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意最是捧著:“殿下好厲害。”


    “殿下比父皇還厲害呢。”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殿下好。”


    聞意跟他手牽手,不忘了重申:“我們還是好友。”


    殿下重重點頭:“對!”


    皇長子跟聞意肩靠肩的走著,賀豐同靖明明隨後跟上,聞歌在他們身上看了看,忍不住把目光放到身後跟著的宮人們身上,這些宮人麵目平靜,並沒有聞歌想象中的恐懼和後怕,叫他怔了怔。


    上位者的心思,在身邊伺候的下人最是清楚,聞歌每回要跟王妃索要些什麽事,便會先問了王妃身邊的大丫頭們,若是得知王妃心情好,那他說的事王妃九成都能應下來,若是王妃心情不好,指不定還要挨訓。


    這些宮人的心思在某些時候便是一種衡量和判定,聞歌根據從宮人們的態度推斷出來,這種事顯然不是第一回 發生,宮人們已經習以為常,更表示陛下並不會為此責怪殿下。陛下果然如同外邊猜測的那般疼愛大殿下。


    隻是聞歌這等家世出身,難免想得更多一些,在他看來,陛下這樣重規矩的人,既然能這樣毫不在乎,或許還有貴妃娘娘的緣故在。


    便如同王府裏一般,父王也有好幾位愛妃在,母妃麵對這些父王愛妃時,便是明知她們有錯也不能正一正王妃的威風,直接按家規處置,而是要報給父王知曉,由他來定奪,這也是給父王顏麵,要是貿然出手,就成了不給父王留麵。


    宮中的情況雖說不同,但在聞歌看來也是同理的事,陛下寵著皇長子,這是其中之一,還有一方麵就是貴妃的原因,以貴妃娘娘的家世,能穩坐上貴妃之位,聞歌聽王妃感歎過好幾回。但不管何種原因,陛下總歸是不計較的,這讓聞歌狠狠放了心。


    他們一行很快從前殿過去,天子沒好氣的:“你看看,你看看他對朕這個皇父是什麽態度?”


    分明是這小子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把他說的“悄悄”大刺刺的捅了出去,讓他以後在貴妃麵前都沒有臉麵了,他反倒還生氣來了。


    也是他昏了頭,竟然相信一個還不到四歲的孩子能辦成事,皇長子就是再被先生們誇聰穎,那也是先生們根據他的表現加以斷定,隻是誇一誇罷了,誰會指著一個幾歲的孩子去辦事的。


    楊培哪裏不知道天子這隻是惱羞成怒罷了,並非是當真生殿下的氣,順著說道:“是是是,下回陛下再說一說。”


    最近兩位太傅已經提議了,想讓皇長子在明年便正式跟在陛下身邊學習治國之道,殿下還要讀書上學,能跟在承明殿學習的時候隻有旬休這一日,陛下正在考慮。


    聞衍聽出了楊培的意思,抿了抿嘴,神態端正起來,沒有再開口。


    大臣們是有這等提議,但隻還在商議當中,按聞衍的心思,他倒是覺得為時過早了些,皇長子如今年紀尚小,心性還未定,過早的被朝中的事壓著對他並不利,何況若是要把皇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需得同貴妃商議過才行。


    聞衍剛壓下去的心思又浮了出來,想著貴妃,臉上又掛不住。他如今才在貴妃麵前丟了回顏麵,叫他哪裏好去鍾粹宮找貴妃的。


    何況貴妃還不知道他對皇長子以後的規劃,按他對貴妃的理解,貴妃淡泊名利,不爭不搶,在宮中除了處理宮務,連出門都極少,這樣全然不會拉攏後宮的做派,隻圖著過安穩日子,貴妃怕是想著等以後皇長子大了,能逍遙的當個親王就足夠了的。


