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翌日是工作日,晴空萬裏,秋高氣爽。


    早起站在浴室鏡前,沈靜姝邊在心裏埋怨陸時晏不幹好事,邊往脖子上抹遮瑕膏。


    那一抹紅痕,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看到怎麽也遮不住全部,她也放棄了,真要被人問起來,就說是被蚊子咬了。


    反正懂得都懂,同事們曖昧笑笑,應該也不會多問。


    等到了劇團,如她所想,同事們的確沒多問,隻聞穎去茶水間接水時,曖昧地朝她眨眨眼,感慨道:“年輕就是好啊,激情有朝氣,不像我們這種結婚生了孩子的……”


    沈靜姝:“……”


    聞穎拍拍她的肩,一副過來人口吻勸道:“趁年輕,多享受。”


    沈靜姝想到去年三八婦女節,劇團給女同事們發福利,組織去吃烤肉唱ktv,大概是包廂氛圍比較隱秘曖昧,幾個女同事又喝了些酒,就聊起夫妻間那些事。


    聊得雖然不細,但提到自家老公,一致擺手搖頭:“唉,男人過了三十歲就是不行,跟年輕那會兒完全沒得比。”


    那時候她還是單身狗,也不了解這些。


    至於現在——


    陸時晏今年28了,還有2年就30了誒。


    那過兩年,她是不是能輕鬆一點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沈靜姝就揣著台詞本,去練功房排練《長生殿》。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轉眼吃過中飯,沈靜姝準備在辦公室午休。


    才和聞穎閑聊著走出電梯,就見走廊上晃著兩道熟悉的身影。


    聽到腳步聲,那兩人抬眼看來,麵上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靜姝。”


    沈靜姝臉上笑意僵住。


    聞穎轉臉看她:“你親戚?”


    沈靜姝抿了下唇,含含糊糊嗯了聲:“算吧。”


    那守在辦公室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有段時間沒見到的賀珍和陸子瑜。


    昨天晚上陸時晏才說了大房的事,今天中午她們就找上門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靜姝。”賀珍就和陸子瑜迎了上來。


    母女倆依舊打扮富貴,奢侈品牌的衣裙和包包,但仔細觀察,能發現賀珍手腕上常戴的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拇指上的金戒指、耳朵上的翡翠耳墜,如今已經空空如也。


    而陸子瑜那素來洋洋得意的臉上,多了些不得誌的鬱悶,看向沈靜姝的目光也不再那麽倨傲,反而透著些心虛。


    人已經找上門,躲也躲不過。


    稍定心神,沈靜姝轉臉對聞穎道:“聞姐,你先去休息吧,我這邊有些事要處理。”


    聞穎見她臉色凝重,並沒有見到熟人的高興,再看麵前這兩個女人的穿戴和表情,心裏也生出幾分好奇。


    但這會兒也不是八卦的時候,於是頷首:“好,那你忙去吧。”


    她這邊繞過麵前倆人,徑直回了辦公室。


    午休時間,辦公室走廊很安靜。


    賀珍看向沈靜姝,難掩憔悴的麵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靜姝,我們特地挑到午休時間來的,應該沒打擾到你工作吧?”


    沈靜姝蹙眉,開門見山:“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賀珍左右看了看,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過來的時候,看到附近有個咖啡館,不如去那邊坐著聊,我請你喝個下午茶。”


    沈靜姝本想說不必了,但看賀珍和陸子瑜這副模樣,怕是三言兩語不好打發。


    家醜不可外揚,她也不想在工作場所說家務事,要是鬧起來,她麵上也難看。


    斟酌一番後,她點了下頭:“嗯,走吧。”


    賀珍見她答應,立刻喜笑顏開。


    初秋,滬城的天氣依舊悶熱,大馬路都被炙烤得熱意蒸騰。


    從辦公室去咖啡館的一路上,大都是賀珍在說話,聊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比如今天的天氣呀,沈靜姝今天的穿搭啊,劇團的環境之類的。


    沈靜姝有一搭沒一搭應著。


    等到了咖啡店,趁著賀珍沒注意,她悄悄給陸時晏發了兩條消息——


    「你伯母和陸子瑜來劇團找我了。」


    「大概,可能,應該,是想讓我吹枕頭風,幫他們說好話?」


    消息發過去,那頭沒有回複。


    沈靜姝想著他應該在忙,便將手機揣起,跟著走進咖啡館。


    中午的咖啡館格外幽靜,客人不多,尋了個最靠裏的位置,三人入座。


    店員奉上茶水單,禮貌微笑:“三位喝點什麽?”


    賀珍點了杯卡布奇諾,陸子瑜點了拿鐵,沈靜姝掃過菜單,要了杯檸檬水。


    不多時,服務員端來飲品,拿著茶水單退下。


    這家咖啡廳別有設計,每張桌子做成竹編搖籃造型,既達到獨立分隔的作用,又開放流通。


    沈靜姝坐在一側,賀珍和陸子瑜母女坐在她對麵。


    淺啜一口檸檬水,沈靜姝平靜看向對座倆人,主要是看賀珍:“伯母,有什麽話直說吧,我2點還要回去上班。”


    一路上都在扯閑篇,現下賀珍想再扯些別的也扯不出來。


    訕訕地擠出一抹笑容,她看向沈靜姝:“靜姝,昨晚家裏的事,阿晏和你說了嗎?”


