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在男人胸前掛著的單反上,懷歆勾了勾唇,什麽也沒說,朝後退了一些站定,擺好姿勢。


    鬱承端起相機,給她照相。


    哢嚓的快門聲在風中聽上去輕昂又自在,大概有好幾張,他走過去拿給她看,問可不可以。


    懷歆依在他身側看屏幕。襯得她身材格外嬌小。


    那柔軟的發尾又蕩過來了,鬱承不著痕跡地撥開,聽她脆聲說:“你真會拍照。”


    隻是很純粹的誇讚,懷歆鼓了鼓頰,想到自己的技術:“要是我照得不好,不要怪我哦。”


    鬱承淡淡笑了:“不會。”


    羽絨服厚重,單反摘下來太麻煩,趁他還未遞過自己的手機,懷歆的手便摸進口袋,將微單掏了出來。


    她笑了笑:“用我這個吧,方便些。”


    鬱承稍頓一瞬,頷首,與她交換位置。


    隔著取景器,懷歆能夠肆無忌憚與他對視。


    視線也無需遮掩地從他俊朗眉目滑向高挺鼻梁,再到顏色略淡卻微微勾起的薄唇。


    他看著鏡頭,也看著她。眸光沉而靜,深邃又好看。


    懷歆舉著相機,手肘恰好壓在心窩的位置。天空好像有些飄雪了,她隔著布料隱約感受到內裏鼓點相互應和的聲音。


    半晌直起身,淺笑道:“好啦。”


    “承哥,你要看看嗎?”


    “沒事,照了就行了。”鬱承似乎不太在乎自己上鏡怎麽樣,他伸出手接住幾片輕盈飄落的雪花,沉吟片刻,道,“開始下雪了,我們再到處轉轉就回去?”


    可惜也沒待多久,懷歆哦了聲:“好。”


    鬱承瞥了她一眼,補充解釋:“要是雪下大了路會很難走。”


    他有藏區轉山的經驗,在這點上懷歆很相信他,戴上自己的棉絨帽,點點頭:“我明白,都聽你的。”


    鬱承沒再多說什麽。兩人又走到五色湖的那一側看了看。還沒來得及下去,雪就紛紛揚揚地下起來了。


    清澄的藍色寶石陷入了一片純白世界,赭色的峰巒也被點點覆蓋,掩去鋒芒,全化作柔軟祥和,美得讓人無法用言語描述,心靈也被滌蕩過一般。


    不過確實應該即刻返程了。


    來的時候大約五公裏多,一路爬到山頂,海拔接近五千米。返程就都是下坡,懷歆有些警醒地發現——這比上來的時候要更加難走。


    因為坡度都很陡峭,每下一節台階膝蓋都會隱隱作痛,如若不是扶著一旁把手,很難控製自己下墜的趨勢。


    但實在是太滑了。懷歆已經很小心,還是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稍不留神,鞋麵落空,整個人啪嘰坐在冰麵上。


    “……”


    雖然有羽絨服作防衝墊,沒那麽疼,但講真,她覺得自己這一下挺滑稽的。


    懷歆坐著沒動,抬眸轉頭看向一旁的男人,一臉摔懵了的神情。鼻尖沾了點雪花碎末,小臉紅撲撲的,難得有點傻裏傻氣。


    鬱承俯視著她,是居高臨下的角度,他打量了一會兒,倏忽沒來由地笑了。


    桃花眼微勾,眉宇舒展,他掩著唇,怎麽也止不住似的,胸腔也跟著微顫共振。


    懷歆真不知道哪裏就戳到了他的點,但她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麽開懷。


    在她麵前。不是在電話裏。


    她的心情也跟著敞亮。


    好似什麽都忘掉了,也揚了唇。


    鬱承笑了好一會兒,微彎下腰,對她伸出手,雙肩卻還在聳動:“……抱歉,拉你起來。”


    手套相隔,卻仍對比出他手掌修長。


    懷歆腿軟,剛站起來又趔趄,整個人傾向他,下意識扶住他的手臂。


    大雪飄揚,迷亂了她的眼,卻反而更加明晰地描摹出男人英俊清冷的五官輪廓,懷歆穩住重心,倏地鬆開了手。


    “我們得趕快回去。”她定了定神,抿唇。


    前方的山路重岩疊嶂,鬱承的神情看上去也有些冷峻。他略一頷首:“走吧。”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這似乎看不到盡頭的歸途。


    懷歆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幅畫。弗裏德裏希,《森林裏的獵人》。


    極致的孤獨最後幻化成寧靜。


    在這一片隻聞風雪聲的靜謐中,她和鬱承頗為心有靈犀地保持了無言的默契。


    懷歆覺得自己確實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那時若真從懸崖邊掉下去,可能誰也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也許好多天以後,等她的身?冷透了,警局才會接到報警電話。


