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城到長安隻需一日的時間,陳媛似想起什麽,下令讓所有人在衢州城休整歇息。


    霍餘一無所知,盼秋臉色些許古怪。


    注意到盼秋的神色,陳媛冷不丁抬眸覷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最近怎麽情緒起伏如此大,納悶地問:


    “怎麽了?”


    霍餘此時不在,盼秋也就放著膽子好奇了:


    “公主為何選擇在衢州城停下休整?”


    盼秋可沒有忘記,當初公主在衢州城和沈公子去觀音寺上香的事情。


    誰知,陳媛似乎並未察覺不對勁,格外坦白:“明日去一趟觀音寺。”


    盼秋目瞪口呆,甚至堵聲不知該說些什麽,半晌,才憋出一句提醒:


    “霍大人和公主形影不離,如果去觀音寺的話,想必霍大人也會一同前去。”


    陳媛茫然,不解地朝她看去:


    “有什麽問題嗎?”


    盼秋噤聲無言。


    霍大人和公主同床共枕過,在盼秋心中,霍大人和旁人是不同的,稍有些將霍大人當作駙馬來對待,可若如此,將霍大人帶去公主曾和旁的男子一同遊玩的地方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若霍大人知曉,心中是否會有膈應?


    頓了頓,盼秋鼓著勇氣,又問了一句:“公主去觀音寺作甚?”


    陳媛覺得現在盼秋好生嘮叨,稍些許地不耐:


    “還願。”


    當時前往洛勱城,路過衢州時,她在觀音寺許個願,按照當地的說法,在如願後必須去還願,否則會被視為對觀音娘娘的不敬,後續會有不幸發生。


    總歸都路過這裏了,陳媛心想就順道去還個願,和信不信無關,單純地求份心安。


    而盼秋聽了這話,臉色不由得越加古怪。


    這份古怪在聽見霍餘進來和公主的對話時,達到了頂峰。


    霍餘沐浴換了身衣裳,渾身似有股冷清的竹香,很好聞,見公主和盼秋在說話,很自然地問了句:


    “公主在說什麽?”


    陳媛根本沒有盼秋的顧慮,才回答:“去洛勱城時,我和沈柏塵曾去觀音寺上香許願過,明日準備去還願。”


    一句話很簡單地就將前因後果全部說明了。


    霍餘極淺地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道:“明日我陪公主一道去。”


    他心中稍有些酸,但公主向來如此,前往洛勱城時,本就是遊玩,遇到好奇或感興趣的事必會去湊熱鬧,沈柏塵和她一道,難免會同行。


    可同樣的,霍餘很清楚,這對於公主來說,並非是對沈柏塵的看重。


    再加上那日公主做的夢,霍餘知曉,許是那日山穀中沈柏塵當真給公主心中留下濃烈的烙印,在那場夢後,恐怕也被衝刷得所剩無幾。


    公主本就是很難被打動的人。


    前世霍餘致死都不知曉,在公主生前,他可有在其心中留下痕跡?


    五年相守,日日夜夜的致死纏綿,都尚且如此,遑論其餘人。


    所以,霍餘很大度地放過這件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沈柏塵不存在世,自不會對他產生威脅。


    聽見二人很平靜地安排好行程,盼秋還有些沒回過神。


    這就結束了?


    她暗戳戳地覷了眼霍餘,霍大人往日可並非如此大度的性子。


    翌日,陳媛帶了些許人,前往觀音寺還願。


    遙遙地就見觀音寺後山一片紅梅,開得正好,隻是依舊未曾落雪。


    霍餘同樣看見了那片紅梅,頓時了然,公主送於沈柏塵的那支紅梅,應就是在這裏折的吧?


    他輕撫了撫手腕上的青絲紅繩,遂頓,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脊背。


    甚至,霍餘還大度地問了句:


    “公主還願後,可要上後山賞梅?”


    陳媛斜睨了他一眼,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但一想起那日爬的台階,就丁點欣賞美景的心思都沒有,搖了搖頭:


    “要去你去,那麽高的台階,我可懶得爬。”


    陳媛想到什麽,抬了抬眸:“你若想賞梅,待回長安後,到宮中看就是,這時後宮應是開花了,說不定到時就恰好落了皚皚白雪。”


    陳媛很愛後宮那處紅梅林,尤其落雪後的紅梅林,給陳媛一種白皚皚中隻獨餘其色的傲然孤寂。


    霍餘忽然不說話了,他稍有些不自然地低垂眼瞼,耳根似有些紅。


    前世他和公主在宮中那處紅梅林中肆意過,點點滴滴的回憶記在腦海中,如今被陳媛一提,不知為何他就想起那時公主無力攀著他的情景。


    同樣是那個小僧接待的他們,小僧對陳媛明顯還有印象,待看清她身邊跟的男子換了一個時,不知世俗的小僧不知想到什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陳媛看得不禁笑出聲,眉眼彎彎得甚是好看:


    “小師父在看什麽?”


