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麵翻找鑰匙一麵走向停車場,手機在這時響


    “嗨,”他磁性的聲音傳來,“工作結束了?去吃韓國料理怎麽樣?”


    “好啊,你在哪兒,”我四下張望,看到他墨綠色的保時捷,他手中拿著電話,手肘抵著車窗。我微笑,朝他走去,繼續通話,“明天早晨又要麻煩祥叔送我。”


    “不必,他半個月之內都不必送你。”


    “為什麽,你把他辭了?”


    “因為你要陪我去日本。”


    我關掉電話,直接對著他道:“怎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去日本?”


    他打開車門出來,“我上個星期不是管你要護照?”


    “可是當時你沒有告訴我要做什麽。”


    他搭上我雙肩,挑高半邊眉毛,“怎麽?不想陪我去?你前天不是剛結束手邊的case,現在應該沒有新的工作吧。”


    “對,是沒有新的工作,但是不等於你可以隨便安排我的行程。”


    “天籟!”他臉色一沉,“不要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我?”我拿掉他的手,轉身走向自己的車。他可能學會了溫柔,但依然不懂得尊重。


    “天籟,”他喊,抓住我手臂,抓得我有點疼。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再用力一點,就可以送我去醫院了。畢竟你還沒學會治療脫臼。”


    “該死的,”他放開我,惱道:”我特別留意你沒有工作,最近身體也不錯,你為什麽還跟我別扭?”


    “曲淩風,”我放緩語氣,“你沒有考慮到我的心情。”


    “見鬼的心情,你的心情不好嗎,你最近心情出奇好。”


    “是,我心情好,是因為我以為你學會了尊重我,但是今天這件事,讓我又看見你的獨斷專行。如果你事先跟我商量,我會陪你去。”


    “那有什麽區別?”


    “很大的區別。”


    他瞪我,咬牙道:“我說過我不會犯那男孩的錯誤,但是我好像已經犯了,我讓你脫離了我的掌控、可以隨心所欲地違背我。”


    我打了個冷戰,用手蓋住他陰維的目光,那久違的凶狠仍然令我害怕。“不,我不是要違背你,我隻是要得到一個正常人應得的尊重。”


    他抓下我的手指親吻,“給你尊重,就等於給你機會遠離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一直搖頭、“我不會因為尊重而遠離,那隻是一個人呼吸的空間,我需要空氣,我不要連呼吸都隻能揀你剩下的……


    “見鬼了,誰灌輸你這種思想,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那不一樣,曲淩風,你為什麽不明白?我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樣歸你所有的東西,可以任你擺布,沒有知覺、沒有抗議。”


    “不,”他抱緊我,“你就是我的。”


    “不,我不是任何人的,我屬於我自己。”


    “佟天籟,”他連名帶姓地叫我,“不要惹我生


    “我不想惹你生氣,從來都不想。”我的聲音滿是無奈。


    “那就告訴我,你願意陪我去日本。”他霸道地在我耳邊命今。


    我堅持道:“我不願意。”


    “不願意也要願意,”他半挾持地將我拉向他的車,“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現在去吃飯。”


    “別這樣,”我語帶懇求,“我好不容易對你建立起好感,不要輕易毀了它。”


    他頓了頓,突然推開我,用力踢車身,踢一腳罵聲:“該死!”


    宅蕩蕩的停車場回蕩著汽車的報警聲。我無力地蹲下,感到酸澀和無奈,平靜的表象終究要被打破,隻是我沒想到這麽快,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停下,緊握雙拳,大口大口地喘氣,死死地盯著我悲哀的表情,突然打開車門跳進去,箭一般地飛馳。


    我一個人蹲在停車場,抱住頭,心中哀歎:為什麽幸福不能停留得久一點?


