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含元仰於枕上,和俯向自己的這男子對望了片刻,明白了。


    她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隨即微微側臉過去,避開他說話時直衝自己而來的呼吸裏的酒氣。


    “殿下,你若要圓房,我可以。但不是今夜。”


    “你醉了,睡覺吧。”


    她說完,翻身再欲向裏,卻被他落在她腰窩處的手掌給阻了。那手本是覆著的,此刻非但沒有鬆開,反而發力,箍得緊緊,強行將她再次扳回,朝向了他。


    “我未醉!”話音落下,人跟著壓了上來。


    既嫁了,薑含元便也做好了嫁人該有的準備。但並不代表她會和這個顯然帶醉的男人去做這種事。


    軍營若無特殊場合,平日是禁酒的,但也防不住有人暗中犯戒偷偷飲酒。喝醉了的男人能醜態畢出到什麽樣的地步、做出什麽樣的反常舉止,她再清楚不過。


    沒有一個醒來不是懊悔的。


    薑含元將人從自己身上推開,打算把地方讓給他,正要下床,他在她身後探足一勾。她足下失衡,人絆摔在了枕上。他低低地笑了一聲,似從中得了些趣味,跟著,那一雙手掌又從後緊緊地攥住了她腰,意欲將她帶回。


    “別走!”他的聲音聽著,竟還似帶了幾分愉悅。


    薑含元順手一個反擊,肘便落在了他胸腹的部位。他被迫撒了手。


    她這一下是留情的,不過幾分力道罷了,擺脫糾纏,再要下床,不料他竟沒完沒了,一言不發,再次又撲了過來,將她撲倒。


    薑含元麵朝下地貼在床上,腰背被他用膝壓實,也是惱了,豈會讓這醉漢如意,扭腰發力,上身便翻了過來。他壓不住,下去了。


    薑含元得了自由,理了理被他拽得又亂了的衣裳,下榻,自管去了,才走到那帷帳前,“今晚你休想走!”


    身後竟又傳來一道咬牙似的低低喝聲。


    兩次失手,被激出了狠勁的那男子翻身下榻,赤腳落地,宛如猛虎撲獵物般,撲向了前方的人。


    薑含元被他撲中了,和他一起摔在地上,又被他抱住,慣性滾了兩圈,恰卷住了帷帳。頭頂響起一道清脆的裂帛聲。那帷帳撕裂了,從殿頂落下,鋪天蓋地,如雪似霧,當頭傾瀉,將兩人埋在了下麵。


    她還被他無賴似的緊緊抱著。


    有很多的法子可以脫身,但她卻不能傷到了他。一個醉了的人。正糾纏著。頭頂忽然一團什麽東西落下,恰將二人罩住。眼前變成了黑暗。


    他慢慢地停了下來。她也停了下來。在籠著的帶了一縷淡淡塵霾味道的空氣裏,兩人都在喘息。那喘息聲在黑暗中,聽起來分外清楚。


    就這樣,黑暗中,靜止了片刻,忽然他伸臂,將她抱住。


    當男人的指掌如魚般遊到了她的後背時,指尖的碰觸之感令他遲疑了下,他頓了一頓,仿佛試探一般,沿著那觸碰到的,一路慢慢下去,片刻後,緩了,最後,徹底地停了下來。


    薑含元也從他的臂抱掙脫,掀掉了那埋住他和自己的自天而落的帳幔。


    眼前重獲光亮。


    方才那一番的撕扯糾纏,此刻她早已長發蓬亂,衣衫不整。


    他雙目緊緊地望著她,喉結再次微微滾動了下。


    她坐了起來,跪地,神色平淡,在對麵的人的目光注視之中,慢慢地自己褪落了衣衫,接著,轉了身,將自己的整片後背,毫無遮擋地完全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方才令他停下的,是他摸到的她背上的這一道舊傷。


    長而深,從她一側肩胛的位置,延伸到了她的腰下。看著應是有些年頭的舊傷了,但此刻入目,依然如此猙獰,令人恐懼。透過這道舊傷,便仿佛能看到當日那皮肉翻綻的一番恐怖模樣。


    身後沒有半點聲息。


    薑含元拉回了衣裳,蓋到肩上,再轉回身,對著她麵前這個已然定住了的男人說道:“看清楚了嗎?殿下,成婚那夜我便和你說過的。如何,殿下你現在還想要和我試嗎?”