    小僧漲紅了臉,不敢對上女子視線,堪堪垂下頭,隻覺得自己果然沒有慧根,在寺中修行那麽久,居然還有俗塵妄念。


    他慌亂地將香火遞給陳媛,結巴地說:“沒、沒有。”


    霍餘似不經意地上前,打斷了公主和小和尚的對話:


    “聽聞今日衢州城有夜會,公主快些上香後,回去我們許是還能趕得上。”


    陳媛若有似無地覷了眼霍餘,霍餘稍錯開視線,接過香火親自遞給陳媛。


    被打斷後,陳媛也沒和小僧說話的心思,上香還願後,就回了城中。


    就如霍餘所說,今夜中衢州城當真有夜會,天色稍暗下來,可街道上卻是燈火通明,一排排地掛滿了紅燈籠,熱鬧非凡。


    陳媛有些不解:“再過幾日就是大年三十,此時舉辦夜會是為何?”


    “聽說這是當地習俗,在大年三十的前三日,會舉辦夜會,為的就是迎接新年。”霍餘解釋道,頓了頓,他才低聲添了句:“似乎還有才子佳人的故事。”


    陳媛慣愛聽話本,聞言,當即好奇地追問:


    “是何?”


    女子回城後就換了身衣裳,才帶著他們幾人出來,她穿著一襲紅色長裙許,裙擺恰好及踝,外麵披著身狐狸毛製的大氅,一張小臉半隱半現地窩在絨毛裏。


    衢州城靠近長安,比洛勱城冷了好些,這一路上,陳媛幾乎得不斷加衣,湯婆子更是根本不離手。


    此時女子仰頭,淺淡的月色似乎都印在她眼眸中,如眸盛零碎星光,霍餘手指輕顫。


    他不由得慶幸,在今日聽見旁人提起夜會時,多聽了兩句,否則何來女子這般的親近?


    如尋常男女一同逛夜會,對於霍餘和陳媛來說,都是難得的機會。


    陳媛這一路上都在避著和霍餘的親近,但今日許是燈光太盛,在霍餘試探地握住她的手,陳媛頓了頓,卻沒有揮開,她隻輕顫了下眼睫。


    霍餘垂眸幾不可察地輕勾了下唇角,一邊小心地護著她,一邊低聲道:


    “相傳,衢州城曾有一女善舞,一日她夢見一位男子,尤為吹簫,二者夢中結為夫妻,翌日醒來,此女按照夢中所見,獨上青湖,果然遇見一男子,羽冠鶴氅,玉貌丹唇,正在吹簫,二者在月下吹簫共舞,竟引來白鶴相迎,後知男子原是仙人,本欲駕鶴而去,卻因女子留世百年。”


    “這個故事在衢州城代代相傳,許多男子若上門提前,必要備上玉簫作為聘禮,意為二者往後會情比金堅。”


    陳媛聽得細眉輕擰:“一夢誤人。”


    霍餘一愣,他細細回想自己剛才的話,確認男子是為了女子留下,而並非直接駕鶴而去,若非如此,他怎麽可能敢對公主道來?


    若是平常的書生官家小姐的故事,霍餘根本不會拿來髒公主的耳,因為公主隻會嫌棄作書者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隻敢在書中意|淫。


    但此故事中,何來的一夢誤人?


    陳媛覷了他一眼,隻當他不服氣,撇了撇唇道:


    “男子既為仙人,不老不死,對於女子來說,自身容顏逐漸枯老不複年少時貌美,而夫君卻仍如同初見時,百年後,她離世而去,男子依舊上天作仙人,隻消幾個百年,就可將女子忘在腦後,生前的種種自卑不過徒勞罷了。”


    霍餘一怔,他想起前世在幼兒可執政後,他倒在公主的靈柩前,所想的是終於可見公主,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時他生了數不盡的自卑和遲疑。


    公主愛美人,可那時他一頭銀絲,似是遲暮,他怕遇到公主時,她眼中並非驚豔,而是嫌棄。


    若擱在那女子身上,夫君日日見到她容顏不再,如何會不自卑?


    而至於公主後半句話,霍餘卻不願苟同。


    至少在他僅限的生命中,在她離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片刻不敢忘。


    所以,霍餘低聲反駁:“他未必會忘記那女子。”


    沒想到霍餘會因一個故事反駁她,陳媛輕挑了下眉梢,可對上霍餘眸子時,陳媛頓了頓,不知為何,這刹那間,她竟覺得霍餘在說的並不是那個故事,至少不止是那個故事。


    陳媛似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仿佛懶得同他爭執,輕哼著嘟囔道:


    “不會就不會。”


    霍餘抬眸,深深地看了眼公主。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覺得公主什麽都知道。


    作者有話說:


    霍餘:我就不會忘。


    呐呐,加更來啦~啾咪~


    第72章


    回到長安時,隻差一日就是大年三十,霍餘進宮訴職,陳媛回到公主府就臥在了軟榻上。


    在外時,吃食和住行自不如府中來得舒適,單單就是暖宮中這無時無刻不在燒著的地龍,在外時就沒有,隻得點上好些炭盆,總不如地龍來得舒服。


    有霍餘和她同行,她就正好可以偷懶無須親自去和皇兄匯報這次行程的細節,如此想來,陳媛才覺得這次一行,帶上霍餘倒真是方便。


    待傍晚,霍餘回來,經過陳媛寢宮時,陳媛昏昏欲睡地聽見動靜,些許茫然含糊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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