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湄?”


    尹湄一動也不動,仿佛聽不到他的聲音。


    沈雲疏伸出手,試了試她的額頭,滾燙一片。


    “……”


    尹湄陷入了昏迷,她實在是太累了,腦子裏仿佛燒起了一把火似的,記憶還停留在上一個夜晚。


    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到有人在她的耳邊說話。


    是沈雲疏……


    沈雲疏這個……壞人。


    後來有陌生的聲音響起,尹湄瑟縮了一下,隨後聽到沈雲疏的聲音,她心中一鬆,繼續睡了過去。


    “沈大人……夫人這,這……”大夫為尹湄診脈之後,大驚失色。


    他昨日剛來,今日又來,看到尹湄昏迷不醒的模樣,便猜到了後來沈雲疏並非服藥治好,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風寒了嗎?”沈雲疏問,“是否嚴重?”


    “不止如此啊。”大夫痛心疾首說,“大人,您……唉,夫人身子底子弱,本就不易有孕,如今受了寒涼,更是體內虛乏的很,老夫勸大人一句。”


    大夫欲言又止,想說又有些不敢說。


    “你說。”沈雲疏淡淡看了大夫一眼。


    “夫人這身子,需好好調理,半年內不要行房,否則夫人這身子萬一有孕……這一關恐怕是抗不過去的。”


    第六十四章 (一更)


    “夫人這身子萬一有孕, 這一關恐怕是抗不過去的,即便運氣好,能夠安然無虞生下孩子, 日後夫人身子虛弱,稍有風吹草動傷筋動骨的……”


    大夫話說到此, 便不敢再說下去。


    麵前的沈大人雖不言語,麵色平靜,可大夫卻覺得有些背後發涼。


    沉默半晌, 沈雲疏終於開了口,“天山雪蓮入藥,能調理她的身子嗎?”


    大夫一驚。


    “天山雪蓮?沈大人,那可是千金難求的神藥啊!”


    “有用嗎。”沈雲疏不理他驚愕的表情, 隻緩緩問道。


    “有有有!雪蓮滋陰,正是對症啊!若以此入藥, 無需半年,隻需三個月, 便能有成效。”


    “好,桃花。”沈雲疏看向一旁一臉擔憂的桃花,吩咐道, “去庫房取雪蓮。”


    “是, 大人……取多少啊?”桃花有些猶豫地問。


    “一個月的用量需一片……”大夫有些為難,“沈大人, 這雪蓮難尋,一片值千金, 若是不夠的話, 我便削減用量,也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不必。”沈雲疏道, “先取兩片。”


    隨後,他看向大夫,“不必替我節省,若是兩片藥效好,便用兩片,三片好,便用三片。”


    大夫倒吸一口冷氣,他是京城中名望最高的大夫,人稱神醫,妙手回春,平日裏多為達官顯貴看診,也算是見多時光閱人無數,見過大方的,卻從未見過如此大方。


    那不是別的珍貴藥材,而是雪蓮啊!


    大夫緩了緩神,才道,“是!沈大人。”


    大夫與桃花離開後,沈雲疏坐在塌邊,掀開遮擋的簾帳,靜靜看著榻上的女子。


    尹湄依舊睡得昏昏沉沉,她呼吸沉重,一隻白藕般的細嫩手臂剛剛因診脈而落在一旁,手指微微蜷縮,有些發熱發燙。


    沈雲疏輕輕捏起她的手掌,緩緩將她滾燙柔軟的手握進了掌心。


    “尹湄。”沈雲疏輕聲喚道。


    “……”尹湄微微蹙眉,稍稍動了動,卻像是根本無力,很快又軟軟的不再動彈,呼吸漸沉。


    沈雲疏沉沉吸了口氣,不由得想起過去。


    在他的記憶中,尹湄的娘親身子一向不好,當時聽人說,那是被尹洪玉給活活氣的。


    可也有人說,她娘親原本也曾被尹洪玉氣暈過去,醒過來便好了,她身子不好,都是因為生了尹湄。


    那一日,正是數九隆冬的時候,天寒地凍。


    沈雲疏下了學,便見平日裏總在門口等他的那個小丫頭不見了蹤影。


    他原本並不在意,直到天色暗去,北風呼號,外頭開始下冰涼的雪籽,劈裏啪啦的砸在地上,從來怕冷的尹興罵罵咧咧在外頭亂逛,口中念叨著,“該死的丫頭片子,跑到哪裏去了。”


    “害得本小爺飯都吃不好,大冷天的,凍死算了!”