    ★☆★☆★☆★☆★☆★☆★☆★☆★☆★☆★☆★☆★


    天黑了,我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麵對漆黑陰沉的夜色,等待那熟悉的引擎聲響。為什麽不下雨”此刻我多麽希望下雨,讓那狂風驟雨的聲音擾亂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訃那冰涼肆虐的雨水衝刷我無法抑製的擔心。保時捷的速度比寶馬快,按他衝出停車場的情形,不知道會飆到多少。上帝啊,雖然我不是虔誠的信徒,但此時也忍不住祈求神靈保佑,保佑他千萬不要出事。


    隱約的引擎聲響越來越近,別墅大門自動開啟,墨綠色的車影滑入柏油通道,車燈照亮庭院中幹涸的噴泉,掠過我蒼白的臉龐。我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胸口,感到那裏麵的器官恢複了跳動。


    巨大的摔門聲響一路從樓下傳來,夾雜小芳的詢問聲:“先生,您吃……”


    他粗聲粗氣地打斷她:“小姐回來沒有?”


    “回來了,在樓上。”


    靜默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我竟如此肯定他此刻是鬆了口氣的神情。


    沉重的腳步聲移近,門被輕輕推開,隨後又重重甩上,我雙手抱肩,克製自己不要顫抖。一樣東西“啪”的甩到我腳邊,他冷冷道:“你的護照,還有機票,明天上午十點中央機場,你看著辦。”


    他大力地拉開門,我出聲喚道:“曲淩風,我不會去,但是我會去送機,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他停頓半晌,走出去,甩上門。


    我彎腰拾起護照,抽出機票,是頭等艙,曲淩風從來不會委屈我。我無意識地撕爛了手中的紙張,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手一抖,紙片紛紛揚揚地四處飄落。落在窗外的水泥路麵上,草地上,窗台上。室內地麵上,我的身上,頭發上。發上的紙屑又被風吹起,忽忽悠悠地飄出窗外,看樣子要下雨了,我的四肢已經冰冷,但還是不想離開窗邊,迫切地希望看到下雨。


    冷風過後,雨終於來了。秋季的雨又重又冷,訂在臉上生疼,難怪老人們說:“一場秋雨一場涼。”我與曲淩風之間,是不是也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又或者,根本就不曾溫暖過。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模糊了我臉上鹹澀的另一種水滴,什麽時候,我竟然流淚了。


    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我回過神來,隻聽到他的吼叫:“你到底在幹什麽?要凍死嗎?不想陪我去日本也犯不著用這一招!”他猛地關上窗戶,幾乎要將玻璃震碎。


    他將我推進浴室,擰開蓮蓬頭試了下水溫,從頭到腳一路澆下,連睡衣都沒脫。溫熱的水流刺激我冰冷的皮膚,我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身子抖得像窗外風雨中的落葉。我和他都濕透了,蒸騰的熱氣朦朧了我們之間的距離,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我在蒸汽中咳嗽,身子虛軟地靠在浴池邊沿。


    “天籟,”他沉痛地喚我一聲。突然丟掉蓮蓬頭,上前抱住我,貼在我耳邊道:“我不強迫你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但是請你不要折磨自己,不要折磨自己。”


    我軟軟地環著他的頸項,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在看雨,看到出了神。”


    他猛地拾起頭、惡狠狠地盯著我,良久罵了一句:“笨女人,我還以為……”


    這是他第一次罵我“笨”,我卻覺得被罵得很舒服,這個“笨”字,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他的寬容和寵膩。要他寵一個人並不難,讓他寬容一個人很難很難。我柔柔地笑著,依偎著他,將自己完全交給他掌管。


    他脫了我的睡衣,就著溫水揉搓我的肌膚,直到恢複正常體溫,然後自己換上浴袍,用一條大浴巾包裹著我,放在床上。


    吹風機的轟鳴聲像一首美妙的音樂,我靠著他的胸膛,感受他的手指溫柔地穿梭於我的發問。吹幹了頭發,他把吹風機放在一邊,從背後摟緊我,下巴放在我頭頂,親呢地摩娑。


    我把玩他的手指,懶懶地道:“曲淩風。我改變主意了,我想陪你去。”


