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安娘來說,太不公平了。


    那就宛如有一根魚刺,永遠橫亙在他們兩人之間。


    整整兩日的兩相煎熬,幾乎讓沈蜜的一顆心都快揉碾碎了。


    終於,在第三日的早晨,等來了沈蜜心中苦盼著的那個婦人。


    宋遠的母親,宋家大娘子,錢佩。


    錢佩滿身風塵仆仆,一雙眼圈兒微青,一看就是連夜趕路而來的,她一到沈府,不及與眾人招呼,就直奔後宅內院而來。


    與她一起趕過來的,還有問訊而至的林老太太,林氏,以及沈府的一家老小。


    錢佩是個年過四旬的女人,穿著浮光錦的豆青色比甲,下身是煙灰色軟緞裙,眼角邊稍帶些皺紋,妝容卻很是精致,整個人氣韻不凡,一看便是幹練的當家主母派頭。


    她上來就對宋遠嗬斥了一番,恨鐵不成鋼。


    “遠兒,你這是在做什麽!”


    宋遠回過神來,見到錢佩,喃喃出聲:“母親,您怎麽來了。”


    錢佩抬手指著他喝令道:“遠兒,你給我起來。”


    宋遠稍稍一愣,卻並未答應,而是道:“母親,您就別管孩兒了,這是孩兒自己的事情,”


    錢佩麵上浮現失望,“遠兒,您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嗎?”


    宋遠聽了這話,突然自嘲地笑出聲來,“母親,自大哥走後,您讓我開始著手家中生意時,不就說過,凡是都要讓我自己拿主意嗎?”


    錢佩愣了愣,沒想到兒子會突然說這個。


    宋遠卻繼續說著,“我記得清楚,當時您說哪怕是跌下山崖,粉身碎骨,宋家都不會有人來扶你,幫你,隻能靠你自己爬起來,後來您也確實是狠心這麽做的,這些難道您忘了嗎?”


    錢佩見他如此,心中到底是不忍心的。


    “遠兒,這些年為了這個家,確實是苦了你了,可你須得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這般,真是讓母親失望。”


    宋遠卻道:“男人跪自己心愛的女人,說出去不丟人。”


    錢佩眼眶泛紅,哀歎一聲道:“遠兒,你這是要氣死你母親嗎?”


    宋遠跪地直挺挺的,“我並不想忤逆不孝,隻是這一回,求母親別攔我。”


    眾人麵麵相覷,幾乎都失了話語。


    宋遠這回是走火入魔,偏執到有些瘋怔了。


    可誰又能知道,沈蜜紮根在他心中這麽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成了心魔呢?


    林老太太上來扶錢佩,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宋大娘子莫要氣壞了身子。”


    沈黎也在一旁幫著說道:“孩子終歸是孩子,不懂事,宋夫人不要當真啊。”


    錢佩被眾人安撫了一通,漸漸平息下來,她深知自己這個兒子脊梁骨直得很,倔強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自己再怎麽費唇舌也是勸不動了。


    唯一的辦法,便是用信中那招釜底抽薪了。


    定了定神後,她拿定主意,撇開眾人上前指著宋遠,怒氣衝衝道:


    “宋遠,你給我聽清楚了,你以為沈家姑娘不肯嫁你,就隻是因為安娘的事情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宋遠直挺挺的身子也終於有了絲動搖。


    他抬眸看向他的母親。


    錢佩繼續說著,“你真是糊塗了,若是單憑這一件,她會對你如此狠心,說斷就斷?”


    宋遠不敢置信地瞧著她,“母親是什麽意思?”


    錢佩振振有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就你糊塗不清!你現在什麽身份,不過是個佩州開了幾家綢鋪店的少東家,在官家人眼中,連半個外地舉子都比不上。”


    “且你以為你有多大能耐,你能開這些鋪子,能在佩州小有聲望,還不都吃著宋家給你的老本?這些話我們自家人不說,但外頭人哪個心裏頭不是這麽想你的!”


    “兒啊,像你這樣的人,她縣令家的嫡小姐若是想找,十個八個都不缺,再說了,你能給她什麽?闊太太的名聲,還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或者你當麵問問她,這些她都稀罕嗎?”


    宋遠臉色大變,咬著牙眸若冰霜地對她母親道:“母親,我不許你這麽詆毀蜜兒。”


    “宋伯母說的都是真的。”


    清越動聽的一道嗓音傳來。


    嵐梧齋的緊閉多日的房門終於打開了、


    沈蜜著一席軟香緞的蝶色月華裙,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


    沈蜜立在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宋遠。


    “表哥,你這般糾纏不休,我也疲了累了,索性同你說清楚吧。”


    “先前我說願意嫁你,大部分是因著父親的意思,父親看中你,說你將來能有出息,我才答應下來的。”


    “但我現在想想,我大可以嫁更好的,所以即便沒有安娘的事情,我也不想嫁給你了,祖母先前說得對,我找個讀書人嫁了,安安穩穩一輩子,總比跟著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商賈要好得多。”


    宋遠渾身顫抖,喃喃不敢信,眼眸閃爍不定,盡是含了淚,“你說的,可都是真話?”


