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媛撇了撇唇,霍夫人的話的確讓她不喜,但還不至於占據她那麽多心神。


    盼秋看得出公主心情不佳,左思右想也隻能和霍大人聯係在一起,不由得道:


    “公主就算想讓霍大人搬出去,也不必說那種傷人的話。”


    陳媛煩躁,她用一種旁人聽不見的小聲:“可我真的很在意……”


    小姑娘癟了癟唇,似有些情緒上湧,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將這抹情緒藏起來。


    盼秋沒有聽清,疑惑地追問了句,陳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可盼秋些許擔憂,公主往年這時皆情緒高漲,如今抿緊唇瓣,似所有情緒都憋悶在心中,仿佛那年娘娘追隨先帝而去時,她將自己關在殿中數日的車沉悶,讓人止不住的心慌。


    她現在這種狀態不適合出現在皇兄麵前,所以,陳媛在回廊盡頭徑直轉彎,回了印雅宮。


    盼秋抓心撓肝,生怕公主憋出個什麽來。


    太醫一直交代切莫讓公主心有鬱結,往日公主有什麽皆會同她說,這種情況,盼秋很少會在公主身上看見,不由得,盼秋在心中怨了霍餘一聲。


    她端了碗熱羊奶進來,遞給公主:“奴婢讓禦膳房的人多加了些糖。”


    太醫不讓公主吃甜食,可現在這種情況,盼秋隻想讓公主心情好些。


    陳媛懨懨地接過。


    盼秋試探地小聲問:“可是霍大人叫公主不高興了?”


    她想起她離開前,公主和霍大人的對話,臉色沉了沉,隻能憑借自己的一知半解猜測:


    “公主當時和霍大人說的那番是何意?他將公主當成旁人的替身了?”


    陳媛瞥了義憤填膺的盼秋一眼,有點不解她怎麽這麽敢想:


    “他敢將我當成旁人,我非將他皮扒了不可,還容得他現在這般?”


    話落,陳媛狠狠一怔。


    她內心深處其實根本不覺得霍餘有將她當成旁人嗎?


    盼秋猜錯了,一時呐呐的:“那公主和奴婢說說,為何如此不開心,許是奴婢可以為公主開解一番呢?”


    宮殿中寂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盼秋才聽見公主的低聲:


    “父皇在時,世人皆道我是當朝唯一的公主,父皇寵我甚過皇子。”


    這一點,世人皆知,盼秋不知為何公主會說起這個,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公主此時的情緒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恍惚,她不禁呼吸輕了些。


    陳媛耷拉著眸眼:“可我知道,這份寵愛不過是我偷來的罷了。”


    “皇姐是父皇的第一個孩子,在皇姐誕生,足足三年,父皇膝下並無旁的子嗣,待皇姐,父皇才是如平常百姓家的父親,諄諄父愛皆數給了她。”


    “後來,為了兩國之交,父皇不得不派皇姐去和親,皇姐慘死消息傳來時,父皇身為帝王,竟當場落淚。”


    “那時我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我知道,他是將對皇姐的寵愛和愧疚盡數轉移到了我身上,他有時在看我,又似乎不是在看我。”


    盼秋噤聲。


    而陳媛的話還在繼續:


    “母妃同樣如此,她自年少就心悅父皇,見父皇待我寵愛,就不斷對我好,將原本對皇兄的重視全部放在我身上,我年幼時在寒冬中身披薄紗,曾站在雪中數個時辰,隻為替母妃爭寵。”


    陳媛抬眸,視線飄乎地落在窗外,她很平靜地重複了那句話:


    “那時,世人皆說我是當朝唯一的公主,受盡寵愛,人人不可攀。”


    盼秋適才不察,如今方覺這句話對於公主來說不過是諷刺,如今由她親自道出越添了分自嘲。


    “唯有皇兄,他因我是他的皇妹,待我甚好,皇兄曾立誌遊遍九山萬河,可因我救他,他甚至為我放棄他的理想,我知曉,他最初隻不過怕旁人登基後,會使我落得和皇姐同樣的下場,才會奮力相爭。”


    盼秋不知說什麽,她一直知道公主待聖上很好,甚至肯為其生為其死。


    往日盼秋不知為何,可如今方才似乎明白了些許。


    但盼秋依舊不解,這和霍大人有何關係?


    然後她就聽見公主淡淡地說:“我原以為霍餘也是如此。”


    公主似乎很在意這件事,因為她又說了一遍:


    “我以為他和皇兄是一樣的。”


    在盼秋無措不安的心疼中,陳媛隻不過淡淡地輕扯了扯唇角:


    “可惜,並不是。”


    “他隻是另一個父皇罷了。”


    那個人肯定結果慘烈,所以,霍餘日日如作噩夢,在最初時,隻能時刻盯著她才覺得安心。


    許是霍餘本沒有那麽歡喜她,隻是悔恨和遺憾不斷加注。


    最後得見她,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將一切情感都傾斜在她身上。


    作者有話說:


    親戚來訪,疼得難受,夜裏又失眠,我感覺我要涼涼了


    今天來晚了半個小時,抱歉抱歉


    第75章


    陳媛的低落情緒沒有持續很久,她本就隻是心中悶悶的,將霍餘獨自扔下時,即使她沒去看霍餘的神色,也大致猜得到些許。


    和盼秋說了一番話,哪怕盼秋開解不了她,但將話說出來,那股鬱悶的情緒似乎也跟著散了出來。


    就在這時,陳儋派人來尋她,讓她去參加宮宴。


    盼秋不解:“往年聖上都是隨意公主是否參加午宴,怎麽今日反倒特意派人來請了?”