    “真的?”他興奮地轉過我的身子。


    “可是——”我望著地上剩餘不多的碎紙片,心虛地道:“我不小心把機票撕了。”


    他氣得兩眼噴火,差點燒到我。


    我舉起右手,小聲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吹風吹到出了神。”


    “去你的吹風。”他狠狠一甩濕施施的頭發,甩得我滿臉是水,“以後不準你吹風,也不準你看雨。”


    “那機票——”


    “明天早晨打電話給江濤,把他手裏那張給你,他再想別的辦法。”


    “這樣好嗎?”


    “他敢說一句不好!”他把我推倒,爬上來摟緊我道:“現在,睡覺,明天早晨你如果起不來,我就扛著你上飛機。”


    第二天早晨我真的起不來,他也沒有扛我上機場,因為我感冒了,接近淩晨的時候開始發燒,害得他一夜也沒得安穩。


    九點鍾,他站在我床前不停囑咐:“按時吃藥,按時吃飯,多喝水,多睡覺,不準工作,不準出門。我會讓小芳監督你。而且我隨時會打電話查勤,知道嗎?”


    我乖乖地點頭。”嗯。”他滿意地親我額頭一下,我不讓他親嘴唇,怕將感冒傳染給他。


    “好了,你要遲到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又道:“手機隨時充電,隨時帶在身邊,我要第一時間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在哪?”


    “哦。”我再點頭。


    “還有,我回來的時候你要去接我,我要下了飛機就能見到你。”


    “哦。”我連連點頭。


    “還有”他想了一下,“不準發呆。”


    我笑著點頭,他連這個也管。


    “還有——”他攢緊眉頭,最後道:“沒有了。”


    “快走吧,”我推他,“不然真的遲到了。”


    他提起電腦走向門口,手搭上門把的時候突然轉回來,拉起我深深吻住。我立即淹沒在他的熱情中,忘了傳染不傳染的問題。


    吻了足足兩分鍾,他的唇移到我耳邊,沙啞地道:“要想我。”


    我迷茫地點頭。


    他放開我,大踏步出去了。直到汽車的引擎聲消失,我才意識到,忘了跟他說再見。有些時候,分別是為了再相聚,所以無需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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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兩天,他每隔四個小時就打一次電話提醒我吃藥,一直持續到我好得差不多了,說話不再有鼻音。之後我的手機每天都要響個四五次,有時間我今天都做了什麽,有時間我晚飯吃的什麽,有時間我還記不記得他哪天回來,有時叫我唱歌給他聽,有時隻是靜默兩分鍾,淡談地說一句“沒什麽”。


    我掛斷電話去洗澡,按摩軟墊激起溫熱的水流,讓我想起他的手;爬上床窩在被子裏,將頭埋進他的枕頭,讓我想起他的味道;一夜安眠起來,望著窗外白亮的天色,讓我想起他的早安吻,下樓路過書房,讓我想起他徹夜工作;出門取車。看到車庫中那輛銀灰色的bmw,讓我想起他帶著我飆車;坐在工作室裏盯著手機,讓我想起他定時的晚餐電話。


    一直到小康叫我:“天籟姐,天籟姐,你發什麽呆啊?”


    我猛然驚覺:我在思念他!原來思念是這樣子的,酸澀甜蜜交條在一起,因回憶而甜蜜,因無法相見而酸澀。當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他做的一切都好像天經地義,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一旦他離開,那些不經意的習慣突然變得異常鮮明,引起了強烈的渴望和思念。


    “天籟姐?”小康在我眼前擺手,歎口氣自語道:“唉,算了吧,你這種狀態還怎麽接case啊?我直接推掉算了。”


    “什麽?什麽case?”我好不容易集中精神聽小康說話。


    “就是……”她的話音被手機鈴聲打斷。


    我第一時間接起,應答聲帶著我不熟悉的興奮:“喂?曲淩風?”


    他的聲音帶著驚詫和喜悅:”在等我電話?”


