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們雖然認識得早,但中間有那麽一大段空白,你了解他嗎?他又了解你嗎?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老六池芮小心翼翼地問。


    “晶晶,他有什麽好?不就是有錢嗎?有錢的男人多了,咱也不必撿個現成的媽來做啊!我跟你說,十二歲的孩子絕對是人精,我就見過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要想找你麻煩,你防不勝防。”舍長深有體會地忠告。


    “晶晶,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個碩士,他一個初中畢業就出來混社會的人,跟你能有共同語言嗎?不如讓我家寧海辰幫你介紹個博士、博士後什麽的,就算沒他有錢,日子也絕對豐裕。”秦沐陽苦口婆心地勸道。


    “晶晶,”三個姐妹同時開口,“考慮一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今天是她的婚禮,外麵是眾多賓客和等待的婚車,而她最親近的一幫姐妹卻在閨房中做最後的努力,隻差沒有挾持她逃婚了。嫁給楊鵬,難道真是個失敗的決定?父母自她跟項華南分手之後,對她的感情問題就不再多問,秉持一個原則:隻要男方對她好,肯負責任,他們就沒意見。而楊鵬恰恰符合了他們的原則,至於其他問題,他們說她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外麵第n次傳來敲門聲,這次換舍長的老公來催:“我說小姐們,能不能出來了?再不走就誤了吉時了。”


    葉晶晶深吸氣,提起婚紗的裙擺起身,鎮定地道:“不用再考慮,我已經決定了,就算要後悔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我隻知道我今天、此刻沒有後悔,就夠了。”


    她自己上前拉開門,看到西裝筆挺精神煥發的楊鵬。見到她的一瞬,他眼中隱隱的憂慮轉為釋然,漾起一個淺而滿足的微笑,上前幾步,朝她伸出手。他的手掌寬大厚實,皮膚黝黑,掌心粗糙長滿厚繭,她白皙修長的手落在他的掌心,被他密密地包裹住,沒什麽昂揚激情電流迸射,有的隻是溫暖和安全。


    越洋電話裏,陶江平問她:“你愛他嗎?”她答不出。她拒絕去想愛與不愛的問題,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以一顆單純的女人心去愛一個男人。追求愛情的歲月早就過去,她付出過,得到過,也失去過。對她來說,愛或不愛根本不重要,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一段婚姻、一個家,當然還有舒適的物質生活。現在已經意外地多了溫暖和開心,她不敢奢求太多。最後她回答江平:“我想依賴他。”


    在眾人的起哄下,楊鵬雙手一撈將葉晶晶橫抱起來,大踏步走下樓梯,一口氣下了六樓,把她放進婚車,免不了臉紅氣喘。她掏出紙巾幫他擦汗,低聲笑道:“我剛才真怕你抱不動,把我摔了。”


    “怎麽會?我這一身的肌肉可不是白長的。”他摞起袖子露出粗壯結實的手臂,顯露給她看。


    “看你,”她急忙拉平他的袖子,“衣服都弄皺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晶晶,”他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道:“我骨子裏是個粗人,沒準什麽時候就會給你丟臉,但是我保證,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不會把你摔了。”


    她的眼眶一陣熱辣,眼皮刺刺的,就像那日早晨他跟她說“我是認真的,我會負責”時一樣,他的情話從來不甜不美不浪漫,但最真,總會觸動她心裏最柔軟易感的地方。這世道男人肯說一句負責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她不會傻傻地追究責任背後有多少感情的成分在。與其奢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如多多品味他已經說的和做的事情。


    婚禮很鋪張,擺了100來桌,兩家的親戚他都派專人接來了,看到楊正笑盈盈地牽著自己母親的手,葉晶晶心裏舒口氣。她這邊朋友和同事不多,楊鵬那邊關係網就大了,從達官顯貴到三教九流,開奔馳帶小秘的有,開奧迪攜夫人的有,打出租牽女朋友的有,開拖拉機帶一家老小來的也有,當然那拖拉機早讓交通隊扣在市區外了,還要他找人說情領回來。葉晶晶看得出,這裏不乏政府要員商界名流,頗有幾個眼熟的明星臉,難得的是有些跟寧海辰和駱雷熟悉的教授博導級人物,還有些跟他一樣黑臉粗手,一看就是幹苦力出身的人物。這會兒,她對他的丈夫開始生出點好奇了。


