起流,跪爬著轉過來,仍然不敢抬頭,不停的磕頭道:"紫衣姐姐,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你這個小賤人,心腸歹毒,詭計多端,比星兒可惡不止百倍,讓我饒你,比登天還難。""紫衣姐姐,你要怎麽樣才可以放過我?除了讓我死,我什麽都答應你。""嘿嘿嘿!"雲霓陰慘慘的笑。


    紅袖以為鬼要來抓她,嚇的轉身想跑,無意間瞥見高高在上的雲霓,這一看,三魂七魄都飛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吊在樹上,青黑的臉,白森森的牙,血盆大口,吐著暗綠色的舌頭。哪有心神判斷是真鬼還是假鬼,紅袖聲音都發不出來,直挺挺的向後倒去,咚的栽進河裏。


    雲霓急忙跳下大石,趴下伸手拽紅袖的裙擺,費了吃奶的勁兒才將她拖上岸。她躺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才抱起紅袖的頭,拍著她青慘的臉頰,看她死了沒有。紅袖幽幽的吐了一口氣,咳嗽兩聲轉醒,張開眼就看到女鬼正抓著她的頭,尖叫一聲蹦起來,口中喊著:"鬼呀,鬼呀……"連滾帶爬的逃跑。


    雲霓反而被她嚇了一跳,見她嚇成那個德行,也算替紫衣出了一口惡氣。她解下腰帶回房去,剛才紅袖那聲尖叫已經驚醒了熟睡的眾人,一會兒又要大亂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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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袖精神恍惚,抱著星兒不停發抖,別人跟她說什麽都不應,口中一直念著:"鬼,鬼,鬼來捉我了,鬼來捉我了。"遙翔命人到後院去察看,除了未燒完的冥紙和熄滅的燈籠,哪來的鬼影子?


    遙翔仔細觀察池邊壓倒的水草和遺留下來的水漬,顯然有人救了跌落水中的紅袖。他吩咐道:"大家回去睡吧,沒什麽鬼魂,可能是紅袖產生幻覺了。管家,多派些人手到後院巡夜。""是。"眾人嘀咕著散了,這幾年就是不太平,總三更半夜的擾人清夢。


    遙翔發現雲霓沒有來,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直接來到她的屋子,室內的燈還亮著,雲霓已經換上幹淨的襯衣,正在梳頭,見他進來,立刻擦幹臉福身行禮。


    遙翔低聲問:"還沒睡?"她點頭。


    "外麵吵翻了天,你為什麽不出去?"她不答。


    他勾起堆放在椅子上的濕衣服問:"你剛剛到哪兒去了?為什麽衣服都濕了?"她仍不答。


    他抬起她的下頜,直視著她:"為什麽不說話?"她指指自己的咽喉。


    他無奈的放開她:"你做得太過分了,稍有不慎,極可能又是一條人命。"她垂著眼,抿緊嘴,無動於衷。


    他拋開衣服,抓緊她的雙肩急道:"不要這樣,我知道紫衣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是你的心也死了嗎?恨意讓你冷酷的連人命也不顧了嗎?這不是我熟悉的雲兒!我的雲兒溫柔可愛,善解人意,雖然有些調皮,不肯吃虧,但是明理識大體,決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那個善良的雲兒哪兒去了?"她依然垂著眼,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笑。他的雲兒?她已經不是他的雲兒了,就在她為了他犧牲自己的身體對付遙銳的時候,她就不是那個善良的雲兒了。輕賤紅袖的命叫傷天害理,那紫衣呢?劉二呢?遙銳呢?什麽叫做明理識大體?什麽叫做傷天害理?


    "雲兒,你說話!"他用力搖晃她,搖得她披散的發在兩人臉上拂過,打得人皮膚生疼。


    他的指節捏的泛白,幾乎要將她的香肩抓碎了。她隻是咬緊下唇忍著痛,哼也不哼一聲。


    直到看到她雪白的貝齒下麵滲出一排血珠子,他才猛然驚覺弄疼了她,急忙放開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的貝齒放過那可憐的唇。下唇邊緣一排明顯的齒印被血絲填滿了,還在不斷的滲出來。她張著嘴,微微抽氣,眼中一片茫然的冷漠,一絲淚意也沒有。這不是雲霓!雲霓是怕痛的,她感情豐富、心思敏捷,會誇張的撒嬌磨人,會謹慎的輕言細語,會虛偽的嫵媚調笑,會直率的伶牙俐齒,但是決不會全然冷漠。她那雙大眼睛永遠流動著光彩,哭也好笑也罷,永遠有生命。但如今,他在她的眼睛裏隻看到了冷,深深切切的冷,無邊無際的冷,黯然漆黑的冷,令他不由打了個寒戰。


    他下意識的伸手遮掩她的雙目,低頭覆上她滴血的嘴唇,用舌尖細細舔舐傷口處的血絲,吮幹那些又腥又鹹的液體,雙臂將她圈入懷中揉搓,試圖喚醒她的熱血。


    她任他抱著、吻著、撫弄著,像一塊沒有感覺的木頭。


    遙翔停止一切動作,撫著掌心下僵硬的身軀,感到從未有過的心痛和無力。他從不知道在看著一個人的冷漠時,心中會有一種糾結的痛,像有隻大手將心髒抓緊,用力揉捏,痛的人渾身虛軟,痛的腸胃揪緊,痛的令人想吐。他猛地放開她,衝到院子裏伏地幹嘔,仿佛要把心從嘴裏吐出來。


    有那麽一刻,雲霓直覺就要衝過去扶他,但腳下像生了根,怎麽拔也拔不動。是不是紫衣在冥冥中阻止她心軟?還是潛意識裏她已對他死心?


    遙翔右手抵在心口,左手支著地麵搖晃著站起,大口大口的喘氣,感覺那陣痙攣的絞痛漸漸減弱,感覺那隻大手漸漸放開了他的心髒。他的臉色灰白,額頭布滿冷汗,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恐懼。這就是心痛的滋味嗎?他終因雲霓的冷漠而嚐到徹底心痛的滋味了嗎?原來這就是心痛,原來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感到痛。可是,卻在這個時候,在雲霓對他完全絕望的時候。他回頭,看到雲霓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雪白的襯衣,蒼白的麵孔,烏黑零亂的秀發,灰白的嘴唇,還有唇下一排殷紅刺目的牙印……


    透過她淒涼單薄的身影,他看到銀月悲哀的目光,碧荷不舍的眼淚,紫衣浮腫的麵孔,紅袖狂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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