    她這樣毫無野心,定是不願見到皇長子卷入奪位之爭的,他若是去同她商議這件事,貴妃恐怕會竭力反對。這是讓天子頗為頭疼,束手無策的一點。


    換做其她有子的嬪妃,就是表麵上裝作雲淡風輕,開明大度,但心中哪裏會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的,隻要有一絲機會擺在麵前,聞衍相信沒有人會不心動,但貴妃不同。


    聞衍有些頭疼:“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天子轉身回了承明殿,顯是不願多談。


    楊培連忙跟上。


    到了宮學,他們剛到,後腳顧大人也到了,先是問過了他們,知道聞歌要去另一堂並不意外,聞歌年紀大,跟著他們學明顯不適合,顧元舜問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


    “挺好,蔣侍讀和陳侍講都是學問淵博的人,他們在翰林多年,對宮中收藏的各種書籍內容信手捏來,倒背如流,還不時修正典籍,你跟著他們好好學,你的學問自然會跟著豐富起來。”


    這是宮外的書院先生們做不到的,先生們再厲害,讀過的書卻是有限,流傳下來的傳書有大部分被世家收藏,最大的卻是收藏在翰林裏,這也是無數的學子想入翰林的原因。


    聞歌是宗室子弟,就是不用好好讀書,他的前程也不會差,但他既然身為皇長子的伴讀,顧元舜也多交代了一句。


    聞歌抬手謝禮:“是,謝先生。”


    顧元舜點點頭:“坐下吧,今日我們講“仁”,何為仁…”


    一堂課下了,顧元舜帶著聞歌去了另一堂上,跟今日講學的蔣侍讀說明,蔣侍讀應下了,把聞歌帶進了堂裏。


    這間堂裏坐的都是宗室子弟,蔣侍讀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你先坐那裏吧。”


    聞歌從容的走過去,堂上不時有眼神朝他看過來,對聞歌在他們堂上來聽學十分詫異。同為宗室子弟,互相認得,便想著問一問,正逢到點上課了,先生的戒尺在堂上響起,隻得先壓了下來。


    蔣侍讀和陳侍講幾位講學先生官職小,管不住這些宗室子弟,但顧元舜身為太子太師是能壓得住的,顧元舜找到聞玖講過一回話,從那以後堂上的宗室子弟們就不敢鬧事了。


    等一堂課下了,聞歌正要去隔壁堂上,被幾位宗室子弟給攔了下來:“聞歌,你怎麽跑到我們堂上來了。”


    他之前都會趁著這一點休息的時間給明靄他們講一講話本子上的故事,現在被幾個人給攔下,聞歌隻能先作罷。


    皇長子帶著幾位伴讀先找了過來。


    這是他頭一回去別的堂上,跟他們堂上的安靜不同,這一堂上的宗室子弟不少,到休息時候七嘴八舌的十分吵鬧。


    他們幾個年紀都不大,跟這堂上的宗室子弟們相比更是矮墩墩的,很容易被人給忽視了的,聞意幾個還沒見過這等堂上的場麵,下意識往後退,露了兩分怯,想退出去。


    聞意想牽好友的手,跟他一起出去,還沒牽上,“好友”已經爬上了一張坐椅,站在高處,挺著自己的小胸脯,超大聲:“殿下來了。”


    母妃說過,人人都要對殿下行禮,要聽殿下的話。殿下習慣了宮中人人都給他行禮問安,對著這些比他大的宗室子弟並不怕。


    圍著聞歌的宗室子弟們一愣,麵麵相覷,有人一回頭就對上踩在椅上的皇長子:“殿、殿下。”


    其他人跟著轉身。


    皇長子踩的正是聞玖的座椅。


    明靄見他們愣住了不說話,告訴他們:“要跟殿下行禮哦。”


    宗室子弟們慌忙行禮。


    他擺了擺小手:“起來吧。”


    他爬下座椅,帶著聞意幾個走進人群裏,在聞意崇敬的目光下坐到了聞歌的座椅上,晃著小腿,好奇的在他們身上看來看去的。


    殿下厲害。


    聞玖目光轉了轉,突然問道:“我們正在說話,殿下想聽嗎?”