    我用力點頭,才發覺他看不見,微笑著輕輕“嗯”了一聲。


    他的話氣霎時輕快起來:“在哪兒呢?工作室?”


    “嗯。”


    “別忙得太晚,喜歡吃什麽叫小芳做給你。”


    “知道。”


    “又有新的工作了?””還沒,小康在談。”


    “天籟?”他的聲音暗淡下去,“我可能要拖後兩天回去,合約出了點問題。”


    我停頓片刻,輕輕“哦”了一聲,我沒想到聽說他晚回來心裏會這麽失落,就像小時候爸爸說給我買禮物,結果回家的時候卻忘了,那樣強烈的失望和悲傷讓我的心霎時跌落穀地。


    他也沉默了,片刻道:“就‘哦’一聲算了?”


    我苦笑道:“不然怎麽樣?”


    他又沉默了,我可以聽到他呼吸加重。好像生氣的前兆。


    “不怎麽樣,”他再開口時聲音明顯不悅,“什麽時候回去我再通知你。”


    “哦。”我不明白又哪裏惹到他了,不能按時回來又不是我的錯,好像該生氣的人是我,怎麽他比我脾氣還大?等等,他生氣是因為我沒生氣?


    “沒別的事我掛了。”他聲音悶悶的,火氣稍稍小了點,多了點無奈和失落。


    “嗯。”我應著,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對著電話堅定地道:“曲淩風,我想你。”說完我立刻掛上電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比我們第一次做愛還難堪。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電話那頭怔愕的表情,然後肯定會笑得像個傻瓜。


    未幾,短消息信箱提示音響了,我看到屏幕上短短的幾個字:“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這個別扭的男人,比我還害羞,在電話裏居然還不敢親口說出來,發個短消息了事。盡管如此,我還是捧著手機、望著那短得不能再短的兩句話,傻傻地笑著。


    小康連連搖頭,嘟囔:“謝天謝地,這兩個宇宙超級愛情大白癡終於開竅了。”她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打給劉經紀,說最近一段時間天籟姐不會接任何case,因為她在戀愛。


    ★☆★☆★☆★☆★☆★☆★☆★☆★☆★☆★☆★☆★


    天嬌要回來了,她出國已經整整一年,也整整一年沒有和我聯係。


    那是我的妹妹,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骨肉筋脈來自於同一對父母的妹妹,從小賴在我身邊讓我給她講故事的妹妹,有了心事不敢跟母親說,哭著打電話給我的妹妹,在我麵前信誓旦旦要為愛情飛蛾撲火的妹妹、在餐廳外流著眼淚說真的會恨我的妹妹。


    她要回來了!她這一年過得可好?可曾忘記了曲淩風帶給她的傷害?可曾原諒了自以為為她好的姐姐?可曾準備好麵對我了?


    而我,又該怎麽麵對她?


    如果我沒有愛上曲淩風,或者他沒有愛上我,我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強調我當初的偉大和犧牲,但是今大,除了愧疚,還是愧疚,我甚至覺得,是我搶了妹妹所愛。如果她忘卻了一年前的種種,平複了傷口,找到她的新生,那麽我會舒服一些;如果沒有,如果她還陷在那段情傷中不能自拔,我該怎麽辦?我甚至自私地想,不如她永遠不要回來吧。


    時間不因我的掙紮而停止,事實也不因我的自私而改變。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機場出口,淩雲左手抓著我的手,右手指著朝我們奔來的那個女孩大叫:“那個五顏六色的妖怪是二姐?”