    又是差點滑了一跤,鬱承攬了她一把,沉聲:“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他這時候又有點像她實習那會兒的樣子了,語氣凝肅,公事公辦的職級感。懷歆反手抓住他的袖子,顰起了眉,很難受的樣子:“我好累,喘不上氣了。”


    她嗓音綿軟中含著啞,看上去確實狀態不是太好。


    他們從山頂下來,幾乎是沒有停歇地往回趕,雖是下坡,?力卻也急劇消耗,這會兒又出現了高原反應的症狀。


    懷歆習慣性地伸手去夠背包拉鏈,卻想起氧氣早就用完了。她停下來,有些巴巴地看著他。


    鬱承輕歎了口氣,動作利落地裝好噴閥,遞給她:“用我的。”


    第24章 、探險


    吸氧的時候, 是貼著噴頭呼吸。


    兩個人共享,親密度不亞於同喝一瓶礦泉水。更何況,這東西她剛才還看他用過的。


    懷歆垂著頭接過, 聲如蚊呐:“謝謝。”


    頭暈腦脹,胸口處好像壓著一塊大石, 視野也有些浮沉,隻看見到處都是雪,白皚皚的一片, 她深吸了好幾口氧氣,呼吸仍舊很重。


    懷歆把氧氣瓶還給他,不經意低眸,卻發現自己仍緊挽著他的手臂。


    她思緒混沌, 指尖也發著白,卻沒有鬆手。


    好半晌, 鬱承邁開步伐。


    ——他也沒有甩開她。


    兩人肩挨著肩迎著風雪交加向前,雪地上兩排腳印自身後一路延展, 像是互相依偎。


    每一片雪花都是有重量的,看似輕飄飄地落在身上,實則聚少成多, 融化了滲進棉服裏, 冷氣直往裏鑽。懷歆那頂毛絨帽子外形可愛得花裏胡哨,其實不怎麽防寒, 逐漸被雪水浸濕。


    她開始有些不自覺地發抖。


    明明早上上山的時候還日光萬丈,熱得想脫衣裳, 這會兒把全部家當穿在身上, 卻還是覺得少。


    手套也是,聊勝於無。


    重複著機械性的步伐向前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點在何方。懷歆低下頭不斷向凍僵了的手心嗬氣,瑟縮的姿勢讓她離鬱承挨得很近,半邊身體幾乎靠在他臂側,汲取僅有的溫度。


    少頃,她察覺身旁的人停了下來。


    “冷?”他這樣問。


    “……嗯。”


    鬱承看著她,把背包卸下,脫掉了身上最外層的防寒大衣。


    他低斂著眼,提著衣領遞給她:“穿上。”


    懷歆視線落在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皮膚被雪襯得冷白,手背上好看的肌理縱深起伏。


    “可是你……”她遲疑。


    “穿上。”鬱承顰眉,直接把大衣罩在她身上。


    懷歆閉了嘴,聽話地穿戴整齊。他的外套領口處有個紐扣繩,是用來調節帽子鬆緊的,這會兒蹭在她脖子上,有點癢。


    “把包也給我。”


    懷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解下她的背包,然後斜挎在肩上。


    她知道自己帶的東西有多少,再加上他的,肯定很沉,可他側顏平靜沉毅,密長分明的睫羽上結著細小的冰霜,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


    “喝不喝水?”


    “……哦,好。”


    兩人輪流補給完糖分和氧氣,鬱承便繼續往前走了。


    懷歆吸了兩口氣,快速跟上。少頃借著腳下落勢不穩又重新抓住他的手臂。


    冰風刮上側臉,漸漸沒了知覺。雙眼也被吹得泛起潮,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極端天氣。


    大概有一公裏,也可能是兩三公裏,她不知道有多長,但僅僅是裹在帶有他沉冽氣息的大衣中,她卻久違地感覺到溫暖。


    腳步虛浮,茫茫大雪鋪天蓋地,懷歆視線遙遙落在遠處的地平線,看到最初的木質棧道在淺調色的光暈中逐漸嶄露頭角。她幾乎以為是幻覺。


    “就快到了。堅持一下。”


    鬱承溫緩的嗓音自一旁傳來,聽不太真切。


    懷歆喘著氣應一聲,也打起了幾分精神。


    最後這段坦途和來時一樣,是走得最順的。隻是懷歆拿不穩登山杖,一直不斷地戳入木板之間的細縫中,反而阻礙了她走路,鬱承眄了一眼,道:“給我吧。”


    終於到達洛絨牛場的景點門口,他把廢棄的氧氣瓶和一次性的登山裝備都扔了。兩人冒著雨雪進了排隊等車的室內,環境比山上實在要好上太多。


    不過溫度一上來,全身上下也都更加濕透了。


    懷歆的心也熱起來,在鬱承轉過來麵對自己的時候鬆開了他的手臂——之前一直在不自覺地用力,手指關節都有些酸疼。


    這一路上他照顧她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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