    明靄眼睛一亮:“殿下想。”


    聞歌臉色一變:“聞玖,你不要胡說。”


    聞玖不理他:“我怎麽胡說了,方才咱們確實在問你是不是做錯了事,才跟我們一間堂上聽課了,你們成親王府的公子也不少,莫不是家中的庶子得了這潑天恩寵,把你給換下來了?咱們哪一家沒有這等爭寵的事,可惜生得不好,沒有生成嫡長子,被封為世子。”


    明靄聽不明白聞玖的話,他皺著小眉心:“爭寵?”


    殿下不懂。


    在聞歌的警告目光下,聞玖在皇長子身上看了眼,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王府都有爭寵,這天家哪有不爭的。”


    從來沒有人在皇長子麵前說過爭寵這個詞,他極為陌生,但殿下向來不問別人,隻在下午下了學後,回到鍾粹宮裏,他背著小手,仰著小臉,極為不解:“母妃,爭寵?”


    爭寵是什麽?


    鍾萃還當是有誰在他麵前說了什麽,把人摟了摟:“怎麽了,誰在我們殿下麵前胡說了。”


    明靄開始敘述:“堂堂,高高的那個,”


    他比了比聞玖的身高,他如今還說不明白,說著就忘了,鍾萃招了跟著的宮人來問過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接了宮人的帕子給他擦了小手小臉,擦了膏脂,在他小臉上親了親。


    “我們殿下不需要爭寵。”


    第190章


    皇長子的脾氣很好,隻要順著他,哄著他,他幾乎不會發脾氣的,身邊跟著伺候的宮人也輕鬆。


    這可比在諸位娘娘宮中當差要安心。在皇長子身邊伺候,隻要做好了本分,不到處說長道短,把皇長子的事情說出去,其他時間放鬆一下,緩一緩都是可以的,隻要跟秋、夏兩位嬤嬤秉上一聲,她們也不會為難。


    皇長子在宮學讀書,他們不必守著伺候,隻要在外邊候著就行,等下了學回了宮中,貴妃身邊的宮人也搶著伺候,他們也隻需在一旁候著。


    逢年過節時候,兩位嬤嬤還會捧了貴妃娘娘賞下來的紅封發下,大大小小的都有,也無人克扣月例,沒有上邊的大宮人們欺壓,若是在諸位娘娘宮中當差,娘娘的脾氣若是溫和,那日子也不會差,若是娘娘的脾氣不好,伺候起來難免戰戰兢兢的,若是出了點差錯,挨罵受訓也是常事。


    宮人們自有消息渠道,宮中哪位主子的脾氣最差,最不好伺候都是有數的,也最怕被分到不好伺候的宮中去。


    隻是皇長子好伺候,但對他們這些伺候的宮人卻並不依賴,除開用度都是秋夏兩位嬤嬤打理,他們也隻有做一些端茶遞水的小事。甚至皇長子對秋夏兩位嬤嬤的依賴也不高,並不跟普通的小孩一般,對身側常年伺候的人很是信服。


    皇長子極為有主意,但他真正信賴的隻有貴妃一人,遇上事時在心裏存著放著,不跟身邊伺候的說一說,隻會在貴妃娘娘在時才會開口問。


    宮人們跟在外邊伺候,自然是知道事情經過,但他們都沒放在心上。事情已經過了好一會了,像皇長子這個年紀的孩子,鬧一鬧就忘了的,誰知皇長子竟然還記得“爭寵”這兩個字。


    秋、夏兩位嬤嬤在平時會有一位跟在皇長子身邊,另一位在宮中留守伺候,今日跟著去的是夏嬤嬤和幾個宮人,夏嬤嬤上前兩步,有些懊惱:“怪老奴思慮不周,叫殿下聽到了這些髒了耳朵的話。”


    說起來也怪宗室裏那老親王家裏的小子,平白無故的說這些來作何,什麽爭寵不爭寵的,什麽王府都這樣,天家也要爭寵的。


    他們殿下已經被封為了定王,如今就已經是王爺了,可不是那些小子們,隻是王府公子,連世子都不是的,他們殿下不用爭就已經是王府裏的爺了。


    陛下雖沒有安排宮外府邸,但那也是因為殿下年紀尚小,不過剛剛開蒙罷了,等殿下年紀再大一些,陛下自然會安排禮部給殿下準備好宮外的府邸,等著殿下往後出宮居住。


    殿下堂堂親王,用不著爭寵!