    沈蜜傷人誅心,滿是認真道:“千真萬確,我本不想說的,但現在事情鬧成這樣,我便也沒什麽好顧忌的,索性坦誠相待。”


    沈蜜說完,狠心地轉身就要離開,衣袖卻被人一把拽住了。


    宋遠用最後一點自尊問她,目光閃爍,話語亦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若是有一日,我宋遠成了人上人,你還會願意嫁我嗎?”


    沈蜜搖頭,“表哥你別傻了,那時我肯定……”


    已經嫁人了。


    可她話到嘴邊,看著宋遠支離破碎的神情,終究還是心軟了,沒有狠心說下去,半晌擠出一個字,“我這麽貪慕虛榮的人,我會。”


    那是她留給宋遠最後一絲溫存。


    說罷,她抽回袖子,一步步反身往台階上走,留下背影與他訣別。


    身後是錢佩語重心長的聲音,“兒啊,你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努力上進,等你飛黃騰達了,什麽心儀的姑娘娶不到呢?”


    沈蜜躲在門背後,透著門縫看著宋遠被一行人攙扶著走了。


    一時脫力的她,滑坐在地上,留下一行淚來。


    表哥,願你今後。


    無憂無怖,無災無難,順風順水,一展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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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蹲俺來了】


    【撒花】


    -完-


    第60章 一更


    一行人的簇擁下,身著墨色官袍,儀容峻整的傅昀州踩著石階走進來。


    宋遠離開後便病倒了, 宋大娘子對眾人打了招呼,賠了不是,帶著他連夜回了佩州,一起回去的, 還有安娘。


    多日的憂思沉鬱, 沈蜜上回落水後的傷風本就未痊愈, 此番更是加重了,咳嗽不斷。


    上回在醫館開的藥還未用完, 沈蜜不讓脆桃將此事張揚出去,惹家裏人擔心, 隻讓她將先前存著的藥拿出熬了喝。


    脆桃沒法子, 隻好聽她的。


    這一日,脆桃煮好了藥端來給沈蜜喝,看到沈蜜正倚靠在榻上, 懷裏抱著兩隻貓咪逗弄。


    看著連日來愁眉不展的姑娘今日心情終於好了些,脆桃心中高興,說話語氣都鬆快了不少。


    “姑娘, 您今日怎麽有心思逗這兩個小家夥了?”


    沈蜜抬眸瞧她,眼中神采較前幾日活泛了不少, “前陣子因著那檔子事,將它們忽略了,是我的不該。”


    脆桃將藥碗擱在桌上,上前來扶她坐起, “姑娘, 您能這麽想就對了。”


    說罷, 她遞來藥碗給她喂藥, “來, 您慢點。”


    沈蜜瞧著對她如此盡心的脆桃,不由地動了動嘴角,囁嚅道:“脆桃,謝謝你。”


    脆桃瞥了她一眼,“姑娘,您又來了,老謝我做什麽呀。”


    沈蜜卻道:“我前些日子脾氣不好,有些話說重了,難得你沒往心裏去了。”


    脆桃搖了搖頭,被她家多愁多思的姑娘打敗了,“姑娘,我省得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的,自不會心生怨怪。”


    沈蜜衝她笑了笑,脆桃亦回報一笑,而後又道:“對了,我昨日聽說林老太太要回佩州去,可能不日便要動身了。”


    沈蜜愣了愣,思緒浮轉萬千。


    外祖母……


    應當對她那日的表現很失望吧……


    知道她是如此一個不重情義,貪慕虛榮的女子。


    不光是是外祖母,大哥,二姐他們,或許也會對她存了偏見的。


    不然,這兩日怎麽會一個人都沒來看她。


    沈蜜自心中歎息了一聲,不過偏見就偏見吧,她亦不想去澄清,若是到時候被宋遠知道了,自己那日的是故意演戲給他看的,又得生出諸多擾亂他上進的心思。


    沈蜜乖乖喝完藥,對脆桃道:“脆桃,若是你知道了老太太哪日要走的話,同我說一聲,我去送送她。”


    脆桃頷首,“好,我記下了,姑娘。”


    *


    玉林園內,傅昀州正在書房內翻看邸報,燕歌從外頭走進來,同他稟報近日潛在崔縣丞家宅中,得到的情報。


    “都督,那崔縣丞上頭的人,恐不隻是有德州府尹一個人,其中牽扯到的人,恐怕還有更多。”


    “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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