    舍長老公曾說過結婚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現在葉晶晶深有體會。打發走了最後一批嚷著要鬧洞房的死黨,她四腳朝天地仰在床上,手指甲都不想動。小正乖巧地跟爺爺奶奶到隔壁去住了,新婚夜當然要創造甜蜜的二人世界,她真懷疑有誰能在新婚夜幹點睡覺以外的事情,那人一定是超人。


    楊鵬把禮服隨便一扯丟在地上,呈大字形趴在她旁邊,嘴巴挪了挪湊到她耳邊無力地叫:“晶晶,我不行了,我要睡覺,咱們的新婚夜推遲好不好?”


    “好,我舉雙手雙腳讚成。”如果她有力氣舉的話。話剛說完,耳邊就傳來可比馬達的呼嚕聲,她心裏想著以後得讓他改改這毛病,不然會影響她睡眠的質量,想著想著,就覺得那呼嚕聲離她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到了。


    不知睡了多久,在規律的呼嚕聲外又加入一種刺耳響亮的聲音,分辨了好一會兒,葉晶晶才意識到那是電話鈴聲。她閉著眼睛摸,先碰到楊鵬的胸,向上攀爬,越過他肩頭,半邊身子掛在他身上,終於抓到聽筒。


    “喂?”她迷迷糊糊地應答,發誓如果對方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她就要他好看。


    “晶晶啊,”電話裏傳來陶江平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今天你結婚,忙得差點忘了,恭喜你。”


    “啊——”她一聲慘叫,“我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哦?”陶江平的聲音一頓,“哦!我忘了有時差。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的好事了吧?你們繼續,就當我沒打斷過。”說著“啪”地掛斷電話。


    死人!葉晶晶對著聽筒噴火,這就掛了?她還沒罵人哩!“哼!陶江平,你等著,等你回來,我跟你沒完!”她撂下狠話,重重地放下電話,翻身躺回去,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閉上眼繼續睡。睡睡睡,睡睡睡,怎麽睡不著?總覺得像缺點什麽似的,不要吧,她在心裏哀號,天還沒亮,她可不想這會兒就開始失眠。翻個身努力睡,努力努力再努力,無效。再翻個身,額頭碰到楊鵬寬闊的胸膛,她突然意識到缺什麽了,他的呼嚕聲。


    她猛抬眼,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眸和一口白牙。喝!她嚇得往後一縮,差點滾下床。


    “小心。”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臂,順勢攬住她的腰。


    “拜托你不要三更半夜的露出一口餓狼的牙齒,嚇死人!”


    “哦。”他閉上嘴,不一會兒又咧開,“想不笑很難啊,你這幾個同學怎麽都有點迷糊?”


    “你才迷糊呢,睡覺,打呼嚕,快點。”她伸手蓋住他的眼瞼,那含笑的眼看得她有點慌,雖然兩人身上都穿著衣服,也曾有過兩次同被共枕的經驗,還有過身體的親密接觸,但一想到今天是他們的新婚夜,想到隔著層層布料下他堅韌有力的身軀,她就止不住臉紅心跳。他們重逢到現在不到四個月,居然就成了夫妻了。


    “哪有人催人家打呼嚕的?”他笑,但還是乖乖地配合她,故意做出聲音:“哼哧——哼哧——”


    “不是這樣啦。”她氣得捏他的臉,“你打起來是這樣的,呼哧——哼哧——呼哧——哼哧——”她學得惟妙惟肖,惹得他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他的眼神變深了,大手摸到她腰間的盤扣,放低聲音誘惑道:“把旗袍脫了吧,這樣不舒服。”


    “什、什麽不舒服?”她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一手摩挲著她的臉頰,一手靈巧地解開扣子,臉龐緩慢前傾,呼吸吐在她耳畔,“當然是——睡覺不舒服。”’