    他沒有出聲,依然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仿似走了神。


    薑含元笑了笑,掩好胸襟,係了衣帶,從地上站了起來。


    “殿下休息吧。”


    她說完邁步,轉身要走。


    束慎徽看著她的背影。


    他也看到了她方才投向他的眼神,還有她的那一笑。


    她什麽都沒說,但那種仿佛早就一切都已了然於心的神色,卻是顯露無疑。


    他想今夜他或許真的有些醉了。在看到了她完全的身子,意外之餘,又看到她向自己露出如此神情的時候,他也不知怎的,那一刻,腦海裏,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當日賢王向他提及的那個和尚。


    雖然他還未曾見過那和尚,但既能做她麵首相好,想必是年輕俊美的,或還能奉承得她極是稱心。


    他眼中暗光閃動,猛地一躍而起,再次向她撲了過去,抱住了,帶著她,兩人再次雙雙跌落在了地上的那一團帳幔之上。


    薑含元吃驚,掙紮了下,怒道,“還不放開?”


    她莫非以為,給他看見了如此的傷痕,他便會驚懼嫌惡不成?


    “和尚不怕,我怕什麽?”他冷哼了一聲。


    “你說什麽?”薑含元跌落時,臉埋進了帳幔堆裏,一時沒聽清他話。


    “沒什麽。今夜這房,我是圓定了!”


    他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


    這人莫非真的醉得失了心瘋?


    薑含元幾乎可以預見自己倘若不加阻止,等他酒醒之後會發生什麽。


    醉了酒的他,力道也是極大。竟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抱去床榻。她將他抱住了自己的一臂反扣,他吃痛,嘶了一聲,那手臂垂落,鬆開了她,她得以雙足落地。但另一臂卻還是不放。


    薑含元實在是被糾纏得惱火,發了狠,一腳蹬踹出去,踹在了他的胸上。


    伴著“咚“的沉悶一聲,他往後跌去,背撞在了身後一角的床柱之上。


    床柱哢喇喇作響,這張紫檀打的結實大床也是微微抖了幾抖,香囊袋下墜飾著的幾隻小金環相互磕碰,發出輕微的叮叮之聲。


    他也悶哼了一聲,麵露苦痛之色,微微地彎下了腰去。


    薑含元知道自己這一腳不輕,但也絕不至於會讓他受傷。終於再次脫身,道:“殿下,你醉得不輕!躺上去吧,我叫人給你送醒酒湯!”


    她說完就走,快出殿室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薑氏!”


    聲音裏,仿佛帶著幾分惱意。


    薑含元停步,轉過頭,見他已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神色頗是難看。


    “你我大婚之夜,我分明見你渾不在意,為何今夜反倒如此扭捏?成婚也有些天了,我自問也無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誠意何在?”


    他冷冷地說道。


    薑含元一怔。


    “你道我醉酒?我告訴你,我沒有醉!”


    她定住了。


    他起先也那樣立著,看著她,片刻後,邁步,朝她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在原地立著,一動沒動,看著他向著自己一步步地走了過來,最後來到她麵前,朝著她伸臂過來。她既未閃避,也無迎合。他將她打橫,一把抱起,隨即轉身,送回到了那張床榻之上,放了下來。


    薑含元仰麵而臥,頭落於枕。


    經曆過方才那樣一番和他的糾纏,她的鬢發早已散了,胡亂堆在枕上,烏鴉鴉一片。她看著他跟著上了榻,單膝跪在了她的身旁,眼睛盯著她的眼,一隻手探了過來,緩緩地伸向了她腰間那又係回在了衫子上的衣帶。


    薑含元仿佛忽然這時才醒了過來。


    他確實沒有醉。她信了。


    醉了酒的人的眼裏,沒有像他這樣冷靜的卻又仿佛帶著幾分掠奪興奮似的目光。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今夜一定要和自己圓房。但這是真的了。他要。今夜此刻。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衣裳的時候,她的手動了一下,抬起,自己要解衣帶。


    才動了一下,那手卻被他給攥住,拿開了。


    “無須你。我自己來!”