    鍾萃反倒安慰起她:“沒事的,不過隨口說幾句話而已,明靄現在開蒙讀書了,遲早都是要知道這些的。”


    鍾萃想嗬護著他,但不是讓他什麽都不懂,宮中本就爾虞我詐,如今宮中隻有他一位皇子,又有陛下和太後娘娘寵著,這宮中看起來就太平,但陛下正當壯年,宮裏或許什麽時候就要多出皇子公主來了,那時候的後宮就不會這樣太平了。


    鍾萃從書中學到過一個詞,叫“未雨綢繆”。早早先做好準備,有備無患是總不會出錯的,若是等雨打到了窗上,再去關窗,窗紙就已經被雨打壞了,來不及了。


    那個聞玖,鍾萃上回特意命人問過了,老親王府如今正是動蕩的時候,老親王年紀大了,請了好幾位太醫都不行,藥石無醫,想來就是最近的事,老親王府有世子和好幾位公子,想來現在都坐不住,開始爭王府的家產了,聞玖是世子的兒子,老親王的嫡孫,以他的年紀,早已經知事了,知道幾位叔伯們與世子打擂台,這才口不擇言。


    他們這些宗室子弟,都是懂事知禮的年紀,少有幾個跟著賀豐、靖明明這般年紀的,也都是早早就開蒙過,在書院裏讀過一兩年書的了。


    自古要爭奪高位,要爭奪利益就是兄弟鬩牆,聞玖這些宗室子弟,想來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家亂,心中很是慌亂,但他們年紀不小,很快也能想明白的,隻是鍾萃卻也不放心他們再跟皇長子接觸到,明靄年紀小,有些能知道,有些還是等以後再知道的好。“以後你們上點心,不要叫明靄再跟他們接觸了的,老親王府最近不太平。”


    夏嬤嬤現在就後悔著,巴不得殿下沒跟那小子接觸過的,如今貴妃娘娘發了話,她一口就應承下來:“娘娘放心,老奴以後定不讓他們再跟殿下說上話的。”


    這些不正經的小子,多接觸幾回恐怕要帶壞了殿下的。


    鍾萃輕輕一笑,“不必這般鄭重,隻在休息下學的時候注意一些就是了。”


    鍾萃想讓夏嬤嬤放鬆下來,不必蹦這麽緊張。


    “我們殿下也是很厲害的。”


    旁邊坐在椅上,正捧著一碗牛乳喝著的皇長子悠閑的甩著小腿,膳房的膳食還未送來,怕他餓著,先送了碗牛乳來給他墊墊肚子。


    他最依賴母妃了,什麽話都想給母妃說,等說了後,母妃寬慰他兩句,他就把心放回肚子裏了,什麽都不必再管,隻要高高興興的當母妃的小殿下就行了。


    聽到她們提到殿下這兩個字,殿下頓時變成了小男子漢,挺著自己的小胸脯,重複著母妃的話:“殿下最厲害。”


    他在“最”上重重的強調了。


    嘴邊還帶著一圈奶白,他像母妃問道:“殿下厲害。”


    鍾萃捏著繡帕輕輕給他擦了擦:“當然,我們殿下最厲害,誰都比不上殿下。”


    “父皇?”


    他的意思是他跟天子比,誰更厲害?


    旁邊伺候的宮人身子一顫,鍾萃連臉色都未變一下,仍舊笑意盈盈的:“當然還是我們殿下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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