    “睡、睡覺?”她猛地打了個哆嗦,卻沒有避開。


    “對,睡覺。”他的聲音更低沉了,以磨人的速度褪下她的左袖,抬起她軟綿的胳膊,再褪下右袖,甚至爬起來幫她將旗袍從腳踝處拉下來,解開她的束胸、束腰,然後開始解自己的襯衫和腰帶。她覺得渾身無力,躺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胸腔劇烈地起伏,瞪大眼睛看著他的動作。


    他連背心也脫了,隻剩一條短褲,重新躺回她身邊,拉開被子蓋好兩人,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橫過她的腰,摟緊了,露齒一笑道:“睡吧,還是脫了睡舒服。”說完,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一會兒,“呼哧——哼哧——”的呼嚕聲有板有眼地響起來。


    葉晶晶呆了,渾身僵硬,他就這麽睡著了?脫她的衣服再脫自己的衣服,做了一係列曖昧動作,就是為了——純睡覺?好久好久,她的大腦才可以順利地運轉,鼓足氣,瞪大眼,忽地爬起來,抓起枕頭用力砸向他,咬牙切齒地吼:“死楊鵬,你耍我!”


    他迅速躲開伴隨著悶笑,繼而變成哈哈大笑。


    “你還裝睡?”葉晶晶的眼睛噴火,後頸的汗毛根根直立,抓起另外一個枕頭,朝他衝過來,一頓好打。


    “嗬嗬嗬,哈哈哈……”他手臂擋著臉,任她打。


    “死楊鵬,臭楊鵬,你敢耍我,你裝睡,你還笑,笑笑笑,笑死你。”她邊打邊罵,“死楊鵬,臭楊鵬,你……”


    他突然搶下枕頭,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迅速俯身,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唔……”抗議噎在喉嚨裏,很快變成了呻吟。


    “你說,”她用指甲戳他鼓鼓的胸肌,“那天是不是聯合小正一起騙我?”


    “哪天?”他裝傻。


    “還有哪天?”她瞪他,“就是我答應嫁給你的那天!我就說嘛,你怎麽舍得打小正,原來是在我麵前上演一出苦肉計。”


    “天地良心,我沒有啊!”他喊冤,“我那天真的氣瘋了,怎麽知道小正在學校受了那麽多委屈,又怎麽知道她那麽想讓你當她媽媽。”


    “你不知道幹嗎不幫我哄她,反而趁火打劫?”


    “我哪有趁人打劫?”他繼續喊冤,“我一向是一等良民。”


    “切——”她在他胸前用力一擰,“你要是一等良民我就是耶穌基督了。難怪人家說奸商奸商,無商不奸,看你平時在我麵前一副病貓的樣子,原來一肚子壞水。”


    “老婆,別這麽說嘛。”他抓住她的手,笑容諂媚,“我最多算順水推舟,不算趁火打劫吧?”


    “嘖嘖,會的成語還不少。”


    “說為了娶你惡補的,信不信?”他的臉湊近,眼睛亮晶晶的。


    “油嘴滑舌!”她嘴上嗤他,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小了。


    “老婆,”他再湊近一點,“後悔嗎?”


    她疑惑道:“後悔什麽?”


    “答應嫁給我,後悔了嗎?”


    她愣了下,用額頭用力撞了一下他的額頭,“神經!”


    “到底有沒有後悔?”他整個身子貼著她磨蹭。


    “嗬嗬,好癢,不要蹭啦。”


    “告訴我嘛,有沒有後悔?”他再接再厲。


    “好了好了,告訴你了。”她鼻子對著他的鼻子,眼睛對著他的眼睛,一板一眼地道:“後悔——我就逃婚了。”


    他聽到前兩個字渾身一僵,聽完整句後才放鬆下來,眼眸凝滿笑意,輕輕貼住她的唇,抱怨:“你耍我。”


    “你剛剛也耍我。”