    不隻淩雲,我和媽媽都被天嬌怪異的打扮嚇到


    她依然那麽美麗,那麽年輕,那麽活力四射,可是全身上下卻散發著狂野不羈和不符合年齡的叛逆。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露臍裝,一條緊得不能再緊的白色皮褲,勾勒出比例修長的大腿和豐滿的臀部,白嫩嫩的肚臍上穿了個洞,掛著一條金光閃閃的腰鏈,高筒皮靴的鞋跟至少有十厘米,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增加了臀部的誘人效果,頭發削成披肩短發,挑染成熱情的棕紅色,額前幾綹赫然竟是純白,臉上的妝濃豔誇張,粉底厚得叫人擔心一笑就會往下掉,上眼皮塗抹著青黑的眼影,誇張的假睫毛遮蓋了原來漂亮濃密的睫毛。


    她奔到我們身邊,雙手一鬆,四個大口袋全拋在地上,上來就給母親一個法國式窒息大擁抱,誇張地喊叫:“媽咪,我好想你哦。”


    母親掙紮著喘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無放開我。”


    “嚇——”淩雲的下巴快掉在地上,避開天嬌的攻勢,連連搖頭道:“你別抱我,我會被你的香水熏死。”


    “去,死小鬼。”天嬌叉腰指他,“我才走了一年。就不跟我好了?”


    淩雲做個鬼臉道:“我跟我二姐好,可不跟妖怪好。”


    “死小鬼。你敢罵我是妖怪?”她伸出塗滿蔻丹的指甲去抓淩雲。淩雲急忙躲到我身後,大叫:“大姐救我。”


    天嬌仿佛這時才注意到我,攏了攏亂槽糟的頭發,尷尬地喚道:“姐。”


    我一時競有些不知所措,別扭地道:“回來了?先回家吧,你一定很累了。”


    “好啊。”她訕訕地應著。


    司機過來提起地上的口袋,母親忍不住叨念:“你出去一年都給我學了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看看你這身打扮,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我生的。”


    “哎呀,媽咪——”天嬌拖著長長的尾音撒嬌,“國外流行嘛,這叫前衛,您是混娛樂圈的,不會這麽保守吧?”


    “我不保守,可是也受不了你這樣的前衛,回去先把你那臉給我洗幹淨,明天跟我去洗頭,我遺傳給你的又亮又黑又直的頭發你竟然敢給我這麽糟蹋。還有。趕快把你這身衣裳給我換下來,現在大白天的才十幾度,你居然給我穿露臍裝?要是沒有夠大的衣服、明天一並去買。還有,你給我把“媽’後麵那個‘咪’字去掉,又不是屬貓的,咪呀咪的,叫得我渾身哆嗦。還有,不管你在外麵養成了什麽壞習慣,回家就給我變回原來的樣子,當初你說要出國拿學位我應了,結果你拿到了什麽,等我找人給你辦好了複學手續,你給我乖乖地念書去。”


    “哦。”天嬌一路無聊地點頭,嘴噘得老高,顯然對媽的話不以為然。


    我心中一痛,天嬌原來不是這樣的,她是個乖孩子,就算在青春期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叛逆,學習和生活上都從來不要母親操心。可是現在,那個乖巧懂事的妹妹已經消失了。誰該為她的轉變負責?曲淩風,還是我?


    她一路被母親念著洗臉,換衣服,休息,淩雲一直在旁邊取笑,而我,似乎成廠個局外人,始終融不進親人相聚的喜悅中。


    晚上,曲叔叔回來,特地領我們出去吃晚飯,說是為天嬌洗塵,還誇她的頭發染得很有個性。


    天嬌抱著他的胳膊道:“還是曲爸爸思想開明,哪像媽媽那麽老土,還逼著我明天去洗頭呢!”天嬌與曲叔叔的感情一向極好,母親再婚以後就叫他曲爸爸,大概是她那時候年紀還小,對父親反而不很親。


    “不要洗,不要洗。”曲叔叔寵愛地拍著她的手道,“好不容易染的,為什麽要洗?曲爸爸替你做主,你媽媽就不敢逼你了。”


    “好耶!”天嬌歡呼,朝媽媽扮了個鬼臉。


    媽媽無奈道:“你呀,寵壞了她。”


    曲叔叔拉過媽媽的手道:“我還不是愛屋及烏?”


