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州未有再說話,明明滅滅地燭火下,他垂著眸若有所思,嘴角幾不可見地提了提。


    “燕歌,你去打聽打聽,清河哪家貴夫人愛辦雅集的,就說本都要她辦一場最盛大的,把所有官家女眷都請到的那種。”


    聞言,燕歌的眼睛亮了亮,心道主子還真是聰慧至極,一點就通。


    “好,我明日便去辦。”


    傅昀州想了想又道:“切記,要她以自己的名義,切勿說是本都屬意。”


    燕歌愣了一下,但轉念一想卻立刻明白了,沈蜜姑娘對主子太過緊張回避,主子這是為了百無一疏。


    “是。”


    應聲後,她抱拳領命而去。


    *


    翌日,晨光曦曦。


    沈蜜起了個大早,坐了馬車,去城郊的梅園給張淮送東西。


    這回她是特意去製衣坊找人做的新衣裳,她想著張淮素來穿得簡樸,且來來回回總那麽幾件,便想著給他添置些,好讓他去省城參加鄉試的時候穿。


    來到張淮的住處後,沈蜜第一個念頭便是要去看小白。


    她把帶來的包裹往張淮手裏一塞,滿眼期待之情:“張公子,這是我給你買的衣裳,對了,小白呢?”


    “多謝小妹,請隨我來。”


    張淮滿臉溫和地接過包裹,領著她去了耳房。


    槅扇微掩著,沈蜜忙不迭推了進去,看到地上的情景,一下傻了眼。


    怎麽突然出現兩隻白絨絨,胖嘟嘟的小家夥了!


    她睜大了美眸扭頭看張淮:“張公子,小白怎麽變成兩隻了?”


    張淮麵上露出微笑,“你再仔細瞧瞧,看看她們到底誰是小白?”


    沈蜜聞言,蹲在地上,將兩隻小家夥依次抱起來看了個仔細。


    這才發覺原來兩隻長得還是有區別的,胖瘦略有不同,且新來的那隻肚子上有一蹙黑毛,它不是小白。


    沈蜜恍然大悟:“你又買了一隻小貓?”


    張淮頷首:“是。”


    沈蜜仰頭問:“是覺得小白太孤單了,所以給它找個伴嗎?”


    張淮道:“上回見你那麽喜歡,特意買了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沈蜜又驚又喜。


    張淮頷首:“嗯。”


    沈蜜瞪大了眸子,略帶急切道:“可我今日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準備聘禮呢!”


    沈蜜是懂規矩的,若是要養貓,那小魚幹啊,活鯉魚這樣的聘禮可不能少,這樣既可以博個好兆頭,也會讓贈貓人更放心自己今後會對小貓負責。


    張淮唇角微微翹了翹:“聘禮倒是不難,咱們帶上它去街上轉一圈,不就有了嗎?”


    沈蜜若有所思:“隻是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些?”


    張淮一臉從容道:“你且等著。”


    沈蜜愣了愣,不知所以,卻見張淮自顧自折身去了廂房,沒多時,又返身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頂綃紗月白的冪籬。


    張淮走至她身前,極自然地替她帶上,“帶上這個,保管沒人認得出你。”


    這是頂女子冪籬,張淮定是一早便替她考慮到了,才會提前備下。


    沈蜜不禁在心中暗讚他的思慮周全。


    係好束帶後,沈蜜抱上那隻張淮送她的軟白團子,興高采烈地準備上街采買小魚幹了。


    臨末,她還不忘對著留守屋裏的小白安慰了兩句:“小白乖,我不會忘記你的,回頭小魚幹也有你一份。”


    說罷,她一路雀躍地跟著張淮出門去了。


    車水馬龍的昌隆大街上,人影綽綽,往來不息。


    沈蜜抱著貓,同張淮一起走進了一家名叫“貓餌齋”的貓食店。


    裏麵的老板娘熱情的很,兩人一進去,就喜盈盈地迎上來,嗓音高亮地招呼個不停,推銷各種各樣小貓的吃食和點心。


    還別說,沈蜜平日不養貓,真不知道如今這貓的吃食還有這麽多花樣的。


    什麽磨牙魚骨頭,香甜小肉幹,酥脆魚肉餅……


    直讓沈蜜這個沒見過世麵的,挑花了眼。


    此時,一輛翠帷華蓋的馬車穩穩地停在了貓食店對麵的一家酒樓前。


    車上下來個氣度不凡的錦衣公子,廣袖長衫,麵容沉肅,他搖著折扇上了酒樓,身後跟著個冷臉武士,腰間掛著重重的佩刀。


    傅昀州走上二樓,店小二熱情地招呼他去了雅間,步入室內,一盞浮雕屏風隔斷了視線,蕭策轉身推上槅門。


    兩人繞過屏風,燕歌和一名青衫男子趕緊站起來朝他行禮。


    “見過傅都督。”