    “嘿嘿!”他奸笑兩聲,再次貼住她的唇。


    這是她第三次在他的呼嚕聲中醒來,這一次,既不會震驚也不會尷尬,更不用匆匆起身離開。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抬手,不小心打到他的臉,呼嚕聲頓停,他閉著眼抓了抓被打到的地方,呻吟一聲,繼續睡。她戳一下他的臉,呼嚕照樣打得震天響。


    “懶豬!”她咕噥一聲,拿開他沉重的手臂,輕手輕腳地下床。習慣性地打開楊正的房門,看到整齊的床鋪,才想起小正昨晚住在隔壁。


    屋子很大,房間很多,卻到處都是靜悄悄的,有點空曠的感覺,原來房子太大了也沒什麽好。時針指向8點,今天上午恐怕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一個星期的婚假,不用每天早起打仗似的趕去上班,不用想著加班到幾點才能回家,不用為想設計愁白了頭發,不用畫圖畫到脖子硬肩膀疼,不用擔心信用卡裏的餘額夠不夠用。這是她以前夢寐以求的生活,如今實現了,甚至說如果她願意,以後可以每天過這種生活,但心裏卻總有不踏實的感覺,空落落的,一個人站在七十多平米的客廳中,茫茫然不知所措。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下麵花園中三三兩兩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女人小孩,似乎都是不用工作靠人養的,她猛地打個冷戰,覺得自己似乎也將加入他們的行列了。


    好久好久,她輕輕地歎口氣,到浴室衝了個澡,然後動手做早餐。書上說:抓住男人的心很簡單,你隻要能時時刻刻令他開心就夠了。她,能勝任這種女人嗎?


    鍋裏的煎蛋滋滋響,她忙著關火。楊鵬探進頭來,笑嘻嘻地問:“老婆,早飯吃什麽?”


    “麵包、煎蛋、牛奶。”


    “啊?”他的臉苦成一團。


    “幹嗎?”她瞪眼。


    他堆著笑臉蹭過來,“我想吃你煮的粥。”


    “蛋已經煎好了,明天早晨再給你煮粥。”


    “哦。”他的笑臉立刻變成縮水的茄子,看得她有點不忍,無奈道:“好了好了,改吃煎蛋配白粥,不過熬粥至少要半小時,你餓了就先吃兩片麵包。”


    “嘿嘿,”他恢複笑臉,“不用了,我中午約了人,11點要出門,明天早餐再吃好了。”


    “什麽?”她放下鍋鏟,“楊鵬,今天是我們蜜月第一天。”


    “地稅局那夥人很難纏,好不容易昨天婚禮上抓到他們,錯過就不知道下次人家什麽時候肯見你了。乖,”他湊上來安撫地親親她的臉,“我晚上盡量早點回來,蜜月推遲一天,你悶的話可以帶小正出去走走,反正今天是星期大,我給你辦的信用卡就放在床頭櫃右邊的抽屜裏。”他說完徑自去浴室洗漱了。


    她感覺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好想對他大吼大叫,問他把她當什麽?情婦?金屋藏嬌的女人?還是隻要有錢就什麽都好說的女人?但她張大嘴,卻喊不出來,她嫁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錢嗎?倘若不是楊鵬,換了別的什麽男人,日子恐怕也是如此吧。她垂下頭,歎氣,默默地盛出煎蛋,衝好牛奶。


    楊鵬洗漱完畢,穿戴整齊,狼吞虎咽地吃光早餐,臨出門前吩咐:“老婆,待會兒你到爸媽小妹那邊去,看看還需要什麽,直接叫小張去買好了,下午我再給你打電話。”


    “哦。”她意興闌珊地應著。


    他打開門,突然又轉回身,走到她身邊,在她額頭上親一記,舉起右手笑道:“我保證從明天開始的一個星期我隻屬於你。”


    她勉強一笑,看著他走出門,無意識地戳著餐盤,把兩顆煎蛋戳得稀巴爛。這——就是她婚姻生活的開始?