    媽媽臉紅了,推著他道:“都老夫老妻了,說話還沒個正經。”曲叔叔不語,隻是嗬嗬笑。


    我刹那間有些眩惑,母親的神情就像初戀的少女,聽到情人的甜言蜜語,害羞而滿足。他們結婚也有十四個年頭了,甚至比跟父親的那段婚姻時間還長,為什麽還能保持不退熱的愛情?而她與父親。從我懂事開始就整天吵架,一直吵到離婚,他們當初不也是因為相愛才結合到一起的嗎?


    “天籟,”曲叔叔夾了塊肉給我,“怎麽不吃?淨顧著發呆。菜不合你口味?”


    “不是。”我急忙搖頭,“我在想——你跟媽媽,很幸福。”


    “是啊。”曲叔叔感慨道、“當初你媽媽剛入道的時候,我還嘲笑她一把年紀了還出來丟人現眼,偏偏台長叫我們合作,於是就天天吵,天天吵,吵來吵去就吵出感情來了。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吧。我多麽慶幸你母親有勇氣踏進歌壇,否則我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什麽是真正的幸福。”


    “天籟,”母親趁機道,“你看,一次失敗的婚姻並不可伯,可怕的是你失去了愛人和被愛的勇氣。我和離,就因為保有這分勇氣,才能夠彼此相遇,相戀,相守。”


    曲叔叔笑道:“幹嗎呢你?說教味道這麽濃?擔心女兒嫁不出去?放心啦,你把兩個女兒生得這麽漂亮這麽有才氣,多少人擠著要還苦無機會。你不知道,自從上次天籟唱了那首歌,幾乎天天有人向我打聽她的情況,不少年輕的小夥子還拜托我轉交情書呢!對了,我一直忘了問,天籟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要是沒有,我這兒有一長串候選人等著給她介紹。”


    “真的?”母親興奮地道,“好啊,好啊。改天我們篩選一下,安排天籟見個麵。”


    “媽。”我著急地喊,“你不要替我操心了好不好?”


    “不好。”母親堅決地說,“你的終身大事我管定了。我是你媽,我不操心誰操心?除非你帶個男朋友來給我看,否則就乖乖地去給我相親。”


    “媽——”我慘叫。


    淩雲在一旁拍手道:“好耶,好耶,姐姐多幾個男朋友,我就多幾個人可以敲詐。”


    曲叔叔拍了拍他的小腦袋道:“小小孩子,說什麽鬼話?”


    “真的嘛!”淩雲手舞足蹈的,“二姐以前的追求者都會賄賂我,沒道理大姐的男朋友不會啊?”


    曲叔叔和母親都笑了,念著:“人小鬼大。”


    惟有天嬌默不作聲,斜著眼看我。


    ★☆★☆★☆★☆★☆★☆★☆★☆★☆★☆★☆★☆★


    晚上,我留在曲家過夜。母親特地讓我和天嬌睡一間房,體貼地道:“你們姐妹一年沒見了,一定有很多悄悄話要說。這孩子一小就粘你。你這個當姐姐的說話比我當媽的都管用。”


    我見天嬌沒反對就也沒反對。我的確有很多話跟她說,就不知道今時今日的姐姐,在她眼裏還是不是那個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姐姐。


    她從浴室出來,擦著頭發,漫不經心地道:“我洗好了,你去吧。”


    這本是我們一貫的對話,今日聽來,卻覺得特別疏遠。我抓起浴巾,默默地走進浴室。


    溫水順著蓮蓬頭灑在頭頂,我閉著眼衝水,心中反複斟酌一會兒的開場白。該說些什麽?直接問:“你這一年過得好不好?你忘記了曲淩風嗎?你還恨我嗎?”還是故作什麽都沒發生,聊些閑話:“歐洲的風景美不美’書念得還順利嗎?有沒有男孩子追求你?”


