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承沉吟片刻,答道:“將計就計,移花接木。”


    潘晉嶽身體確實大不如往,他將煙灰輕輕倒入煙鬥鬥缸,卻沒拿穩,煙鬥磕在邊沿,發出一聲沉悶碰響:“你有想法了。”


    “嗯。”


    “想好就去做,我隻要結果。”潘晉嶽壓抑地咳嗽了兩聲,才道,“不要讓我失望,阿承。”


    “您放心,阿爸。”


    放下電話,鬱承屈起手肘,淡淡靠回椅背上。


    黑色勞斯萊斯內,龔盛專注地開著車,鬱承把車窗按開一半,散漫地點了根煙。


    龔盛負責管理北京這邊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幾個子公司也有任職高管。


    潘晉嶽放權之後給鬱承配了一些人,可信度是有保障的,例如龔盛,就是其中比較得力的助手。


    今晚約了峰趣董事長兼ceo左鵬一起吃飯,不僅是為博源投資,還是為了另外一件事,一件鬱承在做投資之前就開始布局的事情。


    左鵬底下還有另外一家公司啟旭智能,是做aiot和深度學習算法的,各種物聯網場景,人臉識別和指紋解鎖,都屬於啟旭的一站式服務體係。


    博源資本在三年前就投資了啟旭,左鵬也正是因為這個項目與陶總結緣,後續有其他的公司要資金也來找陶總,這才有了後來峰趣融資的事情。


    左鵬是人工智能方麵的專才,啟旭一直在謀求上市,雖然前景不錯,可是盈利還是赤字,先前衝擊港股上市失敗,進度一直轉圜不前。


    鬱承今天帶來了全新方案。


    “不知左總有沒有考慮過上市公司並購重組?”


    左鵬微微訝異:“您是在說……”


    “與借殼上市很像,不過都是把一個優質資產注入一家已上市公司,也是套現的一種途徑。”鬱承微微一笑,“我是在想,您是否可以考慮這種方式,把啟旭裝到某個殼公司裏麵,來實現您的股權退出?”


    左鵬表情微凝,陷入深深思索。


    而鬱承則拿出茶壺,不緊不慢地為他斟茶。


    左鵬與其他空有理想鬥誌的創業者不一樣,他不是非得要站在董事長的這個位置上。他是職業創業者,深諳此道,雖也有情懷,但更多地是從商人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生意。


    隻要有利可圖,鬱承相信他會同意的。


    啟旭衝擊港交所ipo失敗,幾個大股東也一直在找其他退出的方案,鬱承如今所做的事不過是把現成的上市公司送到他們麵前。


    ——恒瑞科技。


    潘睿釋放假消息宣稱他們研發了全息技術,那鬱承就真的套個有全息技術的資產進去,如假包換,把股價挺住,誰也不能質疑真實性。


    關鍵是如何把這個價格談好,左鵬是精明的商人,在這一部分恐怕會比較嚴苛。


    自鬱承進入這家高級私人菜館開始已經過去四個小時,龔盛等在外麵,並沒有隨他一同進去。


    他與鬱承打了一段時間交道,目前龔盛能評判的就是,二公子雖然是後來者,但比起大少要成熟穩重不少,為人謙和,城府卻不可小覷。相處期間,簡直是滴水不漏,無論談及什麽都是笑麵相對。


    龔盛剛抽完第三根煙的時候,鬱承和左鵬從雅間裏出來了。


    兩人在不遠處握手,笑著聊天,而後一左一右地往外走。龔盛帶著幾份審視看著鬱承,竟不能判斷合作到底有沒有談成。


    與左鵬作別之後,鬱承同龔盛打招呼,跟著他一同上了車。


    鬱承神色有些溫倦,龔盛從後視鏡裏看了他好幾眼,男人這才抬起眸來:“阿盛,這件事可以回去同老爺報備了。”


    那麽這就是十拿九穩了。


    龔盛點點頭,麵露喜色地恭維道:“有您出馬,果然還是萬無一失。”