    “起來吧。”


    傅昀州抬手,兩人站起來。


    他側眸:“燕歌,你說有緊要的人要見我,便是眼前這位了吧。”


    燕歌拱手道:“都督,這位大人乃是調查司王軒大人手下的幕僚,他今日一早在清泉街找上我,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稟報。”


    傅昀州轉頭,打量了一下男子,那人一席青衫,身量頎長清瘦,麵容上滿是風塵仆仆的疲倦之色,目光卻很是清透。


    “哦?你是王軒手下?”


    那男子頷首:“是,吾是王大人手下曹司,劉南。”


    傅昀州稍稍思忖了一下,“劉曹司,可是德縣府衙出什麽事了?”


    “正是,王大人查出德縣主簿許跟清河官員暗中有往來,所涉甚廣,他怕事情暴露會打草驚蛇,便按下不發,讓我暗來清河向您稟報。”


    傅昀州思忖了片刻,頷首道:“劉曹司,你且先回德縣,同王軒說本都這裏已有應對之策,讓他繼續加緊調查,務必要將德縣之事查得水落石出。”


    劉興抱拳領命:“下官定不辱命。”


    傅昀州道:“你這一路喬裝趕至清河,又想方設法同我的侍女接上了頭,功不可沒,等此案告破,本都升你一級。”


    話音甫落,劉興臉上的激動溢於言表,他躬身抱拳,幹脆道:“多謝大都督。”


    劉興退至一旁,傅昀州開始做部署,他對蕭策道:“這幾日,本都要你以府衙賬目對不上為由,帶人到各官員家中點對近年錢糧進出,屆時聲東擊西,尋尋有沒有可疑的信件往來。”


    “屬下明白。”蕭策拱手道。


    說罷,他同劉興告別,轉身出了雅間,蕭策和燕歌跟在他身後,下樓梯時,傅昀州想到了什麽,側首問燕歌:“昨日讓你去做的事情,可有去打聽清楚了?”


    燕歌道:“打聽到了,劉富商家的秦大娘子最喜辦這些風雅集會之事,我想著明日便去登門拜訪。”


    “嗯。”傅昀州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出了酒樓大門。


    剛步下台階,好巧不巧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傅昀州停下了腳步,定睛望了過去。


    一席湖藍錦衣的張淮正站在那貓食店的門口,同個頭戴冪籬的小姑娘並肩而立,那小姑娘手裏還抱著隻純白的小貓,兩人扭頭同店裏的老板娘揮手道別。


    蕭策亦看到了對麵的張淮,問道:“都督,可要屬下去將張公子叫過來?”


    “不必,我自己過去。”


    既然這麽巧碰上了,傅昀州想也沒想,便提步過去,打算主動與張淮打個照麵。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兒,我已經能想象到,都督氣到暴走的樣子的了……


    蕭策: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有種預感我要背鍋


    第19章 為難


    他瞧著她,目光幽冷


    張淮和沈蜜回過的時候,傅昀州一席月白錦袍,腰間玉帶墜著組綬,正穿過長街,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看到傅昀州的那一瞬,沈蜜渾身一顫。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雖說這輩子她同他之間沒有夫妻關係。


    但傅昀州朝他們越走越近的時候,她竟是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莫非傅昀州發現了她?可她明明帶著冪籬啊。


    她本能想離開,但雙腳卻像是被黏在了地上,讓她無法動彈。


    “懷通,這麽巧。”


    傅昀州看著張淮,冷肅的麵上露出一絲淺笑,嗓音清澈的像是春日的湖水。


    這段日子為了拉近距離,籠絡人心,他對張淮都以表字相稱。


    張淮同傅昀州拱手,作了一揖:“傅都督。”


    傅昀州虛扶一把:“懷通不必多禮。”


    沈蜜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傅昀州是認識張淮,過來同他打招呼的。


    正想著,傅昀州目光一轉,落到了她的身上,“這位姑娘是……”


    隔著冪籬,沈蜜心跳如雷。


    好在身邊站著的張淮替她出了聲:“這是我來清河後,機緣巧合認得小妹,今日上街是陪她買貓食的。”


    傅昀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是上回你同我說的那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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