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


    “走,回宮。”


    他輕快的邁上台階,帶著宮人往正殿趕,他心裏放鬆了下來,整個人都恢複了精氣神,但是臨進到殿中,他的步子開始猶豫,頗有些近鄉情怯的模樣。


    正猶豫的時候,他見到母妃身邊的大宮女芸香走了出來,親自來請他進去:“殿下快些進來,娘娘已經等候殿下許久了。”


    明靄一隻腳頓時跨過門欄,他朝裏邊看了看,透過山水屏風,小聲朝芸香問著:“芸香姑姑,母妃生氣了嗎?”


    芸香姑姑是母妃身邊的心腹,她的話更準一些。


    芸香搖搖頭。


    娘娘自下午聽了玉貴的稟報後,就一直一個人坐在殿中,不言不語的,娘娘性子靜,有事也悶在心頭,不肯同人說一說。直到方才聽人稟報說殿下在外邊,這才讓芸香前來請他。


    明靄小臉的高興瞬息消了下去。


    很快,他抬起了小臉,邁著步子鄭重的走進了殿中,定定的朝著屏風後端坐的人走去。是他沒有按母妃的交代跟大臣們好好相處,忘記了母妃的叮囑,是他做錯了事。


    他一步一步走到鍾萃麵前,一雙圓潤的眼眸微微低著,不敢看母妃失望傷心的目光,他低著頭,嘴角輕輕動了動:“母妃,是兒臣錯了。”


    鍾萃端坐著,沒有如往常那般親熱的把人摟著,隻是平淡的問道:“你錯在哪兒了?”


    “兒臣應該跟大臣們好好相處的,不應該發脾氣。”


    鍾萃又問:“那你下次還發脾氣嗎?”


    他輕輕搖頭。


    但若是下一回他聽見了下官們肆意談論母妃,他仍是會讓人把他們拖下去的,想到這一點,他頭垂得更低了:“兒臣對不住母妃。”


    鍾萃眼眶中頓時湧起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輕輕落在地上,卻宛若砸在了明靄心上,他手忙腳亂的要替母妃止淚,鍾萃再也忍不住,把他摟在懷中,淚珠順著臉頰,落進了他的頸窩。


    “你沒有錯。”


    是她這個當母妃的有錯。


    明靄徹底慌了,“母妃,母妃你別哭,是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發脾氣了,兒臣以後肯定會跟大臣們好好相處的,母妃你不要哭。”


    他聲音裏逐漸染上了哭腔,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母妃掉淚,幾乎一下印在了明靄心上,讓他一直不曾忘卻。


    鍾萃輕輕搖頭,眼裏還在掉,但她手指輕輕在兒子臉上拂過,再次說道:“你沒有錯。”


    上輩子在母子相依時發下的心願,一直維持到如今。


    無論是上輩子隻有幾載母妃陪伴,卻吃足了苦頭長大的他,還是後來被簇擁著登上帝位,被大臣們架空為傀儡的他,以及到如今大發雷霆的他,一直都把那句要保護母妃的話刻入骨子裏一般,拚了命的保護她,維護她。


    她又怎麽會怪他?


    就是被無數人稱的“戾”帝,誰都能怪他,唯有她不能,也不會。鍾萃恨不能以身代過。


    莊周夢蝶,交織在鍾萃腦海裏的,是上輩子在簡陋宮室裏無依無靠的小皇子,是長大後孤家寡人的傀儡皇帝,是如今在她懷中的稚兒,她早已分不清楚,但這每一個都是在她心間最深處的一塊柔軟,觸之鮮血淋漓。


    本來應該是她這個當母妃的護著他的,卻偏偏反被他護在身後。


    鍾萃眼中的淚漸漸止住,伸手替他抹了淚,把懷中的小殿下擁緊了些,等心緒平複了些,才慢慢同他說道:“母妃讓你同大臣們好好相處,是想讓你以後過得舒心一些的。”


    她也想讓他的小殿下開心的。


    她見過上輩子他與大臣們對著後,獨自在宮室裏懊惱又生氣的模樣,他從冷宮中走出來,身側無一可用、可信之人,甚至沒有讀過幾本書,認識幾個字的,最初大臣們教他讀書認字,教他一些道理,對他來說都是那樣珍貴。


    但這份珍貴太少也太短了些,短的還未感受其中深藏的美好,就因為尖銳的對立再也不能心平氣和的同處一室,新帝的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他幾乎沒有高興的時刻,他最後坐在承明殿前崩去,又何嚐不是早就想解脫。


    那時無數的大臣與他對立,他根本無力招架,隻能憑著鐵血鎮壓,但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既然如此,鍾萃這才想讓他與大臣好好相處,在中間有一些緩和,他也不會被逼得寸步難進,夜夜難眠。但現在不同了。


    她定定的看著他:“母妃知道你聰穎,你有自己的想法,母妃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在你的身上,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自己學著去發號施令,去判斷大臣們的對錯,去尋找如何同這些大臣相處的,母妃也知道你不是嗜殺之人,你的路還有很長,可以慢慢去尋找。”


    “我們殿下是最厲害的。”


    明靄自覺自己已經是一個小男子漢了,從他正式跟在父皇身邊起,他就再也沒有在母妃麵前哭過,現在平複下來,他頓時紅了臉頰,心中高興得緊,又忍不住輕輕點頭。


    鍾萃在他小臉上親了親。


    他小手把自己的臉給捂住:“母妃不能親兒臣了。”


    鍾萃在他額頭輕輕點了點:“知道你現在長大了,不過你才多大,不過才幾歲呢,在母妃眼中自然還是小的。”


    說著,鍾萃讓人送了水進來。


    宮人們先前在外間,隻聽裏邊母子兩個哭了起來,在外邊急得很,水和熱茶早就備好了,正等著呢,一聽裏邊傳喚,連忙把水給端了進去。


    鍾萃如同從前一般,接了宮人遞來的帕子,親自給他擦過了小臉小手以後,又給他擦了膏脂,這才動手給自己也擦了擦。


    宮人們見兩位主子相處與往日並沒有不同,貴妃娘娘也沒有生氣,都鬆了口氣。


    因著前殿的事,今日到如今還沒有用晚食,鍾萃在他已經呱呱叫的肚子上看了眼,這才朝他們點頭:“叫人擺膳吧。”


    “欸。”


    鍾萃喝著茶水,朝明靄問著:“母妃問你,你如何會跟下官下這種命令。”


    鍾萃覺得奇怪,她一向注重言行,從未當著他的麵說過一個含著殺氣之內的話,連處置宮人都鮮少叫他見到,太後娘娘更是寵著縱著,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皇長子,如何會一開口便是一個殺字的。


    明靄坐在母妃身邊,也捧著水喝了兩口,晃著小腿,很是悠閑:“父皇說的。”


    當今強盛果決,處事幹淨利落,對犯事、觸犯律令的官員絕不維護,皇長子常常觀天子處事,自然會學上幾分。


    他還說,“大臣們走後,父皇還會跟我說一些話。說讓我看了之後要會去思考,對大臣們也不必客氣,他們要是敢以下犯上,砍了就是。”


    鍾萃:“…”


    鍾萃心裏十分惱怒,皇長子才多大,陛下怎麽能對他說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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