    “唉!唉!唉!”葉晶晶的歎氣一聲比一聲高。


    “幹嗎?”秦沐陽分神地看她一眼,手指繼續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打,“結婚不到一個月就唉聲歎氣的,小心容易變老哦。”


    “唉!”


    “上下班有專車,信用卡可以無限製地刷,家裏客廳大得能打網球,老公寵女兒乖,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糟糕的是我也說不出來哪兒不滿意啊!”葉晶晶攢緊眉頭,“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缺點什麽。自從楊鵬給所裏拉了兩個大項目之後,主任對我好得不得了,工作量不計,加班從來沒有,獎金照發,還比從前多了。”


    “這還值得你抱怨?大小姐,貪心不足會遭雷劈的。”


    “我現在倒真希望被雷劈到或者撞個車什麽的,生活會多點情趣。”


    “切——”沐陽嗤她,離開電腦,坐到她身邊,“不過說真的,你瘦了好多,以前不管到哪兒都火車頭似的,現在居然能坐在這裏歎氣半小時,婚姻生活真的那麽不如意嗎?”


    “唉,不知道,我也說不清。不說了,我走了,今晚楊鵬有應酬,小正發成績單,我答應了她考得好就帶她去吃麥當勞。”


    “晶晶,”沐陽拉住她,“當初我們勸你再考慮的時候,是你自己說的‘當時無悔’。”


    她回頭,肯定地道:“現在我也沒後悔。”


    “你想過跟他生個孩子嗎?”


    “孩子?”她瞪大眼,搖頭,“我們有小正了,而且你知道,我受孕的機會很小。”


    “小正畢竟不是你親生的。”


    “我答應過他要把小正當成親生的。”


    “那不一樣,要孩子不僅僅是傳宗接代的問題,還是……”


    “還是什麽?”


    沐陽深深地看著她,“愛的結晶!晶晶,你從來都沒想過去愛他,你嫁給他,卻不打算愛他。”


    她的臉迅速變色,愣了好久,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什麽愛不愛的,想那些煩人的東西幹什麽?我嫁了他,跟他好好地過日子,這就夠了。”


    “那你為什麽不開心?”沐陽咄咄逼人地問。


    “生理期發作不行啊?走了,趕不及接小正了。”她抓起皮包,匆匆逃走,做一隻沒用的鴕鳥。


    “媽媽,媽媽。”楊正一陣風般地衝過來,興高采烈地揚著手中的試卷,“我及格了,我考了七十分,老師今天在課堂上表揚我了。”


    “是嗎?小正真棒!來,上車,我們去麥當勞。”葉晶晶發自內心地替她高興。


    “爸爸呢?他在麥當勞等我們嗎?”


    “不,爸爸今晚有事不跟我們一起吃飯。”


    楊正的臉上湧上一抹失望,旋即懂事地笑道:“幸虧現在有媽媽陪我。”


    葉晶晶慈愛地摸摸她的頭,突然想到沐陽的話,一路思索良久,直到進了麥當勞,看她吃得有滋有味,才鼓起勇氣開口:“小正?”


    “嗯?”楊正頭也不抬,忙著往嘴裏添食物。


    “你想要個弟弟妹妹嗎?”


    “呃,咳咳咳……”她噎到了,葉晶晶急忙遞過可樂,她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總算順下去。楊正擦幹嘴角,跳起來拉著她的手道:“我吃飽了,媽媽,咱們走吧。”


    “啊?還沒吃完,我去要個袋子打包。”


    “不要了,冷了就不好吃了,走吧。媽媽,我想去圖書大廈,聽說王菲出新專輯了,爸爸答應過我這次英語考及格送我件禮物。”說著率先跑出餐廳。


    “小正,慢點。”葉晶晶隻好隨後追出去。


    “媽媽,你看,廣場上好多人啊。媽媽,爸爸沒時間,改天你帶我去買舞鞋好不好?假期我想參加舞蹈班,老師說我形體條件很好,學舞蹈可以鍛煉氣質。媽媽,你說哪些課外輔導書比較適合我,我想買幾本回去看,下次考試我要爭取拿到90分。媽媽,期末的家長會你跟爸爸都去好不好?我要讓同學們知道我有爸爸媽媽,你們都很疼我,隻疼我一個。”