    陳媛心中隱隱約約猜到些許,之前聽見霍夫人的話後,皇兄就想在她及笄禮上做些什麽,讓她過去估計就是要搞些幺蛾子。


    陳媛無所謂,隻當去散心了。


    盼秋替她理了理衣裳,一行人就朝太和殿而去,遙遙地,陳媛就看見了霍餘。


    陳媛很久沒見過霍餘現在這樣頹廢,一怔,險些軟下心來。


    遙遙對視,但陳媛仍舊率先移開視線,她若無其事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眉眼不緊不慢地耷拉著,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對來。


    上方的陳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霍餘一眼,心中輕嘖。


    也不知小妹又和霍餘說了什麽,將好好的一個人打擊成這樣。


    風鈴不知何時挪到陳媛身邊,陳媛覷了她一眼,兩人親近,陳媛也泄了分情緒:“幹嘛?”


    風鈴上下打量她一眼,嘖嘖稱奇:


    “誰讓我們的長公主不高興了?”


    陳媛沒有說話,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不說,風鈴也能猜到些許,她眼神掃了對麵的霍餘,霍餘一錯不錯地看著陳媛,眼神餘光都沒分一縷給她,風鈴收回視線,低聲說:


    “你和霍餘之間發生什麽了?我還以為你和他南下回來後,就會好事將近,怎得還不如從前了。”


    她低聲納悶,旁觀者清,她冷眼瞧著,霍餘待陳媛是有十成十的真心的,單瞧公主對霍餘的作態,也不似個沒意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瞧著不對勁,特意來尋公主說話。


    這人嘛,怎麽可能尋到個完完全全合心意的?依她看著,霍餘做到九分,公主做一分也就能和和美美了。


    公主性子傲,風鈴也怕她一分不肯相讓。


    歡喜的人易尋,情投意合者可難得。


    陳媛聽得煩,應付了句:“沒什麽。”


    怕風鈴繼續問,她反而提了句:


    “你和餘親侯府的親事如何了?”


    風鈴一赧,暗搓搓地瞪了陳媛一眼,這人就壞,不樂意說不說就是,非要拿這種羞人的事來堵人。


    風鈴今日扮得也嬌俏嫻雅,放在人群中也是個讓人目不轉睛的存在,小姑娘臉紅了紅,壓不住那份和好友分享的心情,小聲地說:


    “定下了,就在年後三月,公主那時也恰好及笄了。”


    陳媛隻是隨口一問,得了回答,反倒一臉錯愕,輕擰了擰眉:“這麽快?”


    定在三月,離現在滿打滿算,也就隻剩兩個多月的時間了,這期間還要聘禮嫁妝,滿滿當當的事,怎麽忙得過來?


    風鈴臉一垮,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離我和你說這事都過去多久了?你南下前這事就定了下來,中間空了將有半年。”


    頓了頓,她聲越小了些:“嫁衣我都快繡好了。”


    陳媛稍稍地有些心虛,前陣子忙,她的確將風鈴的事忘在了腦後,可半年的時間也不算長。


    這小妮子居然連嫁衣都繡好了。


    陳媛不由得白了她一眼:“看來你對餘家那嫡長子很是滿意。”


    否則,動作也不會這麽麻利。


    風鈴羞得拉了拉她的衣袖,明明是她來說公主和霍餘之間事的,怎得反而是自己被說臊得不行?


    就在這時,上方的陳儋忽然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


    “今年過後,長公主的及笄禮也就在眼前了。”


    陳儋忽然將長公主及笄一事在這時搬出來,殿內安靜了些許,暗流洶湧,不明白聖上是何意。


    陳儋不著痕跡地給了陳媛一個視線,陳媛納悶地擰眉,不知他要作甚,就聽他風輕雲淡地撂下一句話:


    “公主及笄後,駙馬一事也可提上日程,我大津男兒善騎射,公主的駙馬自也不可是手不能提之輩,此事就交給禮部,待及笄那日,讓公主看看我大津男兒的風姿。”


    風鈴小聲地驚呼了一下。


    陳媛端著酒杯的手輕抖了下,些許心虛地不敢看對麵那人,她剛對霍餘說了那番傷人的話,皇兄就立即道了這事,哪怕沒有明說,但也隱隱約約有給她相看駙馬之意。


    陳媛有些不敢去想霍餘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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