    果然。


    搭在玻璃杯上的手指停頓,沈靜姝點頭:“說了。”


    賀珍等了一會兒,以為她還會再說些什麽,可她就簡簡單單“說了”兩個字,再沒開口的意思,甚至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


    這淡漠程度,叫她心裏咯噔一下,麵上卻不顯,隻擺出個愁苦哀怨的表情,重重歎了口氣:“這事說起來,都是你堂兄不對,賭博害人啊,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家裏……最重要的是,這事寒了你爸和阿晏的心,叫他們動了火氣。”


    沈靜姝臉上神色不變,隻靜靜看著賀珍。


    賀珍也捏不準她的想法,繼續歎道:“可到底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一筆也寫不出兩個陸字,哪至於就因為這件事,就鬧到分家斷親的地步?真要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全怪子璋,要怪就怪葉雯雯那個賤人!要不是她騙我們家子璋,子璋怎麽會去賭呢?她就不是個好東西,現在把我們家害成這樣啊。”


    說到這,賀珍像是真的難過極了,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


    沈靜姝心裏卻是在想:葉雯雯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她也沒拿刀架在陸子璋的脖上,叫他去挪用公款,逼他去澳城賭博。


    怎麽什麽鍋都甩到女人頭上。


    她算是看出來了,在賀珍這種人的眼裏,除了她自家的人,其他女人就沒一個好的。


    她沈靜姝如此,葉雯雯亦是如此——


    哪怕葉雯雯沒劈腿,是個善良守禮的好女孩,照樣能被賀珍挑出一堆刺。


    見沈靜姝依舊沉默著不搭腔,賀珍嗚咽抹了兩下眼淚,也抹不下去了,幹脆直奔主題:“靜姝,伯母今天找到你,是想讓你幫幫忙,在中間說和說和。阿晏可疼你了,你若勸他,他一定會聽的……你就幫忙求求情,說說好話,本來團團圓圓一個家,哪能就這麽散了呢?”


    桌麵下,賀珍拿手輕輕拍了一下陸子瑜,示意她也趕緊說句話。


    陸子瑜心裏還是有些不大情願的。


    天知道,她昨晚高高興興參加劉家小姐的生日party回來,卻被告知哥哥欠了八千萬賭債,二叔和二哥非但不幫他們還賭債,還要把他們全家掃地出門的消息,她真的如被雷擊一般,遲遲不敢相信。


    昨天晚上,她一個晚上沒睡著,罵陸子璋廢物、罵葉雯雯賤人、罵二叔和二哥冷血無情、罵爺爺偏心……


    直到今天早上,見到清算資產的人員上門,那份憤怒惱恨霎時被破產的恐懼給代替。


    她不要過以前的窮日子。


    她要住別墅,不要住一百來平的小房子。


    她要吃山珍海味,要名牌衣服,要豪車鑽表,她不要過普通人的生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重歸平凡的生活,還不如殺了她。


    “二嫂,從前我對你……有些冒犯,是我不對,我錯了,真的對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


    陸子瑜麵露慚色,哀求地看向沈靜姝:“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就是幫我們,和二哥說說好話吧。你幫了我們這回,這份恩情,我們家會一直記在心裏的。”


    這次,沈靜姝總算有了些反應。


    她緩緩抬眸,一雙漆黑清亮的眼睛掃過賀珍和陸子瑜的臉。


    她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去陸家時,她們神色倨傲,看她的眼神冷淡。


    可現在,她們眼巴巴地看著她,低聲下氣。


    心裏並未覺得有多痛快,隻覺得……可笑。


    “你們拜托我說好話,不要讓你們這個家散了。可這之前,你們有幫我說過好話,讓我安穩地待在陸家嗎?”


    沈靜姝語氣平靜:“我和陸時晏,險些因為你們散了。現在你們來求我,是覺得我會以德報怨?”


    賀珍臉色一變。


    聽這口風,沈靜姝險些和陸時晏散了?


    她心底忽的浮出些遺憾,怎麽沒真散呢?


    陸子瑜也是這樣的想法,心裏開始好奇,難道他們倆之前鬧過離婚?


    靜了幾秒鍾後,賀珍麵色悻悻:“話不能這麽說,靜姝,我可從沒想過拆散你和阿晏,我可巴不得你們倆好好的。對了,過年那會兒,我不是還勸著你們倆早點要個孩子嗎?我要真想你們散了,我催你生孩子做什麽。”


    沈靜姝看她一眼:“你心裏怎麽想的,你自己清楚。”


    賀珍噎住,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沈靜姝方才那一瞥,其間鋒芒有點陸時晏的影子。


    不愧是兩口子,都是死沒良心的。


    陸子瑜見沈靜姝這冷淡的態度,不由皺起眉:“你們自己要離婚,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和我媽今天來找你,也是我媽說你人好,叫你從中調和一下。你不幫就不幫,沒必要這樣趾高氣揚的……”


    沈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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