    “小正。”葉晶晶趁紅燈停車打斷她的喋喋不休,轉過她飄忽不定的眼神,讓她看著她的眼,心疼地揉揉她的發,柔聲道:“媽媽隻是隨口問問,我跟你爸爸,不會再要孩子。”


    “媽媽,”楊正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片刻掛上兩顆晶瑩的水滴,小小聲道:“我記得你跟爸爸說過,你不能生小孩的。”


    葉晶晶一震,那日早晨她跟楊鵬的對話小正都聽到了,沒想到那麽久以前這孩子就在打她的算盤了,怪不得舍長說十二歲的孩子是人精。她自小就沒見過父母,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好不容易跟生父相處融洽,又找到一個她喜歡的女人做後母,當然不願發生白雪公主惡王後的故事。孩子的心啊,那麽小,那麽敏感,那麽脆弱又那麽精明。


    她握緊她的手,鄭重地道:“總之我保證,不會有別的孩子來跟你分享爸爸媽媽。”


    “真的?”楊正眨著大眼睛,怯怯地問。


    葉晶晶用力點頭。


    “媽媽真好。”她撲過來摟住她的脖子。


    “傻孩子,快鬆手,媽媽要開車。”


    深夜,楊鵬輕手輕腳地進門。客廳裏的電視一明一暗,葉晶晶從沙發上爬起來,揉著酸澀的眼睛,招呼道:“回來了。”


    他走過來,吻吻她的額頭,“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看會兒電視,順便等你。”她將他隨意丟棄的衣物逐一拾起。


    他一直走入臥室,疲憊地癱在床上,揮揮手道:“丟著好了,明天董阿姨會收的。”


    “反正順手,為什麽不擺好?丟了一地不小心會絆倒。”


    “嗬。”他笑笑,眯著眼看她將衣物和公文包放好,隨口問:“小正今天考得怎樣?”


    “很好,拿了70分,老師誇她了,高興得不得了。我今天帶她去吃了麥當勞,還去買了一張王菲的新專輯,說是你答應的禮物。”


    “哦,那就好。”他含糊地應著。


    “她說假期要去學舞蹈,老師說她的先天條件好,可是我們不是說過暑假去北戴河嗎?不知道舞蹈班的課時怎麽安排的,有時間可以去問問,如果時間不衝突,不妨讓她去學,小孩子多點愛好也好,你覺得呢?”


    “唔。”他的眼皮慢慢合上。


    她湊過來,幫他鬆開襯衫領口,輕聲問:“很累啊?”


    “嗯。”他隨手一撈,將她摟在懷裏,順勢將頭埋進她鬆散的發間。


    “喝了很多酒?”


    “嗯。”


    “不要每次都喝這麽多,你胃腸不好,喝多了就吐,難受得要命。”


    “嗯。”


    “這麽晚才結束,是不是談得不順利?今天跟哪批人吃飯?包工隊的還是售樓代理?”


    “嗯。”


    “嗯什麽嗯,問你話呢。”


    “嗯。”他翻個身,很快發出香甜的鼾聲。


    枕著他的手臂,聽著頭頂傳來的呼嚕,她突然覺得好冷。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她勾過腳下的被子蓋住兩人,閉上眼睛,數他的鼾聲,呼哧——哼哧——往日的催眠曲,今天卻越聽越精神,她將失眠歸咎於他滿身的酒味和煙味。


    “楊鵬,起來,去洗個澡,你身上的味道好難聞。”她用力推他。


    “嗯,嗯嗯,嗯。”他晃了兩下腦袋,翻得更遠一些,繼續睡,順便卷帶大半條被子。


    “楊鵬,楊鵬……”用力推了兩下,他像死豬似的沒反應,真想堵住鼻孔不讓他打呼嚕,看他睡得那麽沉,又有點不忍心。


    “唉!”今天第無數次歎氣,她無奈地拉起剩下的被角,躺下繼續數他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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