    鬱承掀唇笑了,像是不太認同他的話:“做什麽都難說萬無一失。”


    “是,二少講得在理。”


    龔盛笑,過了會兒,一邊打轉方向盤一邊問:“送您回哪裏?老爺在京郊為您留的別墅您還沒去住過。”


    鬱承沉吟片刻:“把我送去博源吧,還有點工作上的事。”


    龔盛愣了一下,點頭:“好。”


    已近夜半十二點,安靜的車廂內有雪茄燃燒的淡淡煙草味,鬱承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懷歆給他打電話,鬱承低眸凝視幾秒,還是接起。


    “喂,哥哥!”小姑娘的嗓音軟糯,撒嬌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都有點困了。”


    鬱承嗓音溫緩:“累了就睡。”


    “不行,我前兩天都沒見到你,今天一定要等你。”


    鬱承起了逗弄的心思,尾音上勾:“哦,在哪兒等我?”


    “你想我在哪裏等你?”懷歆揚起唇,用氣音幽幽吐息問,“naked在你床上等好不好?”


    鬱承雙腿交疊,單手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扯了扯領帶,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懷歆輕笑了聲,明目張膽地撩人:“怎麽不說話?是很喜歡的意思嗎?”


    “到時候告訴你。”男人說。


    聽筒裏他的音色仿佛經過某種特殊處理,磁性低醇中還夾雜著不可思議的喑啞,就像是他每次於她耳畔落下的吐息,惹人心動。


    懷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似歎如嗔般:“好吧。”


    鬱承也掛了電話。


    北京已經入夏,但是高樓大廈裏燃起的燈火還是疏離又空冷,一眼就能看出屬於它們的寂寞。好寂寞。


    龔盛一直專注地盯著路況,終於等到紅燈停下,與鬱承隨意攀談:“剛才是……您的女朋友?”


    鬱承眄了他一眼,眸色溫和,沒什麽特別的情緒:“不是。”


    “哦,我還以為是呢。”龔盛笑道。


    與二少相處久了,他也知道對方脾氣極好,不會給他們這些人臉色看,和以往時不時會斥責下屬的潘雋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鬱承同他講粵語,很明顯的玩笑:“有個詞聽過沒有?叫lover。”


    他笑得漫不經心,將銀絲框眼鏡取下折好別在上衣口袋,動作優雅而矜貴,龔盛心領神會,調侃:“那我不該把您送這兒來啊。”


    鬱承笑而不語。


    黑色勞斯萊斯在寫字樓門口停下,直到鬱承進了大門,乘坐電梯上了樓,車子才起步開走。


    懷歆裹著被子在黑暗的環境裏昏昏欲睡,為防止自己真的睡著了,她打開床頭燈,舉起櫃子上熱好的咖啡喝了一小口。


    誰知這才剛放下,外麵的大門就響起開合聲,她嚇一跳,趕緊把被子放下,把燈也關了,秒速縮進被子裏。


    低沉緩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布料摩挲帶來的悅耳聲音,鬱承把外衣卸下,又鬆領帶,鞋底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又沉悶的響聲,他朝臥室這邊走過來了。


    懷歆躲在他的被子裏,心跳愈來愈快,這種刺激的事情她最喜歡,萬事俱備隻待東風。


    門把手旋鈕響起的聲音,鬱承乘著黑進屋,突然就沒聲了。懷歆看不到外麵,不免有些疑惑,正想把床單扒拉下來偷看一眼的時候,一隻修長的手掌突然鑽進被子下麵握住了她的腳踝。


    懷歆呀地驚叫了一聲,接著聽到男人低磁動聽的笑聲,整個人被拖拽下去到了榻邊。


    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昏昧光線中無比英俊,他身上的白襯衫扣子已經解了幾顆,領帶鬆垮掛在脖子上,就這麽敞著領,含笑撐雙臂在榻邊,與裹著被子的她視線平齊。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懷歆嗔怪,有些不服氣。


    鬱承悠悠地笑,低頭在她脖頸處流連片刻,曖昧地說:“你身上有味道啊,很香。”


    tui!才不可能是這個理由!