    沈雲疏冷眼看著尹興在外頭逛了逛,便雙手縮在袖筒之中踱步回了尹家。


    他從家中拿了傘,準備出門。


    “矜嚴,這麽晚了去哪啊?”沈家伯父問道,“外頭冷的很。”


    “出去看看。”沈雲疏家中隻有伯父與他二人,他披了件略顯破舊的外衫,淡淡說,“一會兒回來。”


    “小心點。”伯父一麵將白日拾的柴火扔進爐子,一麵說。


    沈雲疏打開門,冰冷的風卷著地麵的枯草,青石板路上濕了雜亂的一片,黑白色的建築在夜裏宛如野獸,壓抑而恐怖。


    他背脊筆直,並未打傘,在冰冷的北風中步伐平穩,快步朝著書院的後門走去。


    書院後門有一堆還未收進庫房的稻草堆,疊的有一人高,在書院後門內側的拐角處,沈雲疏快步走近,伸手扒開稻草的邊沿。


    “喂。”


    裏頭躲著的小人抖得厲害,她抱著膝蓋轉過頭,眼睛已經哭腫了,抽噎著震驚的看著他,嘴巴說出“大哥哥”的形狀,可聲音卻啞得說不出話來。


    她腦袋上的頭發已經亂的不成樣子,與雞窩沒有什麽區別,她白皙的臉蛋已經被凍得有些發紫,嘴唇也哆哆嗦嗦的,看起來與村舍中可憐的狗狗幼崽差不多。


    沈雲疏睫毛一顫,將手中的傘丟給她。


    “落雪籽了。”少年聲音冷冰冰傳來,“快回家去。”


    說完這句,沈雲疏轉頭便走,走到一半,他腳步一頓。


    身後並沒有傳來稻草的動靜,反而他腳步一停,便聽到了她時不時傳來的啜泣。


    過了一會兒,沈雲疏再次站在她蜷縮的身後,頗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喂,有什麽好哭的。”


    “……”


    小丫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一眼,眼淚珠子吧嗒……掉下一個大的。


    沈雲疏歎了口氣,走上前去,伸手用力將她扯了出來。


    可一碰到她柔軟的手,他便是心中一震。


    好冷的手,凍得跟冰塊似的,還有些僵。


    這家夥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兒躲著了?


    “你到底怎麽了?”沈雲疏問,這次語氣稍稍化開了些,不像剛剛那般冷,“誰欺負你了。”


    小丫頭又掉下一顆淚來,搖了搖頭。


    “我帶你回家。”沈雲疏捉住她的手腕,想要牽著她走,可她腳早就麻木了,也凍僵了,根本就起不了身。


    沈雲疏無奈,轉過身扯過她的兩隻手,強行將她背在了背上。


    小姑娘渾身上下都是冷的,她原本還掙紮著不想回,可感覺到大哥哥背後的溫暖以後,她手腳一軟,有些疲憊的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後可以聽到一聲一聲的心跳,很有力的心跳聲,在這大風的夜晚,輸送著溫暖的感覺。


    遍地滾落的雪籽終於成了一片片巨大的雪花片,朝著二人席卷而來 。


    徽州的冬日,雪緩緩的覆蓋在青石板上,點點的白色緩緩練成了片,沈雲疏的腳印踩在上麵,破壞了那片白,卻又被新的白色緩緩覆蓋。


    小丫頭極輕,瘦的像個麻杆,纖細的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還有些紮人。


    “大哥哥,謝謝你。”小丫頭嗓子緩過來了些,帶著些哭腔緩緩說。


    沈雲疏沒理她。


    過了一會兒,她主動開了口,“大哥哥,我很難過。”


    “為何。”


    “我是不是不該被生出來。”


    “……”沈雲疏停下腳步,皺眉轉臉,卻聽到她聲音細細的說,“今天他們說,娘親病重,都是因為生了我。”


    沈雲疏沒有回答她,靜靜地緩緩邁步往前。


    “如果我是男孩,爹爹就不會對娘親這麽壞了。”


    “如果我不出生,娘親也不會損傷身體。”


    “娘親太可憐了,為什麽要生我呢?她還要做針線活養我,她傷了眼,最近經常眼睛疼,半夜還會咳醒……”


    “如果我沒有出生就好了。”


    沈雲疏沒有說話,隻慢慢的往前走,直到走到尹家門口,他聽到門樓裏頭的歡聲笑語,一家人其樂融融,仿佛尹湄消失還是不見,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他握緊了拳頭,低頭問她,“都是誰說的?”


    “啊?”


    “那些話,都是誰說的?”


    “尹興哥哥……還有,他書院的那些朋友。”


    “好。”


    尹湄被下人帶進了屋子,下人驚異的看了沈雲疏一眼,將尹湄扯了進去。


    她進去以後,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隨後便聽到尹洪玉的破口大罵。


    沈雲疏冷冷站在門口,聽了半晌,肩頭上落滿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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