    他一字一字地說道,依然那樣盯著她的眼,指落到了她的衣帶上,一寸寸地,緩緩地扯散了它,最後徹底地抽了出來。她的衣襟散開了。他的視線從她方才被衣物遮掩了的身體上掠過,接著,如大婚那夜,覆上了她。


    他的身體越來越熱,灼著她的肌膚。她的肌膚卻始終溫涼。他忽然遇了極大的險阻,竟是難以前行。熱汗漸漸從他額頭和後背迸出。這一刻他或也暗暗地希望她能有所反應,接受著他的前行。她卻在他身下一動也沒動過,便如睡了過去。


    這實在叫他敗興,他甚至想著就此作罷,如此有何趣味。但心底裏的那種想要占有她,這個他娶的王妃的衝動和欲望,到底還是蠱惑著他,最後壓過了別的一切。


    他不知那最後的一刻,她是如何感覺,如何的想法,難道也是無知無覺宛如木雕,半分反應也無?他甚至有些想看看她臉,看她是否依舊清冷如水,但他又實在是無法顧及別的了,幾乎是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忽然他就仿佛經曆了一場驟雨,又急又快。


    當這陣狂風和驟雨過去,泛出的餘波也緩緩消失,他才意識到,這一次和她的親密接觸,其實並不比新婚夜的那回要體麵多少。


    他閉目,埋臉於她發間——連她的發絲也是水涼的。他大口地喘著,待到喘息漸平,一種巨大的疲喪之感便取代了之前的所有,朝他襲了過來。他無比的懊惱,又無比的後悔。他有些後悔自己片刻前做下的事,但他隱隱又覺得,自己應該完全還可以再來一次。他仿佛極力在想向她證明些什麽。他知道自己如此的念頭十分可笑,但卻控製不住,禁不住就是如此做想。


    最後他睜了眼,看向身下的人。


    她依然閉著眼,竟然還是那樣,猶如睡了過去。


    他看著,看著她一成不變的樣子,目中漸漸地泛出了一縷陰鬱,視線落到她同樣也緊緊閉著的唇上,頓了一頓,鬼使神差一般,手捧住了她的臉,低下頭便就親了上去。


    薑含元睜開眼,一下轉臉,掙開了他的親吻。


    她終於有了反應。不再是那樣一副隨他如何的模樣了。


    他繼續追逐她的嘴。她再避,他再追,如此反複了幾次,她看著他的眼睛,開了口:“殿下!實在是無須如此!我不喜這個!”


    難道你便喜了方才與我那個?


    他在心裏冷冷想道。


    這一刻,他的喘息依然沒有完全平複,他望著枕上女子那雙冷淡的仿佛永遠不會有感情的眼睛,又吻了上去,執意追逐她舌。這一次終於叫他得逞。


    片刻後,他慢慢地嚐到了一縷血的腥甜味道。他一頓,鬆開了她。


    糾纏之間,唇齒相齧,竟是她唇被齧破了。血緩緩地染在了她的唇上。她的一雙眼睛黑幽幽的,襯得那唇紅得攝人心魄,豔麗得便如那日他替她在眉心點上的朱砂。


    她也終於和他一樣喘息了起來,氣息急促,甚至就連麵頰,也開始泛出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殿下!你若要再試,試便可,幾回都行!但我說了,我不喜這個!”


    他仿佛被什麽給擊了一下,徹底地醒了酒似的,停了。看了她片刻,身體也如遇冰的灼熱的岩石,漸漸地冷卻了下去。


    忽然,他丟下她,起了身,下了地,開始穿衣。


    “罷了。你在這裏過吧,我不擾你了。等我事畢,帶你見過了我母親,你回雁門便是。”


    他背對著她說了這一句話,沒有回頭,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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