    浴室的毛玻璃被敲響,天嬌在外麵大聲說了些什麽。


    “什麽?”我沒聽清楚,關掉蓮蓬頭,拉開毛玻璃。


    她將手機遞給我。冷冷地道:“電話!”


    “哦。”我接過,望著她冷淡的麵容,心不在焉地應答:“喂?”


    “天籟!”


    我腦中轟然一響,我居然忘了曲淩風每晚這個時候都會給我訂電話。天嬌有沒有聽出他的聲音?看樣子一定聽出來了!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人,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那麽在這之前他都跟她說過些什麽?


    “天籟?天籟?天籟!”電話裏一聲暴喝,震回了我的神誌。


    我忙道:“我在聽。”


    “你怎麽了?剛才接電活的女人是誰?你在哪兒過夜?為什麽不回別墅?”他連珠炮地問出一串問題。


    “我在媽媽這裏。剛才那個女人是天嬌,她今天剛回來。”我一麵回答他,一麵注意天嬌的反應。她已經走回床邊,在我說到“剛才那個女人是天橋”時,她的動作停頓了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爬上床,蓋上被子。


    線那邊也停頓了下,顯然他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他問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就說明他沒有聽出天嬌的聲音,也不可能跟她說過什麽。但是這樣更糟,他這她的聲音都忘了,可見當初是抱著怎樣輕蔑的心態玩弄她。


    半晌,他緩緩道:“你還好吧?”


    “我很好。”他應該問天嬌還好吧。


    “那麽——”他欲言又止。


    “沒別的事,我想掛了,我還有許多話要跟妹妹聊。”


    他想了想道:“好。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晚上不可以失眠。”他的語氣很重。


    我敷衍道:“我盡量。”我今晚不可能不失眠。


    他命令:“不行,我要絕對肯定的答案。”


    我再看天嬌,淡淡地回答他:“抱歉,我做不到。”然後切斷電話,順便關了機。這是我第一次敢掛他電話,通常都是他不給我應答的機會,但是今天不同,真的不同。


    我將手機拋到一邊,走到天嬌近前,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背對我,臉埋在枕頭裏,突然道:“你還跟著他?”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曲淩風,其實我更驚訝的是,她居然會主動提起他。


    我尷尬地應道:“對,這一年,我一直跟他同居。”


    她不回頭,繼續問:“媽媽和曲爸爸知道嗎?”


    “不知道。”


    “那——他對你好嗎?”


    我沉默,他對我好嗎”能算好嗎?不好嗎?我竟然無法回答,最後隻能模棱兩可地道:“就算好吧。”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不再做聲。


    我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她旁邊,聽著她雜亂的呼吸聲。


    良久良久,那呼吸聲依然沒有平靜。


    我終於鼓起勇氣問:“你還恨我嗎?”


    她紅棕色的頭發在枕頭上搖了搖,聲音悶悶地道:“我不知道。”


    “那麽,你已經遺忘他了嗎?”


    她一聲長長的歎息:“遺忘?那是件很困難的事!”


    我的小妹妹!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歎息的,而我,此刻竟也隻能歎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我睜著眼,盯著黑漆漆的房間,天花板根本看不清,但是我還清晰地記得上麵的花紋,是三維立體的。曾有無數次,天嬌窩在我懷中,興奮地叫著:“姐,我看出來了,是兩隻可愛的小兔子,你說她們是不是姐妹?”


    我問:“為什麽不說是情人?”


    “因為我們是姐妹啊,所以她們也一定是姐妹。”


    我閉上眼睛,任酸澀的淚劃過心底。曾幾何時,那個窩在我懷中的小妹妹,隻能用肯對著我了!


    旁邊傳來細微的抽噎聲,天嬌緊緊抓著被角,紅發在黑暗中顫抖。我半支起身,輕推她的肩頭,心痛地喚一聲:“天嬌?”


    她抬起臉,淚痕斑斑,抽噎得渾身顫抖,突然撲進我懷裏,叫一聲:“姐!”放聲大哭。她的淚沾濕我胸口,我的淚沾濕她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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