    八成是因為她開智能密碼鎖的時候他手機也收到提示了,失策失策。


    懷歆索性也就把揉皺成一團粽子的被單解開了,她當然也沒有真的光光,因為她知道那會減少鬱承很多樂趣,他喜歡的是別的。


    盈盈的月光下,小姑娘穿著一身學生製服,紫色的翻領,淺色衣,堪堪遮住裏襯的短裙,裙下一雙纖細的腿,還給自己紮了兩個嬌俏可愛的麻花辮。


    她歪了歪頭,在他耳畔輕道:“鬱老師,今天想玩點不一樣的。”


    鬱承深暗眸光壓下來,懷歆抬起手撐在他胸膛,止住他,嬌聲著後倚:“老師別著急呀。”


    她眯著眼,審視般慵懶地打量他幾秒鍾,抬起腿,瑩潤漂亮的腳趾朝他腰帶搭扣送去,纖細骨感的腳踝微微轉了轉。


    鬱承的呼吸驀地沉下來,黑暗裏眸色深銳地盯著她。


    懷歆無辜而又楚楚可憐道:“老師,我還有很多不懂,可不可以請您多教我一點?”


    腳踝被他驀地握住,這次是如同鉗製般脫身不得。絲質的領帶落在懷歆眼睛上,繞起來,在她腦後綁了個蝴蝶結。


    這次他不必隔著電話聽她張狂,咬著牙哼出笑來:“都教給你。”


    鬱承今天的領帶是深色的,和她黑直的發很相襯,懷歆微啟唇,裙子穿在身上,眼睛看不見隻是聽到砰的幾聲好像撞翻了什麽,接著她聞到一股濃鬱的咖啡味。


    咖啡打翻了,撒到了地上。比那種味道更深入人心的是鬱承唇齒間淡淡煙草的溫和氣息,他的吐息噴灑在她耳側,含著勾人的笑意:“學會了麽,嗯?”


    懷歆仰著頸還要頂嘴:“沒學會。”


    “沒學會?”


    “嗯,也許老師教得不好?誰知道。”


    鬱承又傾過來吻她,喟歎一聲:“老師喜歡乖學生。”


    懷歆此前還特意在床頭準備了醒好的紅酒,原本是預備濃情蜜意時喝的,現下鬱承含了一口渡至她唇,摁著她要她咽下去。


    這酒沒有懷歆想象中那般回甘味美。


    有的隻是冰涼,驀地經過喉間又灼燒辛辣。


    酒可真不是什麽好東西,讓人失神又讓人疼痛。那些酒都灑懷歆身上了,漾出波紋,她整個人像是泡過浴,從水裏麵撈出來一樣,散發著紅酒的醇鬱芳香。


    眼前失了光線,喉間也被紅酒嗆到。鬱承修長手指安撫她的脊背,過了會兒又伸入她黑發,掌住她後腦。酒的味道到處都是,又冷又熱,又涼又燙。


    lover,什麽是lover。


    情人。他是這樣告訴香港那頭的。


    虎狼環伺的潘家,在北京鬱承也不敢鬆懈。龔盛是在潘晉嶽手下辦事的人,表麵上是輔助鬱承處理集團事務,實際上也是潘晉嶽放在鬱承身邊的一顆棋子,用來密切地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暫時的隱忍是為了日後更長久的勝利,他連煙氣輾轉經過肺腑都排遣不了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寂悶,隨他腕間深壓得到了釋解。他所心心念念的自由,總有一天能夠再度采擷。


    隻要足夠克製。保持理智。


    那樣才能夠最終留她在身邊。


    今天他們之間缺乏足夠耐心的親昵,鬱承輕扯著懷歆的頭發將她摁近自己,含著她的唇溫存地親吻。


    他心想若是她看得見的話必然又是盈著滿目惹人憐的淚,看不到可就麻煩了,要如何證明,隻有讓她把深色的絲質也哭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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